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林济世依旧镇定自如,毫无畏惧,眼里却是无尽的悲哀,“你送来了我这里,我就一定要尽全力救你性命。至于你的内力,我感到很抱歉,是我医道不足,无法救治。”

    “够了!”何则已一拳砸向林济世,林济世霍然而倒。刹那间,何则已从怀里拿出一把刀,朝着林济世的右手处砍去,林济世以手肘相挡,何则已动作极快,是有备而来。林济世措手不及,回过神来,一刀已经结

    结实实地落在了林济世的手肘上。一刀下去,何则已欲再来一刀,被一个妇女拉下。

    “林医师是好医师,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他绝对不会抛弃病人于不顾的。”妇女声音微颤,。

    “好医师,他确实是好医师!既然”何则已愤怒到了极点,他压根没有去看那妇女,觉得她太过微不足道,仅凭她哪能拉住自己,因为有人挺身而出,身旁的人也不再无动于衷,连忙上前去制止何则已,何则已被众人围住,可他的一拳一刀已经结结实实地伤了林济世,林济世只觉意识模糊,手肘血流不止,教人胆战心惊。

    顾知远与秋韵连忙上前给林济世包扎伤口,却发现伤口比想象中还要严重,顾知远迅速道:“刀上有毒!快,去最左边的那个抽屉里拿药来。”

    秋韵起身回头问:“什么样的?”

    “白瓷蓝边。”顾知远一面处理伤口,一面催促道,“快!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秋韵火急火燎地将药取来,顾知远接过,清理完伤口,迅速上药,待处理完毕,秋韵问:“这是什么毒?你怎么提前就有解药?”

    “这毒之前阿泱处理过,配制出过解药,还剩下一瓶。”

    秋韵险些要哭出声来,她不敢想象稍稍晚一步会是怎样的情形,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她拍了拍顾知远的肩膀,“幸好有你在。”

    “这是阿泱调制的解药,与我无关。”顾知远侧过脸来,听着赞扬,他更是羞愧难当,他忍不住想,如果他那时候开口,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都是因为他的犹豫,才会导致老师受伤,命悬一线......

    何则已被众人擒住,丝毫不抵抗,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昏厥的林济世以及处理伤口的顾知远,嘴角微抿,眉梢间也透露出讽刺,讥笑着,似在笑己亦像笑人。

    “何则已,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秋韵怒不可遏。

    “是啊,是林医师救了你的。”有人附和。

    “救我?谁让他救我?”何则已话音刚落,一拳就揍了过去,一拳下去,何则已呕了一口血,抬眼一看,揍他的正是顾知远,看着顾知远愤怒的面容,何则已反而笑了,“你这么生气干嘛?人不是都救回来了吗?”

    顾知远怒极,还想来一拳,被人拦下:“顾医师,他是逃不掉的,咱们大家伙在这里盯着,自会有人收拾他,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老爷?”秋韵依旧是这句话。

    “我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何则已笑,“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就是怎么对待他的。”

    当日夜里,林霁月匆匆赶回来,她本想留宿一夜,隔日再回来,无意间听说了林济世被砍伤一事,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回到济世堂,看见林济世在床上昏睡,众人将其围住。

    “爹爹怎么样了?”林霁月一面喘气,一面问道。

    看见林霁月,阮容隐去眼中泪光,说道:“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幸好知远机敏,处理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

    林霁月望向顾知远,“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知远心事重重,几次想说却始终说不出口,秋韵遂接过话来继续道:“有人拿刀要砍老爷,那个人是老爷救过的病人。”

    林霁月青筋凸起,拳头紧蹙,追问道:“是谁?”

    “何则已。”秋韵答,“老爷曾经救治过的病人。”

    “何则已、何则已。”林霁月在脑内迅速回忆,“是不是平日里经常送东西过来的那个?”

    秋韵恨恨道:“就是他。”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林霁月不可置信,回忆起过去种种,她竟无一丝察觉,明面上看似乎是一时冲动,暗地里究竟筹谋了多久,他这份杀意究竟是何时起来的?桩桩件件都禁不起细想。

    “他说老爷如何对待他,他就如何对待老爷。”回想起那张嚣张的面容,秋韵便觉得可恶,“老爷救了他的性命,他却要致老爷于死地!”

