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一间屋子。在沙漠的黑夜里。屋子的一根柱子倒塌了。是一个罗马柱……不,是希腊式柱子,就像……德尔斐神庙。不过幸好,屋子的另一边还完好——”

    “不用描述了。”沃里斯打断我,有点沉郁地坐回去。

    “这则梦,是关于我父亲,”我说,“可能对你而言不是很有用。”

    但它对我很珍贵。

    我的梦并不太关注所谓的启蒙,或者说,我自己内心没有那么关注。虽然那是沃里斯和海因里希似乎愿意付出一切去追求的。

    那根古希腊的柱子就代表父亲,而“德尔斐的神庙”是确认性|的|暗|示。以前父亲曾经把“认识你自己”这句德尔斐神谕写在占星书上送给我,因此在我潜意识里,把这句话与父亲联系了起来。

    我的屋子塌了一角。屋子就是我的心理。我在这个世界的一根支柱,我的父亲,离开了。

    也许从今以后,我必须在这黑夜里忙碌起来,修复这间屋子,学会自己支撑自己,我想。

    “我知道你还为埃德斯坦先生悲伤,”沃里斯说,“但你一定要明白,对灵魂来说,离开肉|体其实是一种解脱。”

    我没回答。

    父亲离开了,就算他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很好,但他不在我身边了。让我悲伤的,是分离。

    分离,是离开爱和所爱,失去一个发出爱的源泉。

    而这个源泉,是我在以前的世界所没有的。是我来到这里,才刚刚体验到的。

    留恋使一个人停留在这个世界。

    父亲对我,没有留恋了吗?

    难道是,他在那种状态,看穿了我是谁,看透了我的来历?所以不再留恋这个世界了?

    我不该隐瞒他,应该像对阿尔伯特一样,早早告诉他我是谁的。也许我对他还是缺乏信心,也许,我还是把和上一个世界父母的相处方式带到了这里。以前的父母不理解我,我总是能瞒就瞒,太过习惯了。

    在冥想中,我的思维总是从“启蒙”这个主题上转开,在这些问题上反复打转。

    一遍遍地观察内心,行走在梦境中那个沙漠小屋里。在幽暗的、坍塌的小角落里,寻找与父亲相关的遗憾,它们隐藏在许多自我安慰的借口背后。

    最近的军事行动很不顺利,据说德意军和英军在托布鲁克来回争夺。我们的行程也一拖再拖。

    总之,在北非5月底的炎热天气和诸多不确定因素的综合影响之下,我们一行人几乎是“困”在了的黎波里。这两周内,海因里希嘴唇上起了火泡,每天在这个指挥楼的院子里转来转去,等待新的军事行动消息。

    唯一令我轻松的,是我不需要每天跟沃里斯冥想并汇报梦境了。

    沃里斯的病复发了。

    这天早上,医生来过以后,沃里斯房间里传出巨大的争吵声。沃里斯的声音说:“我绝对不会再服用这种药。”

    “那你就等着死在这里!”海因里希的声音噶然而止,他从沃里斯房间大步走出来,面色骇人,经过我时停了下来。

    我提高警戒。

    这个人脾气不好,万一被沃里斯气着,冲我撒气怎么办。我心里已经准备好不能让他得逞。没想到他深呼吸几次,低声说:“你去劝劝他,他肯听你的。”

    原来是他搞不定,让我去哄人。

    沃里斯听不听我的,我可不确定。我只是知道他的喜好,很少和他对着干而已。

    这次不用猜,肯定又嫌药“污染”他的能量了。

    护士开了门,拿着一小瓶药水和一个针盒走出来,对我说:“如果勒内先生同意了,您就叫我,我还在外面。”

    沃里斯在床上半倚着,看着墙,双臂抱在怀前,一副对抗的态度。

    我在他房间门口踟蹰,他转过来看我:“劝我吃|药的话,可以不用说了。”

    我站在门口没动。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年代的药副作用大,能不吃就不吃。但疟疾可不是开玩笑的。

    又过了一会,他问:“怎么不进来?”

    我走进去,他示意我关门。

    “几天前我就开始吃|药了,”他叹息道,“海因里希说我没有完全好,所以让我用氯喹预防,可是不但没效果,反而又复发了。他又让我加大剂|量,这种药很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我焦虑加重,冥想时思维也不清晰。”

    我产生一个想法。

    “我帮你看看脉轮能量?”

    “你会看脉轮?”

    我在梦中学了点脉轮的知识,在冥想中也见过自己灵体上的脉轮,我觉得应该也可以看到他的。这想法一出现,就带来一连串的思路。灵体是肉|体的模板,如果肉|体生病,那病因应该在灵体上。脉轮是灵体上的能量中心,如果我可以净化这些能量中心,就能治疗疾病。

    “我们试试。你躺好。”我闭上眼睛,进|入静中,把双手悬在他身体上方,去感受他腹部的脉轮。不一会,手心有刺麻感和轻微的振动,我的手来回移动,感觉到脉轮的开口范围。不一会,视觉也出来了,我看到了一个蓝灰色的漏斗状的东西,在他腹部上方。

    我得先扫描他有问题的脉轮,于是我从耻骨上方的第一脉轮开始,一个个扫描他的七轮。

    我发现他一轮到三轮都不是很好,有些小“漏斗”歪着,有些则瘦瘦的,还不如我的情况好。相对而言,他的第四、五轮正常,六、七轮则健康得“过分”,开口特别大,好像过度吞吐的港口,大量能量集中在这里进进出出。

