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0

    “寂静之夜”和同类餐饮场所通常从晚上七点开始营业至次日六点,且对面或者旁边一定会同时开好几家旅馆——在如今的约会政令下,这些旅店都开始提供情人套间,有的甚至干脆改为情人旅店。

    这些场所都集中在离对角巷两个街区之外,幻影移形只需一秒钟,走路过去则要十几分钟。原本帕萨莉准备跟谢礼打完招呼之后就直接幻影移形到目的地,但现在心里乱成了一片,连见谢礼时都完全无法掩饰心不在焉,因此,从对方那里出来后,她选择走过去,趁这段时间稍微冷静一下,顺便试着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认为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了】在她的思绪仍处于一团乱麻时,汤姆的灵魂在她耳边说。

    “……但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它的声音让她从不安和无措中好歹找到了一个方向。无论如何,她不想再经历一回之前的体验了——那时,阿尔法德不论私底下还是工作时总是冷冰冰,而她则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观察和把控他们之间互动的尺度,尤其得在客人们面前表现出无事发生的样子,以免人们胡乱揣测他们的关系,继而传播闲话。

    【我认为你该静观其变。这是你唯一能做的——假如布莱克想通了,你们的友谊就还能继续;而假如他一直固执下去,你就该为自己的以后考虑】汤姆的灵魂立刻说。

    帕萨莉根本静不下心琢磨它说“为自己考虑”是什么意思,可它的话提醒了她——她需要跟妈妈谈谈这件事。

    【我认为梅尔宾斯夫人也会这么说。你没法做任何事。除非你想给布莱克施展一个强力遗忘咒,否则这件事只适合冷眼旁观】察觉她的想法,它又补充道。

    这回,帕萨莉没理它——不论如何,等跟汤姆结束约会后,她一定得跟妈妈谈谈这件事,听听对方的看法。

    汤姆的灵魂不说话了,但传过来郁郁不快的情绪。

    可此时帕萨莉顾不上在意了——眼下她得尽快调整好状态,不让这件事太多地影响到约会。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意义非凡。

    然而不论怎样遮掩,汤姆还是第一时间就发觉到了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等帕萨莉到了目的地,发现他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她立即脸色一沉,走上前问。

    她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汤姆,让他的心情也蒙上一层阴影——毕竟,他看上去跟她一样重视今天,穿了最好的衣服和鞋,头发打理得比平时还精致,把脸颊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只保留了两侧些许消瘦的线条,并改善了脸色,让它显得不像往常那样苍白。

    “你今天看上去很英俊,汤姆。”想了想,她还是打算先试着绕过这件事——毕竟在第一次约会上谈论一个对她心怀爱慕的朋友不太合适。

    汤姆却皱了下眉头,身上开始散发出紧张的气息:“别转移话题,帕萨莉。到底发生了什么?”

    帕萨莉没有回答,而是走向酒吧门口的登记处——现在只要是以约会名义进店消费的男女都得签名,这样离开时才能得到可以用来避税的证明。

    “我认为你不该瞒着我,帕萨莉。既然我们已经在约会了。”帕萨莉认真登记后,汤姆递给前台一张外国身份证明,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我以为你说的伪装身份指的是把外貌也改变一下。”帕萨莉没有接话,而是在走进酒吧后,放慢脚步,等汤姆走到身边,就把手挂到了他的臂弯里。

    汤姆僵了一下,接着表情和情绪都不自觉放松了一些。他似乎纠结了一下,最终不太情愿地选择先回答她的问题:“除了你,别人不会注意到我的外貌。没人能突破我的混淆咒。”

    帕萨莉点点头,想起他之前也是这样做的,然后便见到汤姆连魔杖都没有抽出来,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空着的左手,随即一对面目通红、气喘吁吁的男女就从最隐蔽、最舒适的角落起身,搂抱着跌跌撞撞离开了。

