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君弈微微抬眸:“你要给我什么?”

    长泱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放在桌上。

    君弈垂目凝视着那玉瓶,那玉瓶制作得格外精致,里面的东西自然不凡,他问:“灵丹?”

    长泱颔首。

    君弈拿起来摇了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药丸,端详了会儿,说:“这是什么?”

    长泱解释道:“此丹唤作续灵丹,丹如其名,服用此丹,在一个时辰內受到任何重击都能护住性命,虽不能抵消全部攻击,却可以保住灵体,如若遭遇重创内力的攻击,能够护住内力,不至于内力尽失,虽不能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关键时刻能保住一条性命。”

    君弈没有在意她的这番话,而是端详着装着灵丹的白玉瓶:“这玉瓶也不简单吧?”

    长泱道,“这是用专门的玉石制成的。我平日拿这个来存储要解的毒,用惯以后我想着也能储存丹药,于是便留了一些用来放置丹药。”

    君弈摇了摇白玉药瓶,丹药在里面晃荡,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东西,很稀奇吧?”

    长泱道:“是很稀奇。”

    君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的好东西不自己留着,给我?”

    “比起我,你更加需要它。”长泱直视君弈的双眼,“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沉默一瞬,君弈不动声色道:“去哪里?”

    “还没决定,想离开一段时间。”长泱抬头看向窗外,凝视着涔涔而落的树叶,神色萧索,“风要起来了。”

    君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微微颔首:“是要起来了。”

    长泱道:“所以,在风起之前,要把未完之事了了。”

    君弈并不在意她的这番话,而是拿起玉瓶,摩挲一番,轻声问:“这些未完之事,包括把这个给我?”

    长泱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理由?”

    “朝夕剑。”

    “然后呢?”

    “这个是回礼。”

    君弈沉默良久,方道:“那个啊,顺便铸的。”

    十分漫不经心,好像是树上丢了片落叶到他手里,他顺手取来,轻而易举得无足道哉。

    长泱不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理由。”

    君弈遂即问:“什么理由?”

    “和你一样。”长泱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也不想欠人情。”

    君弈没有再看那装有续灵丹的白玉小瓶,一双漆黑的双眸凝视着她:“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因为你身上有值得我关注的地方。”长泱直面那双锐目,毫不避让,“有些问题,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君弈眸光微动:“什么问题?”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长泱道。

    君弈笑问:“为什么现在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是我的判断。”长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一切顺利,这次回来,或许就会有答案,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沉吟片刻,君弈方道:“我好像没有值得让你关注的地方。”

    长泱不置可否,站起身来,说道:“时辰到了,我也该走了。东西我带过来了,要不要是你的自由,想要就贴身收着,不想要就寻个地方扔了。”见他不语,顿了顿,她又说了句,“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你自己处置。”

    君弈垂下眼眸,凝视着桌上的白玉一小瓶,一言不发。

    走至门前,长泱停下脚步,轻轻唤道:“君弈。”

    大约是从未被她这样呼唤过,君弈不由怔了怔,清冽的目光顿时生出一丝茫然。

    “不要死了。”她回眸看向他,目光微凝,“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离开了醉音楼,长泱回到了长府。

    看到长泱归来,阿酒很是意外:“姑娘,你怎么就回来了?”

    “东西送到了,就回来了。”长泱斟了一壶茶,微微抿了一口。

    阿酒道:“我还以为你和殿下会有很多话要聊。”

    长泱道:“我和他有什么可聊的?把东西放下就该走了。”

    阿酒想了想,说道:“姑娘可有听殿下说起在北焉的故事?”

    “没有。”长泱看着她,“你听说了不少?”

    阿酒点点头:“坊间到处都是殿下的故事,想不听到都难。那燕啸北可是出了名的闻风丧胆,殿下竟能胜过他,还是在北焉的地盘上,这可不狠狠地打了北焉一记耳光,陵王殿下如今可是永乐城的大红人了,人人都感兴趣地很!”瞧长泱的模样,似乎并不意外,她忍不住问:“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长泱确实不意外,她说:“他本来就不好对付,想赢他必须快狠准,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前三招必须拿下,拖得越长越不利,等他拆完招,便是无力回天,怎么打都是个输。”

    “如此说来,燕啸北输倒也不冤。”阿酒迟疑了一瞬,“如姑娘所言,陵王殿下既有如此实力,姑娘何必把续仙丹给他?”

