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欢迎各国使臣,北焉王特地在营地开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以此招待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臣。

    夜幕降临,营地上也点起了火把,燕楚南计划在大帐內设宴,大帐內闷热,远不如草地上凉爽,燕楚南便将宴席搬到外面。在中间点起篝火,众人围绕着篝火而坐,一盘又一盘烤熟的牛羊端上来,人们一面喝着烧酒一面大口地吃肉,欢声笑语不断,有好酒有佳肴自然少不了歌舞,各国的乐师不约而同地奏起乐曲,唱着乐曲,尽管语言不同,笙歌鼎沸下竟格外的和谐,道不尽的欢乐与快活。

    裴行寂原不打算参与进去,北焉乐师听说裴行寂擅长抚琴,想讨教一番,盛名难却,裴行寂只得参与到合奏中去。

    君弈在坐席上,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与轻歌曼舞的众人,他的目光似乎随着火光闪烁,又似乎不落在任何地方。

    北焉王与燕啸北有要事商议,他们没来宴席自然是由燕楚南操持。

    宴席开始前,各国使臣便已到场,相互寒暄,表面上虽都在聊些很平常的话题,实际上都在互相打探。众人的谈话随着燕楚南的到来结束,在燕楚南的安排下,众人入座后便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此时最为高调的当属西蓟太子百里疑,百里疑是西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无论去哪里他定要是最瞩目的存在,宴席未开始大家伙聊着天,他很快便从中脱颖而出,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尽数道之,这招他屡试不爽,每次他侃侃而谈人们总会不约而同地附和,今日也是一样。即便是在北焉,他也绝不会让其他人抢自己的风头。

    百里疑最关注的自然是君弈的反应,他想让君弈瞧瞧自己多么的受人关注,可君弈让他非常失望,他压根就没有参与到讨论中来,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奇特的是每每他人问他些什么,他总能回答,并且答得滴水不漏。

    君弈的表现让百里疑很是扫兴,他本来就是想在君弈面前表现一番,衬托自己的受人瞩目,可君弈压根就没有参与到这场胜负中来,百里疑难免感到受挫,对君弈的厌恶更深了一步。

    燕楚南命人呈上酒酿,承载酒酿的酒瓶是华丽的银器,让人目不暇接,酒杯上镶嵌各种各样华丽的飞禽鸟兽图案,无不彰显着北焉崇尚武力的国风。

    “二殿下,贵国的器具一如既往的精致,用这样的酒杯喝酒,酒的味道都好上了许多。”乌延使臣夸赞道。

    燕楚南笑了:“您既喜欢,定要多喝几杯。”

    “那是自然,来了你们这里,我还会和你们客气吗?”乌延使臣大大咧咧的,燕楚南似早就习惯了他的这般洒脱,并不觉得什么。

    乌延使臣一面端详着器具上的鸟兽,“这上面可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大人好眼力,正是雄鹰展翅。”燕楚南称赞道。

    听到雄鹰展翅,乌延使臣瞬时来了劲,“贵国最是崇尚鹰,就连瓶器上也有鹰的身影,竟还是雄鹰展翅、逐日而飞的画面,看得真叫人心潮澎湃。”

    “鹰勇猛强大,勇往直前,不畏困难,常胜不败,是所有北焉人的向往,所以北焉国的国君都有一件如鹰隼般的战袍,配以银鹰头饰,任何衣袍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这是当然,因为那是整个北焉国最尊贵、最华丽的衣冠,只有北焉国的国君与储君才能拥有。”燕楚南笑了笑,拿起酒杯微微一抿,继续说道,“我描述不出来,在典礼上诸位就能看到。”

    燕楚南如此一说,众人兴致勃勃,乌延使臣道:“那一定要好好瞧瞧!说来这鹰也是西太子殿下钟爱之物!”

    “是吗?”燕楚南面露惊喜之色,不自觉地看向百里疑。

    谈起鹰,百里疑可就不困了,哈哈大笑,“百兽中我最爱的便是鹰!鹰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使得他能够在高空江波上寻得猎物,有力的翅膀能够带它们到世上任何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将猎物搅碎在双爪之间,这是何等的英勇,人皆所向往!人就应该如同鹰一般,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勇往直前,不畏困难!绝不能如井底之蛙一样,安于井底虚假的安逸,成日呆在一个地方不思进取,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能力,只能望着一角天空,一辈子碌碌无为。。”

    张纪听着意思不大对,看了百里疑一眼,百里疑没有理会他,浅啜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人就应该要有雄心壮志,眼光不能局限在一城一池,要放眼整个世界!以前总觉得沙漠无边无际,可也只是觉得,沙漠终究是有尽头的!只要我愿意,总有一日能够达到尽头!如今只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首先我们就要看向东边,只有完成第一步,才能够有第二步!”

    说着说着,百里疑不由地笑了,那笑是何等的肆意!

    他眼中顿有熊熊烈火,他似乎看到了黄沙、草原、中原大地皆臣服在他的脚下,那种感觉是何等的畅快!所有人都臣服他脚下,向他膜拜,尊他为世界独一无二的王,他不仅是沙漠的霸主,更是整个世界的霸主!那是他毕生的梦想,不惜一切也要实现的夙愿!