    她有些不太自在地轻轻拽了他一下,“别这样,汤姆,我们可以找别的地方。”说着,赶快移开了视线——这对男女有些衣衫不整,女巫的唇妆已经一塌糊涂,男巫脸上也全都是口红印。

    “那个男巫最好花几个钱带着他的女伴去隔壁的旅馆亲热,而不是在这里占一个昏了头的愚蠢女巫的便宜。”他略心烦又轻蔑说,接着厌恶地拿出魔杖对着他们离开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清洁咒,才把里面的位置让出来给她。

    “两位晚上好,喝点什么?”刚一落座,一个操/外国口音的男服务员就上前问。

    “一杯‘清晨’,樱桃沙拉,”帕萨莉说,然后看向汤姆。

    “一样。”他马上说,眼睛落在她脸上,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

    侍者离开了。

    看着他不愿善罢甘休的样子,帕萨莉只好叹了口气,“汤姆,我告诉你的话,你得答应我,不能生气,好吗?我只是不想破坏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汤姆立即微微点了下下巴。她能感觉到,他没有几分钟前那么烦躁和神经紧绷了。

    “我刚才来之前去找谢礼打招呼,感谢并告诉他,以后他可以跟自己的女伴度过整个晚上时光,不用再费心帮我了。但从A&P出来时,碰到了阿尔法德。”说着,她把刚才的事简短地说了出来。

    “我觉得这事你最好别插手,”听完她的叙述后,汤姆的气息彻底放松了下来,可接着又强势起来。不过,顿了一下,他再次缓和了口吻,“我认为你得让布莱克自己想通这件事——你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如果他不能接受这件事,你也得尽早为自己打算。”

    帕萨莉拿不定主意。

    “难道你还想做点什么吗?别告诉我你想安慰他。那简直是多此一举,他一定会误会。如果你不想引起误会……”见她没有马上回答,汤姆的神情阴了下来,声音也紧绷僵硬起来。

    “如果我想那么做,当时就做了。”帕萨莉马上解释,“我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如果布莱克因为这个不跟你来往,我认为你正好可以跟他做彻底切割,把店铺的所有权买下来。”汤姆坚决地说。

    帕萨莉有点不舒服——在这方面,他总比她更冷酷和理智。好在此时侍者端上了他们的酒和沙拉,打断了他接下来可能更令人难受的话。

    “你最好早做打算,不然会很麻烦,否则不仅会失去友谊,连店铺的股份都难保住。你不了解男人,如果他决意要断交,而且觉得你耍了他,一定会报复。”等侍者离开后,他似乎察觉到她了的情绪,于是收敛了一些自己的不快。

    “我明白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注意到这一点,帕萨莉也做出了让步,忍住没反驳阿尔法德不是那种人,而是以结束话题的口吻说,同时更下定了决心等明天跟妈妈谈谈这件事,再做决定。心里有打算后,她感到心安了一些,于是拿起叉子边吃沙拉,边努力忍住害臊,大方自然地保证,“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我们的,好吗?”

    汤姆紧绷的气息又放松了下来,垂下眼帘,以近乎傲慢的姿态点了下下巴,顺从地放过了这个话题,继而拿起手边的酒抿了一口。

    看着他不自在却又因为她的保证而暂且放下心来,帕萨莉有些恼火为难的同时,又感到甜蜜羞涩。沉默着调整了一会,她才稍微自如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更轻松的地方——研究的魔法,看过的书,遇到的客人,他们口中的各种小道消息,魔法部的同事等。

    汤姆马上抬起了眼睛,对着周围施展了一个防偷听和偷窥咒语后,安静地听着她的絮叨,慢慢也自然了起来。在她说得差不多后,他也开始分享自己的近况——在他的带领下,国防已经初具模型,但魔法部上层和他们的爪牙大多无能、昏庸且行事低效,给他们制造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让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说到这里,他把他们都狠狠讥嘲了一番。