    “他比我更需要它。”长泱道。

    前段时间长泱解了天和山庄庄主的毒,庄主感激不尽,将续仙丹与避毒丹赠与长泱,长泱转手就送给了他人,毫不犹豫,陵王又不是轻举妄动之辈,这丹药似乎不如自己留下为好。

    至少,阿酒是这么认为的。

    对此,长泱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阿酒思索了会儿,想起这段时日里永乐大大小小的风波,陵王近来可谓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和以往不同此番便是陛下也对他刮目相看,言语间甚至有了欣赏之意,如此一来,其余皇子定然愤愤不平,有所行动,如若不未雨绸缪,很难应对这即将而来的万丈风波。

    阿酒道:“如果姑娘是担心殿下会被牵扯进即将到来的风波中,为何不把避毒丹给殿下?”

    续仙丹所有延续生命、保存气息之效,效果有限,抵不过毒,毒素一用还是没辙,可避毒丹却不一样,可以让服用者在一日内免除所有毒害,毒如鸩酒也毫无作用。

    皇宫的阴谋都是潜藏地下,不见天日,毒便是最常用的手段,深宫中对陵王不满的人甚多,如此看来,似乎确实是避毒丹比较有用。

    长泱正品茶,听了这话不由放下茶杯,反问道:“避毒丹?”

    阿酒点头道:“深宫之人心思深不可测,这避毒丹给殿下不是更适合么?”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长泱听着却越发觉得有趣,抿嘴问:“他们要给谁下毒?”

    阿酒道:“自然是给陵王殿下。”

    听了这话,长泱彻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给他下毒?”

    阿酒点头道:“姑娘也说过,这深宫之毒最为歹毒,受欲望驱使,毒层出不穷,若是不幸中了这些毒,实在可怜。”

    “那要看对象是谁,如果是给陵王下毒,是下毒的那个更可怜吧?”长泱说出了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来。

    阿酒一脸茫然,思来想去也不明白长泱为何这么说。

    长泱不置可否一笑,转身去收拾行李,长泱的行李很简单,除去几件衣裳,便是行医工具,还有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因为她只带必要的东西,整个行李精简到不能再精简,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看着这过分简单的行李,阿酒不禁说:“只带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够?要不我再添一添,天转凉了,带上些厚实的衣物也是好的。”

    长泱摆了摆首,“我又不是长途跋涉,用不着这么多,再说这段路以前也去过,会停下来补给,不必担心。”

    阿酒还是不放心,看了一圈,发现有一样东西依旧留在梳妆台,遂道:“姑娘不带这个吗?”

    长泱回头望去,看见阿酒手里的那个红木盒,有些疑惑:“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阿酒深深地叹了口气,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块黑碧玉佩:“姑娘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是姑娘的玉佩。”

    宁国有个习惯,便是为新生的婴儿铸造一枚玉佩,那枚玉佩既是对新生儿的美好祝愿,也是日后定亲的交换之物,二人定下婚期后,按照一定的程序,交换玉佩方能获得举行婚礼的资格。

    将玉佩赠与他人,实际上便是将自己的真心交托于他人,交换玉佩是一件非常庄重且不得马虎的事情,要经过一系列的程序,其重要性甚至超乎婚礼本身,如若不按礼数交换玉佩,便是举行了其他仪式,这婚礼也是不成功的。

    故而,私下交换玉佩等同于私定终身,是为大逆不道之举,除非得圣上恩典,否则二人关系不会为世人所认同。

    正所谓玉如其人,这玉佩自然要与主人相对应,长泱应该配上这色如凝脂、精光内蕴的白玉,可不知为何,那玉石工匠却为独独长泱套选了这一枚漆黑如墨的黑玉石,锻造出这枚墨玉祥云佩。

    一开始看着这块黑漆漆的玉佩,阿酒只觉得两眼一黑,心说幸亏长泱没有佩戴玉佩的习惯,否则天天戴上它想不注意都难,这玉佩与长泱素日所穿的服饰格格不入,也不怪长泱对这东西没记性,这黑漆漆的东西能有印象才怪了。

    “哦,是它啊。”长泱总算想起来了,想了瞬不禁感到疑惑,“好端端的,为何要带上它?”