    “他如今在哪?”

    “监牢。”阮容神情疲惫,“他此举究竟为何,会有答案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济世的身子,把伤养好才是正经事,这次真的多亏了知远,如果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顾知远身子微僵,恍若未闻。

    林霁月深知母亲性情,也不再提起此事,看着林济世的伤口,细眉微蹙:“这伤口不像是寻常的刀伤。”

    阮容叹道:“刀上掺了毒。”

    “毒?什么毒?”林霁月觉得毛骨悚然。

    秋韵回答:“蚀骨毒,上次泱姑娘解过。所幸还留着解药,否则老爷的胳膊都要整个切除。”

    “蚀骨毒?他是哪里弄来的?”林霁月大惊,此毒极为难弄,因毒效极猛,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素来都是江湖上炙手可得的毒物。此毒极难调制,无论是毒亦或是解药,所需要的药材极为名贵,很难在短时间内凑齐。

    “这就不得而知。”秋韵道,“一开始我都瞧不出是毒,幸好顾医师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才没有耽误了时辰。”

    林霁月向顾知远敛衽行礼:“霁月在此谢过师兄。”

    顾知远吓了一跳,恐慌不已,阮容看出了他的不安,温言道:“知远,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济世怕已命丧黄泉。”

    林霁月道:“是啊,师兄,我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后怕,如果不是你反应快,解了毒,还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顾知远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林济世被病人所伤一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永乐城,顿时众说纷纭,好事者纷纷前来济世堂凑热闹,众人都劝林霁月暂时关门,等风头过去了再开,林霁月却拒绝了,她却说:“无论关门与否,议论都是少不了,只是咱们济世堂若此刻闭门,那些前来救治的病人又要去往何处?”

    长泱不在,顾知远又心不在焉,阮容担心林霁月一人会不会忙不过来,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林霁月不仅没有手忙脚乱,任何突发事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游刃有余。

    看着霁月如此,阮容既惊讶又欣慰,不知不觉间,当年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她总以为成长是要经历数年,不想,许多时候,成长只在一瞬。

    阮容将济世堂全权交于林霁月,自己照顾林济世。

    这段时间,林霁月忙于济世堂,顾知远终日失神,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她原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去找谈谈,可一直都不得空。

    五日后,长泱回到了济世堂,看到长泱,林霁月惊道:“你怎么回来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肯定要回来。”长泱关切道,“老师如何了?”

    “已无大碍,娘亲说静养些时日就好。”看到长泱,林霁月安心了不少,“他已经歇下了,改日再带你去瞧他。”

    长泱微微颔首。

    林霁月道:“这次还真的要多亏顾师兄反应及时,还有你留下的解药。”二者缺一不可,如今想来依旧是后怕不已。

    “解药?”长泱立马就推测了出来,“蚀骨毒?”

    “就是它。”林霁月抚平心绪,“听说碰一下就会被腐蚀,连骨头都不能剩啊。”

    “蚀骨毒最毒便在这里,如果不抓紧时机,即便有解药也无济于事。”长泱赞许地点了点头,朝四周扫了一眼,不见人影,遂问,“顾师兄人呢?他在做什么?”

    “说起顾师兄,他最近怪怪的,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谈谈,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你回来,咱们一起去找他吧。”

    长泱看着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师兄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总是怪怪的,平日里一问三不知,可一到晚上在自己房里琢磨些什么,我路过好几次,听秋韵说半夜里依旧灯火通明,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

    这时,秋韵送来了药材清点的簿子,看见长泱,不禁喜道:“泱姑娘,你回来了?”长泱朝她笑着颔首,林霁月依旧沉思着,长泱便接过卷宗,问秋韵:“这是近日来堂里用的药材?”

    秋韵点了点头。

    长泱翻了翻,问道:“这份卷宗可有经过别人之手?”

    秋韵想了会儿,道:“没有,顾公子瞧过。”

    长泱一言不发,林霁月看出了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长泱翻开了其中一页,递给林霁月,“你瞧瞧,缺的这些药材。”

    林霁月满脸疑惑,济世堂的药材她是再清楚不过,缺了些什么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当她将缺少的药材细细地看了一遍,脸色慢慢发白,颤声道:“这些缺少的药材,就好像......”