    与之前不同,这次帕萨莉从这席犀利的言辞中听出这些人似乎马上就会滚下台,于是忍不住问:“所以,接下来你要把他们全都赶下台吗?但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其实,她心里很期待这些高层的离开能让眼前的约会政令告一段落——虽然她明白这一政令的发起人是汤姆并且英国巫师界人口问题迫在眉睫,但如果没了效率低下的老派和他们的下属,其他鼓励生育的政策效果一定会更显著,想必约会政令就能暂缓或者叫停。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汤姆保守地回答,冲她笑了一下,眼里却全然是笃定、从容和淡漠,仿佛这件事已成定局,“那些老家伙都会找到适合他们的地方的。”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调查和收集他们做过的错事,再把那些事公之于众吗?”帕萨莉问,没指望他透露细节,可被他口中的冷漠弄得有些不安。赶走昏庸的魔法界高层意味着社会将迎来高效率和公平的新风,可他是否会采取一些强硬手段?这是否也预示着将有一场正式的革命?倘若一切没法以相对和平的方式过度,她和妈妈以及朋友们会受到影响吗?

    汤姆显然猜到了她的担忧,立刻语带安抚地说:“不用担心,不论如何,这件事都不会影响到你和梅尔宾斯夫人。”

    帕萨莉松了口气,忐忑的情绪却没因此完全消失,因为他似乎在暗示接下来的行动涉及范围相当广。假如爆发革命,她和妈妈能得益于跟他的关系而置身事外。可其他人呢?阿尔法德,谢礼,贝丝还有其他合伙人呢?要知道,那些人很多也跟政界、尤其是老派们有交集,不少甚至父母亲戚就在魔法部高层任职。她有些担忧他在运用权力时会误伤。

    但这貌似已经不在汤姆的考虑中了。随着目不转睛注视她的时间逐渐延长,他兴奋起来了。似乎畅想即将施展影响力并赋予她特权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愉悦和满足感,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满身强烈的夸耀和自傲,瞳色也由黑转红。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游走,渐渐带上了贪婪的意味,眼眶泛红,变得湿润。

    吸了口气,又吞咽了一下喉咙,他呼吸一下子放轻了,最终像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般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拿叉子的手,似乎怕惊着她,却也好似想震撼她般压低声音宣布:“……最重要的是,我们将一同享受胜利的果实。”

    他的目的达到了——至少在这一瞬间,帕萨莉脑中那些忧虑被震得无影无踪,只觉得浑身发麻,被握住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她被他的情绪感染了——跟他的视线交汇,不由让人想到之前几年他们遭受到的不同程度打压,特别是汤姆,他承受的压力远大于她,事业发展之路远比她波折得多。然而很快,他就要获得真正的话语权、实现自己的抱负了。她为他由衷高兴,也为他的热忱许诺而深感动容,注意力全然被他吸引。

    汤姆轻柔而压抑颤抖的声音和湿润的血红眼睛预示着他的情绪已经变得非常亢奋,好像下一秒会不顾一切地放声大笑或向她扑过来,狠狠搂住她并粗鲁地吻她。

    帕萨莉的心狂跳起来。强烈的情绪震动后,又像灌下了一大瓶火焰威士忌,她又热又晕。与此相比,因他狂喜而生出的些许意外就显得非常微不足道——汤姆的性格敏感又自傲,情绪一直以来都很浓烈,甚至极端——她目睹过多次他发怒的模样,却几乎没有见到他露出过狂喜的表情。但这很可能是因为他终于能摆脱长久以来的压力和委屈了,不是吗?