    阿酒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担心那慕容铮贼心不死,趁姑娘不在,把姑娘的玉佩取出,去和那些不知底细的登徒子交换,那可就不得了了!”

    到时候可就是先斩后奏,木已成舟,再无挽留的余地。

    长泱却不以为意,只道:“他进不来长府。”

    说实话,他如若能够进来早就进了,何须等待这一时?

    阿酒依旧忧心忡忡:“如若他使用了些手段,偷偷潜入进来......”

    “不可能。”长泱就此打住,“他想不出来潜入后全身而退的计划。”

    阿酒细想了会儿,叹道:“说得也是,带上玉佩万一弄丢了可就麻烦了。”

    “所以,这块玉佩还是留在这里为好。这样的黄白之物是越少越好,带多了反倒会招贼,生出许多莫须有的麻烦。”长泱走到阿酒面前,拿起那块墨色玉佩,“若无必要,我是不会带玉佩远行的。”

    看着长泱拿起那用青色丝带所系的墨玉祥云佩,阿酒忽然发觉这墨玉也没有她所想的这般不堪,其实这块玉佩制造得极为精细,质地细腻,边缘处甚至时不时透出耀眼的光芒,玉佩雕刻有祥云流水纹样,只因色泽厚重难以得见,烛火轻轻一照,亦或是用手抚摸,便能感觉到玉独属的润朗。

    “唉,如果是块白玉佩就好了。”阿酒感叹。

    “我觉得黑玉挺好的,也不一定非要白玉不可。”说到这里,长泱摇了摇头,觉得这想法很多余,她没有带玉佩的习惯,反正都是躺在木盒里的,黑玉白玉没有任何差别。

    醉音楼。

    金如琢按照惯例和君弈报告生意事宜。

    金如琢善于经商,眼光极好,为条件所限制,不得施展,如今得了君弈的资助,自然是如鱼得水,在永乐城的生意做得越大,当初岌岌可危的醉音楼如今在她的操持下愈发生意昌隆,醉音楼也不再是从前的醉音楼,甚至渐渐有问鼎酒楼行业的实力。

    对于这些,君弈一向不大留意,许多时候金如琢的报告他也只是听听,从不干涉。

    今日,除去生意,金如琢特意将君弈请到密室中来,与他说起一件近日所见、极为重要的事情。

    金如琢将她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君弈,君弈听后并无反应,依旧淡若云烟,瞧他的反应,金如琢也实在是急了,不由再说了一遍,且加重了语气,君弈颔首答应,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转眼间已到黄昏,君弈也要离开醉音楼,金如琢依旧不放心,送他出门外,嘱咐道:“我说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话虽如此,君弈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

    金如琢实在放心不下,补充道:“这永乐城,看着风平浪静,实际很不太平,各种各样的话层出不穷,我在醉音楼里也听到不少,宫里的人可都忌惮着你,马上便是陛下生辰了,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你可得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特别要小心皇宫的人,他们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我知道。”君弈依旧镇定自若,“放心,我心里有数。”

    得了此话,金如琢依旧忧心忡忡,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酒楼关门,她没有回到住所,而是独自坐在楼内,默默出神。

    钱岚正欲回去,看到默然不语、独自沉吟的金如琢,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还在这里呢?”

    金如琢猛然惊醒,看到熟悉的面孔,轻叹了一声,“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钱岚随口问:“还在想那件事?”

    “嗯。”金如琢甚至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

    钱岚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道:“你啊,就是想太多。说不定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现如今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对殿下不利。”

    “我知道。”与平静的语气不同,金如琢的眼神里弥漫着浓重的担忧,“阿辞......他母亲是聪明绝顶,才智过人,可却依旧逐出宫外,被贬为庶人。如今殿下又在风口浪尖上,像极了当年。钱岚,我实在不得不担心啊!”

    钱岚道:“殿下才智过人,即便遇到什么也定能逢凶化吉。若没有殿下,咱们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你不相信其他人,总归要相信殿下吧,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定是有了应对之策,压根就不需要咱们担心。”

    “我不是不相信殿下,我是不相信那个人。”金如琢目光灼灼,眼神里满是担忧,“他当年能够狠下心来弃心爱之人于不顾,我怕他会对殿下做同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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