    就在百里疑沉浸在自己世界时,一个巨大的声音将他从虚妄拉回了现实。

    百里疑凝神细听,这声音是酒樽砸在桌案发出的声响,因为放杯子的人出的力度过大,声音才会格外响彻。

    想也不用想,这肯定是君弈干的。

    除了他,再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了。

    百里疑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愤怒扭曲的面容,他也期待看到这样的面容,如此他这番话也不算白费。可现实令他失望了,他没有看到那张怒容,他看到的是一张笑脸,笑意极淡,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君弈虽笑着,笑却没有达到眼底,清冷的眼眸令他的笑意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寒意,幽深之下有惊滔骇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众人也知道他为何如此,百里疑说要把目光看向东边,而宁国恰好就在西蓟的东侧,无论有意无意,这都算得上是一种挑衅,君弈即便大怒也是情理之中。

    现场气氛一度陷入死寂,谁也不敢开口,燕楚南沉默着,既有忌讳也有探查的意味.......

    君弈对周遭恍若未闻,也没有生气,目光平静如亘古不变的平原,不经意地问,“殿下方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张纪欲要开口,却被百里疑抢先了:“畅想未来。”

    此话一出,张纪不由一颤,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张纪的反应让百里疑恐惧尽数消失,想着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恐怖念头,越发觉得搞笑,也觉得张纪小题大做,说来,他何须惧怕一个连太子都算不上的皇子。

    君弈抚弄着酒杯,语气淡漠疏离,没有丝毫的起伏:“什么未来?说来听听。”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百里疑笑笑,避开其锋芒,“觉得贵国的那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得果然不错。”

    百里疑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君弈却不打算放过他,顺着这个话题,一字一句地道:“您的千里之行,要始于何处?”

    这问题一出来,百里疑便是再想逃也逃不了,他必须得给个说法。一旁的百里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第一时间望向燕楚南,希望燕楚南能够出面,不想燕楚南却在独酌,脸色十分轻松,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陵王殿下,臣虽不才,却也听说过贵国的一句话,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与西蓟交好的乌延国使臣开口,想岔开话题,“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做一件事若想做成,要秘密进行,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就不灵了,好像是八个字,是哪八个字我想不起来了。”

    “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君弈纠正道,没有看向乌延使臣,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百里疑身上,“您方才说,要朝东看,敢问看的是哪个国家?”

    话语一如既往的波澜不兴,可语气间的震慑意味却是不言而喻,乌延使臣再也不敢插嘴,在场的其他使臣顿时失声,气氛也越发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百里疑沉默不语,君弈再次催促,语气依旧是不急不慢:“说吧,到底是哪里?”

    与其说这是催促,更不如说是命令,一个不能够拒绝的命令,一个让人不能不听从的命令。

    百里疑面上勉强能够保持镇定,内心却是波澜骤起,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杂乱不堪,就连极度安静的环境也令人感到焦躁不安,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他必须给出答案,必须给出一个让对方满意的答案,他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却又不愿这样回答,只要答了他似乎就认输了。

    原本,他是打算让别人认输,为什么失态会到这种地步。

    百里疑不说话,其他使臣大气都不敢呼一声,也不知道这下要如何收场。

    就在进退两难之际,张纪挺身而出,他对君弈微微一笑,客气有礼道:“陵王殿下,太子殿下不善言辞,有许多话怕是说不出口,即便说了也是言不达意,不如就让臣代殿下说,您看如何?”

    君弈回了一句“可以”,示意张纪继续说下去。

    张纪道:“太子殿下的千里之行是为人生之路,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有的人志在远方,有的人志在眼前,所行之路有长有短,可无论是长是短终有结束的那一日。人的一生便如千里之行,只有踏出第一步才能看到广阔的天地,生出深刻的感悟。与其说始于何处,更不如说是选择一条正确的方向。俗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骤进祗取亡’,世间万物无不遵循盛极必衰之道理,西蓟素来仰慕大国,自然要把眼光看向世界,西蓟位于沙漠,不如中原土地辽阔,风景亮丽,殿下所说的目光看向世界,便是要学习世间各国的长处,以此来反思本国之短处,世间有着如此优秀的国家,有着许多值得我们西蓟去学习的,殿下方才想的便是与这东边诸国交好,正如贵国的一句话‘择善从之,择不善则改之’。”

    听得最后这句话,百里疑白了一眼,觉得那句“贵国”格外刺耳。

    张纪的说辞合情合理,得到了在场众人的支持。

    君弈眸中的寒光消逝,犹如还剑入鞘,目光恢复了以往的漠然,他幽幽道:“择善从之,择不善则改之。这话倒是没错。”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不让我把话说完?”百里疑低声斥道,非常不满张纪的自作主张。

    百里盈瞪了他一眼,“让你把话说完?你话没说完都这样了,说完了那还得了?你打算告诉他你的雄心壮志是踏平整个宁国?你下一步对准的是界州?”

    说实在,这话已经说轻了,所幸今日过来的不是宁国的太子,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收尾,如今还不是时候,时机还未到,不能打草惊蛇。

    “他不放过我?我还不放过他呢?我是太子,他是什么?他能代表宁国吗?就算能代表,我又会怕他?”百里疑回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哦,我知道你为什么替他说话了,敢情你是看上他了,你和我说,我把他绑过来给你。”

    百里盈气笑道:“什么叫做我看上他?你自己不痛快就要拉我下水,把无须有的事栽在我头上,这样你就痛快了吗?你这是西蓟太子该有的度量吗?”

    百里疑依旧不服,听得那句“西蓟太子的度量”也只得闭嘴,再说下去似乎证明了他没有度量。

    百里盈提醒道:“以后,你在他面前说话小心一点,我觉得他有点危险,不太好惹。”

    一直沉默着的张纪也开了口:“公主此话说得不错,只不过不止是面对陵王,面对任何人届时如此,言多必失,还望殿下记住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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