    此时,酒吧内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远处舞池前的舞台上亮起了明亮的灯光,歌手亮相后开始唱起一首缓慢温柔的歌曲。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们都稍微冷静了一些。帕萨莉感到汤姆略微放松了紧抓她的手,但没有放开。很快,他的手心潮湿起来,并试探性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

    她立刻脸红了,想把手抽回来,可又觉得该找个更合适的契机会让自己显得自然些,毕竟他们这是在约会,有点适当的亲密行为再合理不过。

    好在机会马上就来了——音乐响起后,一些人马上离开了座位,滑入了舞池,相互依偎着摇晃起来。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居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寂静之夜”会在八点到八点半之间开始播放音乐,开放舞厅。之前跟谢礼来这里时,他们只会待在原地继续聊天,直到过去两个小时。但现在,她忍不住想可以跟汤姆去跳个舞。

    “你想跳舞吗?”她问,眼睛落回到汤姆脸上,努力忽略对方仍然拉着她的手,捕捉到他怔愣一秒后、脸上划过欣喜混杂恼火的神情,立即明白过来他既为她邀请他而高兴,又为自己没能抢先而不快。

    这逗笑了她——这种时候,他看上去是那么真实,完全就是首次约会的普通青年,有些笨拙,可足够真诚。

    她的忍俊不禁让他不太自在地撇了下嘴,短暂地移开了视线。紧接着,他将自己的回应付之于行动,立即站了起来并把胳膊伸给她。

    帕萨莉望着他,有了一种身心轻飘飘又热乎乎的感觉,好像随时会浮起来,但身边的人就是拴住她的锚点。

    “我有个礼物给你,”一同走向舞池时,她略微靠近汤姆,拽了他的胳膊一下,把他拉得更近了一些,在脑内对他说——其实这毫无必要,毕竟通过汤姆的灵魂进行对话绝对安全,哪怕眼下周围都是人且稍后难免会有熟人陆续现身。

    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像灌了很多酒般变得透红,既甜蜜害羞又为自己的急智得意——他们不能像刚才那样施展隔绝咒了,因为在舞池里这么做反而会因为显得刻意而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好奇。

    汤姆偏过头看向她,扬起了眉毛:“是吗?那我能指望是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吗?”他在脑内回应,同时看向了她的嘴唇。

    帕萨莉的脸涨得更红了,却不想在对方这种厚脸皮的试探中表现得太被动,于是权当没听见,继续对他解释起来:“前不久我在研究修复灵魂魔法的时候,无意中发明了一个强力防御魔咒。本来我想晚点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给你,但既然你很快要对魔法部高层采取行动……总之,我测试过了,它比普通的盔甲咒要牢固得多,只不过我不是很确定它能抵挡多强的危险魔法攻击。毕竟在这方面我不如你在行。”

    “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别说他们没人是我的对手,这件事也用不着我亲自动手。”汤姆看着她,一下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压了压嘴角,似乎一方面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另一方面却又很享受这种关心。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舞池边缘,帕萨莉来不及反驳了,只好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给了他胸口一下并瞪了他一眼。

    汤姆没有躲闪,反而咧嘴笑了,目光里流露出得意。

    真弄不明白他有什么好自满的。不过,他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洋洋得意。等他们在舞池内面对对方站好时,帕萨莉别开目光没好气地想,却不由再次红了脸——因为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他们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巴黎之行的那次舞会。当时他们也在闹别扭。双人舞开始后,她非常不得劲,尤其是汤姆后来还故意当众吓唬她,差点让她摔倒、跌进他怀里。只不过跟那时候完全不同,现在他们光明正大地约会——即便仍感到羞涩,更多的兴奋和甜蜜还是像啤酒泡沫般在脑袋和身体里嘶嘶作响地蔓延,仿佛随时会从耳朵、眼睛甚至鼻孔里溢出来。

    “或许以后我们可以一同打发无聊的聚会。”等他们开始随着节奏摇摆时,汤姆的声音又从大脑伸出传来。他凑得更近了,温热的气息贴上了她的侧脸,让她的意识瞬间飘忽了一下。

    他今晚没有喷香水,身上只有香皂的味道。

    “什么意思?”几秒后,帕萨莉回过味来,抬眼望向他,在脑子里问。

    “就是字面意思,”汤姆说,她带疑惑的理智神态让他有些紧张起来,传过来的声音听上去带上了一些小心的意味,眼神里也透露出试探,“我们可以成为对方所有聚会的伴侣,这样就不必麻烦别人了。”