    一些知识又来到脑海中,我明白第六轮对应灵性视觉,沃里斯经常冥想,非常喜欢练习灵视力,所以他第六轮发达。第七轮对应“与神的连接”,他常常通|灵,又经历过启蒙(虽然不成功),所以七轮也很明亮。相对而言,下部脉轮的能量就少多了,典型头重脚轻。

    我决定给他的下面脉轮补充能量,从第一轮开始。

    沃里斯的第一轮是歪的,原本是沿身体中轴方向垂直朝向双脚的,但歪向左边,我意念用自己的“能量手”帮他稍微调整了角度。

    然后输入能量。第一轮是与大地的连接,我一边想象扎根大地的树,一边维持这种感觉,这样就维持住了输出能量的“频率”。

    这些操作我以前从未做过,但是这时却顺其自然地会了。

    给第一轮“充电”完毕,又给第二轮做净化。

    第二轮结束,我离开了冥想状态。

    “完了吗?挺好的。”他睁开眼,“我也看到了你的操作,你在哪里学会的?”

    “其实没完,但我能量不太够,累了,维持不住频率,所以我们明天再继续。”

    “你这是哪学来的?”他坐起来,“我有一本相关的书,可是没带过来,那上面的技巧我也看了。但我对于一、二、三轮的充能总是不擅长,我最擅长的是给人的第六轮打开灵性视觉,还有打通第七轮,连接更高信息。”

    联系刚才所见,这合乎情理。他“上三轮”较为发达,“下|三|轮”不太强壮。

    “你最近头疼吗?”我问他。

    “是的,也是药物副作用。”

    我告诉他,这并不完全是药物副作用,而是他一二三轮能量较少,能量集中在头部的缘故。

    “确实,”他说,“我冥想时经常把意念放在眉心,也许这样不好。以后集中把能量放在一二三轮的腹部。这样就对了,没错!”

    又是从冥想中解决。

    我在他旁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把这次治疗过程记录下来。我觉得这些方法很有用,也许将来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

    “你好像很喜欢写笔记。”沃里斯说。

    “也是跟我父亲和老师们学的,他们都喜欢把想法记下来,方便后面进一步整理,”我说,“你的冥想体验更多,你也有记录吧?”

    “没有!”他很厌恶地说,“我不喜欢记录,文字是死的东西。它留不住什么。”

    我写完了,合起了本子,准备离开,被沃里斯叫住了。

    “那个画了脉轮的卷轴,你拿去看吧。”

    这天晚上,我打开卷轴,上面其实没有太多有效信息,但是当我凝神在脉轮上的时候,一些“回忆”就会浮现出来。我明白了自己那个尼罗河边的梦的完整内容。

    就是今天我治疗中用到的脉轮知识和技能。

    也就是说,我提前在梦中学习了脉轮治疗,只是当时没有全部记得,今天用到的时候,自然浮了出来。

    显然,我们学到的知识,都存在潜意识里。而且我的梦虽然不满足沃里斯的期待,但它是有自己的目的,甚至能感觉到,梦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指引我。

    是沃里斯所说的“神圣力量”吗?

    我否定了,梦中是那个声音,是老师“鲁道夫”的声音教|会我的。

    我笑自己的固执。让我承认有所谓神圣力量,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要我承认那位老师的力量很神圣,似乎又并不难。

    第二天,沃里斯经过一晚上休息,感觉比昨天好了很多,发烧也明显退了,虽然还在37度多,但精神和情绪状态都不错。他本人对治疗的效果很满意,让我去和护士商量,把氯喹的剂|量减掉一些,免得副作用积累,让能量治疗无法起效。

    我又让勤务兵置办了蚊帐,给每个人的卧室都安上,预防蚊虫叮咬,传染疾病。本来我还想给每个门上安上纱帘,但勤务兵说纱网很稀少,用不起。

    做完这些,已经到了下午。我看太阳快落了,就想外面街上逛一逛,放松一下心情。

    刚走出大门,迎面碰到海因里希。

    “今天为什么不给沃里斯治疗?”他问我。

    他口气里总是带着责怪,好像我不负责任一样。

    “我们已经商量好,今天休息一天。”

    “为什么?”

    如果面对的是沃里斯,他肯定不会这么追问。

    我耐下性子解释:“两个原因。一是能量治疗需要时间来消化,灵体层面的改变需要过几天才能落实到肉|体。二是我也需要补充能量,太过密集的治疗让我也很累,效果就差。”

    “累了还要出去?为什么不冥想?”

    “您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冥想?”我真想发火,“早上起来我就冥想了2个小时,刚才忙完又坐了半个多小时。冥想太多也让人紧张,需要做其他事情调剂一下。”

    “您总有理由。”

    我瞥了他一眼,他显然已经听懂了,只是口头上不承认。他和我理念不同,对我信任也不够,所以每件事都会挑剔一下。我懒得跟他再辩,因为继续说下去,我只怕要说出“既然沃里斯投入,为什么是他在生病,我在治疗?”这样的话,这就把沃里斯也扫射|了,实在没有必要。

    我不再理他,直接到了医院。我问值班医生,5月有没有姓施特恩的军官住过院。医生摇头不记得,但把登记册给我看。

    5月份阿尔伯特没有住过院。

    “这里还有3月和4月的!”有个护士从抽屉里拉出另外两本。

    密密麻麻又潦草的字迹看得我头晕,算了,既然他5月份没有受伤,就算他4月受过伤,也早就出院好了。看得太多,也是白白增加担心。

    出了医院,雷德站在门外树下。说是海因里希派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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