    “就好像是制作断魂殇的材料。”长泱已经给出了答案。

    断魂殇顾名思义有断肠之功效,只需服下,五脏六腑尽数毁去,此药虽不如鹤顶红之毒辣,对于人之折磨程度却是远胜于鹤顶红,坊间有传闻。如果恨极一人,必定要让他尝尝这断魂殇的滋味,这断魂殇所需要的材料之多,要炼制成功也极为困难。

    “是谁这样做?”林霁月疑惑。

    长泱没有说话。

    不必她言说,林霁月已有了答案,这些日子来的疑惑顿时迎刃而解,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一线,她来不及想,立马拽住长泱,往顾知远屋里走去——

    “你是不是在做断魂殇?”

    虽是询问,语气却是毋庸置疑,林霁月其实已经看过了药方,是断魂殇无疑。

    顾知远早就料到林霁月,这些日子总是担心着,如今她这样直截了当地一问,他没有想象中的惧怕,反倒如释重负,语气愈发平静,应道:“是。”

    “做给谁的?”

    “何则已。”

    林霁月怒不可遏,踱步到顾知远面前,眉梢间尽是痛楚,“他活不了多久,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糟蹋自己?”

    “就是因为他活不久,所以我才要如此!不然等他到了地底下,才把这断魂殇送去吗?”顾知远当仁不让,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一触即发,不可收拾,“我这断魂殇就是为了他准备的,我是一定要杀了他的,而且我要让他受尽苦楚死去。”

    林霁月自幼便与顾知远一同习医,二人如兄妹一般,在她眼里,顾知远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此番失态还是第一次。

    她道:“你疯了。”

    “我很冷静。”顾知远神情冷冽,语意决绝,不容置喙,“如果不先一步杀了他,我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林霁月怒极反笑,“你用行医的双手制毒,你就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我就是要用这双手杀人,如果不杀了他,我对不起老师!”顾知远心意已决,他如果不这样做,不仅对不起老师,更对不起他自己。

    “你杀了他,才是真的对不起父亲。”林霁月痛惜不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顾知远坠入深渊,朗声道,“你自幼便随父亲行医,父亲的心性你是最清楚不过,他会同意你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吗?”

    “老师宽厚仁慈,自然不会赶尽杀绝,可是我不能!那日,因为我的犹豫与顾忌,才导致老师受伤,如果我提醒一声,告诉老师那人不对劲,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老师曾经救治过那人的性命,那人却是恩将仇报,这些年,老师一直在寻找救治他的方法,从未停止。而他,竟然这样对待老师。老师命悬一线,如若我没有将解药取出,或是堂內根本就没有解药,那又会如何?这些事情,根本不敢细想,既然他干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蚀骨毒何等凶残,他居然把这样的毒抹在刀锋上意图杀害老师!他是死不足惜,可是就这么轻松地死去,这世上还有什么公理正义可言?”

    林霁月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何则已你是非杀不可,即便将自己搭进去也在所不惜,是不是?”

    “是!”顾知远眼里透出狠意,“不杀了他,我寝食难安。”

    “如果你要杀他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忽然间,门外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响起,二人抬起头来,长泱正倚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阿泱,你说什么?”林霁月难以置信地看着长泱,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话是出自长泱之口。

    长泱恍若未闻,走到二人中间,瞧着顾知远桌上的药材,嘴角微抿,轻声道:“你的断魂殇做得怎么样了?”

    顾知远亦是一呆,他压根没想到长泱会是这样反应,于是如实作答:“差不多了。”

    “给我看看。”长泱道。

    顾知远不知她意欲何为,在那双澄澈如潭的眼睛面前,他只得照做,把即将完成的毒药呈上,长泱看了一会儿,微微颔首:“想不到你不仅行医了得,制毒也很有一手。你的断魂殇做得很好,若是有谁不小心喝上那么一小口,必定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听了这话,林霁月不安,解释道:“阿泱,你不知道,那个何则已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他内力之所以能够康健,是因为他服用了一种毒药,右手能够起死回生,却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过后便会丧命,他如今也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他服用了回生丹。”长泱心下了然,所谓回生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却是要以生命作为代价,服用者能够短期内痊愈,可时间一到便是在劫难逃。

    “你既然知道了,还.....”听着长泱的语气,似乎是话中有话,林霁月不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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