    帕萨莉注视着他,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他的真正意思:“你是说,公开我们正在约会的事。”

    他显得更谨慎了,极轻微地点了下下巴表示肯定,接着移开了视线,可几秒内又想到了什么,转回目光,理直气壮起来:“我会配合你进行灵魂修复,直到你满意为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拖着?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当然,汤姆,在这一点上我赞同你的看法,但问题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帕萨莉顿时紧张和羞涩起来,小腹不自觉一阵紧缩——冷不丁非常直白地抛出这种话或许又是他的政治谈判技巧,但这源自他对他们关系进一步发展的迫切和渴望。她觉得自己的腋下、后背、脸上和手心都开始冒出汗来,心底从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生出又痒又酥的感觉,让人坐立难安——除了说话,她还想做点什么,比如给他一个拥抱,甚至亲吻他(当然,如果他能乖乖地待在原地,别乱动手动脚就更好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悸动。可现在周围都是人,她只能努力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在脑中对他说:“如果你以黑暗公爵的身份现身,我们都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关注。如果以私人身份,别忘记魔法部还保留有史密斯小姐的案卷,一旦你以自己的身份现身,魔法部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好吧。”他盯着她,思索了几秒后,眼睛一瞬闪过红色,露出阴沉的恼怒。

    似乎被约会带来的感觉短暂冲昏头脑的不止她一个,否则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帕萨莉边想边安慰又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看着他愠怒的模样,第一次觉得他生气也可爱起来。

    他们没再谈论这个问题。

    “今晚我们从这里离开,我就把修复咒语告诉你。你尝试过后,把感受告诉我,好吗?”沉默地顺着音乐的节奏又跳了一会舞,帕萨莉抬头看向他,希望他别太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当然。”他马上在脑中回应,尽管声音听上去有点冷淡,显然还没完全从郁郁不乐中缓过来,可还是表现出了配合。

    帕萨莉一方面觉得甜蜜——他很在乎他们关系公开这件事,说明很把她当回事——另一方面又有些费解,为何她魔法上的成就没能像以往一样激起他的兴趣和斗志?毕竟这是迄今为止最高难度的魔法之一,而她竟然取得了突破——如果准确说,这可是史无前例,比他都要优秀。要知道,撕裂灵魂的先例不是没有,例如撕裂灵魂并制作了魂器的海尔波。可没人能够真正修复灵魂——唯一记载有用的办法是撕裂灵魂者本人进行诚心的悔过。可者对于决意这么做的人来说毫不奏效,因为如果能感到后悔,他们就不会做出这种选择了。

    “噢,真巧,帕萨莉,晚上好,”正当帕萨莉打算跟汤姆点出这一点并炫耀她是怎么找到突破口时,一个轻快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回头一看,竟然是黛丝,格蕾丝-拉德蒙的好友,也是店铺的大客户之一。此时,对方正跟一位有些眼熟的男巫一起跳舞。他们俩望向她和汤姆的好奇表情里都掺杂着尚未完全消失的忍耐和无聊。看来不止她为了守住财产而遭到约会政令的折磨。

    “你们也是,晚上好,”帕萨莉愣了一下,发现黛丝的男伴竟然就是经济部长的第一秘书克利夫斯。正是他把她在这里跟谢礼见面的事告诉了汤姆。她不情愿地露出笑容,尽量不去为他们的打量、猜测和过后的八卦而心烦。

    “在这里见过您很多次了,梅尔宾斯小姐,”克利夫斯又瞥了汤姆一眼,可显然因为后者的混淆魔法而没能认出他来,于是马上圆滑地对帕萨莉说,“真遗憾在这里见到您这么多次都没能跟您说上话。” 说着,他又仔细地打量了汤姆一下,却依然没能从脑子里搜寻出有关汤姆的信息。

    帕萨莉对此毫不意外,“我也是,”她客气地说,暗中捏了汤姆一下,示意他介入,后者才不情愿地对克利夫斯伸出手并报上了自己假证明上的名字。

    克利夫斯识趣地也握了握他的手。

    黛丝不在意地瞟了他们一眼,对她笑嘻嘻地说:“我记得你在这里从不跳舞。”说着,又瞥了一眼汤姆,继而冲她眨了眨眼,“看来是没遇见想一起跳的人。”

    帕萨莉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立刻选择结束话题:“祝你们玩得愉快。”

    “哦,你们也一样。”黛丝收到了她的暗示,有些遗憾地说,带着克利夫斯慢慢迈着舞步,往离他们更远的地方走开了。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最好别公开我们约会的事。”帕萨莉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有些没好气地在脑子里对汤姆说。

    汤姆没有说话,情绪却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帕萨莉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之间心情又好了起来,但很快选择乘胜追击——她转过头,拍了拍汤姆的胳膊,用柔和的语气劝:“以后总有机会让大家都知道的,好吗?来吧,我们可以再跳几支舞,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九点。”

    汤姆的视线落回到她脸上,点了下头,重新拉起她的手。

    九点时,他们准时离开酒吧,拿到了约会认证。

    然而,等走出酒吧,幻影移形到了晨曦小屋外的空地上时,汤姆忽然又开口了:“如果你想不受人打扰、不让熟人传你的闲话,有个更好的办法。”

    帕萨莉没说话,只抬了抬眉毛。

    她不确定汤姆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表情,但他一定收到了她的好奇,因为下一刻他的气息忽然又拘束起来,似乎还吞咽了一下喉咙。

    顿时,帕萨莉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每当他要提出一些她不太喜欢或者不赞同的想法,总会不自觉变得紧张。

    “其实,我们可以去旅馆,那里能提供更高级别的认证,你能少交更多税,而且只需待够一小时就行。”听得出来,他竭力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平静客观,但略喑哑的声音和颤抖的气息透露出说这话时,他心里在想什么。

    帕萨莉浑身立刻烧了起来,但更多是被冒犯的恼怒,毫不客气地瞪向他,压低声音厉声喝止:“我不会在婚前跟人去那种地方的。即便是你也不行。”

    “我不会做什么的,我保证。”他立刻说,语气更僵硬了,眼帘也低垂了下来。

    这话听上去就像在骗孩子。他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吗?帕萨莉真生气了。她拉下脸,不再回应,撇下他兀自朝前走。然而,在走近晨曦小屋时,她愣住了。

    从房子里清晰地传来一连串欢笑,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来自妈妈,另一个人是位女士,但听上去却有些陌生。

    她很惊疑,因为妈妈绝不会把人带到晨曦小屋——除却隐私的原因,对于几乎无法使用魔法的妈妈而言,将带外人来做客总是有很大的潜在危险。她明白这一点,也答应过绝不会这么做。

    汤姆从后面三步两步赶上来,把她往身后拉,同时拔出了魔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冰冷。

    等来到门口,不等帕萨莉将钥匙递过去,他就一挥魔杖,悄无声息地给两人都施展了幻身咒并开了锁,首先走进去,不由分说把她挡在了后面。

    站在玄关处,妈妈和客人的声音听上去更清晰了,那位女客正高声说:“然后,那个蠢货就被吓跑了……”

    汤姆率先走到了靠近客厅的地方。

    明明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女客一下子就警惕地拔出魔杖站了起来并挡在吃惊的妈妈前面。

    就在帕萨莉反应过来,这里头可能有误会时,妈妈疑惑地从女客肩膀后面伸出头来,对着前方空气试探地问:“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吗,萨莉,汤姆?”

    汤姆撤掉了他们的幻身咒,随即陷入了无所适从的沉默。

    帕萨莉轻轻挣脱他紧抓着她手腕的手,从他背后走出来,发现眼前的女客有一头灰白色短发,衣着风尘仆仆,看上去跟妈妈年纪差不多。而妈妈站在她身边,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熟稔和亲切。再看看她们身边的茶几上堆满了吃剩的食物和空了的餐盘。她不禁又打量了一遍这位客人。

    这次,她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然而,不等她脑中的结论成型,眼前的女巫已经收起了魔杖,露出了微笑:“你不记得我了吗,帕萨莉?”

    帕萨莉打量对方饱满的额头,心形的脸,圆而机敏的蓝眼睛,眼角的皱纹,消瘦却强韧灵活的身体,不由得联想到某种伶俐的鸟。

    一瞬间,她大脑里某个久远的记忆苏醒了——

    “赛迪莫斯女士?”

    “宾果!”赛迪莫斯-特拉弗斯露出欢欣爽朗的笑容,冲她张开了双臂。

    帕萨莉毫不犹豫冲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您居然……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您不会再回英国了呢。毕竟我记得……”说到这里,帕萨莉顿住了,意识到在身居高位的汤姆面前应该稍微谨慎些,毕竟赛迪莫斯上了魔法部通缉名单,而她还不清楚对方最近几年是否摆脱了被当局追缉的局面。

    “我很好,一切都很顺利。我从法国和德国报纸上都看到了有关你的报道。你果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有能力的女巫,而且还把卡丽照顾得很好。”赛迪莫斯赞扬地大声说,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撇了汤姆一眼。

    帕萨莉立刻站到汤姆身边,为他们做起介绍来:“赛迪莫斯,这是汤姆,我们既是朋友,也是同学,现在正在约会。汤姆,这是赛迪莫斯女士,妈妈的好朋友。”

    赛迪莫斯伸出手,汤姆跟她简短地握了一下手。然而,帕萨莉能感觉到双方似乎都对对方心怀戒备。

    “你们玩得开心吗?”见气氛有滑入尴尬沉默的危险,妈妈适当插嘴问,语气轻松:“我以为你们至少会快十点再回来。”

    “酒吧人太多了,”感觉到房间里三个人此时都望向自己,帕萨莉后知后觉地为坦白跟汤姆约会而感到难为情,毕竟她已经多年没见过赛迪莫斯了,一碰面就得坦白这些怪不得劲,“我们碰见了熟人,所以时间一到就跑出来了。”

    “好吧,那你们还要再聊一会吗?我们可以把客厅让给你们。”妈妈问,然后看向赛迪莫斯,“我该去睡觉了,我想赛迪也很累,她今天下午刚到,我们又一直聊到了这个点。你们也要早点去休息,好吗?”

    帕萨莉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妈妈,比如赛迪莫斯怎么突然来了家里,只是回来散心,还是又有什么别的打算——她记得赛迪莫斯是一位盗贼,也是为普通人争取权益的活动家——以及,她之后都要住在这里吗之类,但妈妈已经指挥家政人偶收拾餐盘,带赛迪莫斯去客房了。

    或许明天可以找机会跟妈妈交流一下这些细节,而且,她也需要跟妈妈聊聊阿尔法德的情况。

    “……我不知道梅尔宾斯夫人居然会把外人带回来。”等她们都离开后,汤姆谨慎地说。

    帕萨莉总算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赛迪莫斯不仅是妈妈的朋友,也是我们家的恩人。我还是婴儿的时候,赛迪以前经常来家里。因为妈妈跟我生父分开后,独自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光,后来才在她的帮助下回到英国,在这里安了家。只是那时候我还很小,完全没有记忆。后来她被通缉,就跑到了欧洲。”

    “但你看上去并不像完全不记得她的样子。”汤姆一针见血地指出。

    帕萨莉台脸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该把多年前伦敦空袭那天前后的事情向他做一个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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