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人间都城百里之外最大的城池豫安,此刻正被大批来自北山的魔族占领。

    先锋军队烧杀抢掠霸占了这座城。

    对于魔族来说,这本该是件骄傲的事。但因为这件事他们的大将军被千家长公子挂在城门吊了三日。

    魔族虽有黎城宫领导,但四大家族话语权极高。

    羽获闭目靠坐在椅子上,任由底下几人争吵,说实话,她并不在乎他们是否团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争吵反而更有利于她稳固地位。

    见战火还集中在邙家和千家身上,羽获召来三枯:“他怎么样了?”

    三枯略微低头,贴在她耳边说:“什么都不配合,就跟个人形木偶似的。”

    好声好气劝了五天,完全不为所动,也不知道仙山给他下了什么蛊,一点敖放的气概都没有,羽获手掌狠狠拍在椅子把手。

    底下的人都被这一响声惊动,不由看向她的方向。

    “吵好了?”羽获完全没有打断他们的尴尬,“若是吵好了,以后就不要再拿这种事来打扰我。”

    说完羽获便抬步离开了中堂。

    邙家人面面相觑,千秋月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羽获住的院子是原本豫安城城主的住所,主院后还有个小院子,原来是被当做处理公务的地方,现在被羽获关押履泽。

    害怕履泽逃跑,又因为他可能是敖放的转世,羽获显得格外小心,她特意让羽然守在门口。

    羽然见姐姐来了,她露出笑容叫了声“姐姐”。

    羽获朝紧闭的房门扬了扬下巴:“没有动静?”

    羽然垮下脸来,点点头。

    “行,你去休息会儿,我和他说几句话。”

    履泽靠床坐在冰凉的地上,推门的声音响起,他歪头看了眼,见来人是羽获,又失望地把头低下。

    仙山试剑会发生的事,她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在对上履泽失望的目光后,她才会感到锥心刺痛。

    敖放绝不会这么看她,都怪那个女人,羽获狠狠关上门。

    “履泽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不介意使用极端的手段让你屈服。”羽获实在忍受不了他冷漠的态度,她一定要帮他把敖放的记忆找回。

    履泽冷笑:“我不是敖放,我已经跟你说了不下百遍,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若不是,你身体里的黑气又如何解释!”羽获被履泽的否认弄得有些崩溃。

    履泽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没有把幻境中看到的告诉羽获。

    见他沉默,羽获气焰更甚,她用法术拽起履泽,一步步把他往前院带。

    怎么说羽获都是活了上万年的魔,履泽根本挣脱不开。

    察觉不对,尾随羽获悄悄潜在树上的千秋月,正好把这一幕看在眼中。

    那人也曾出现在他梦中!

    千秋月隐在暗夜中的眸子亮了一下,魔族困境的新解好像被他找到了,他握着树干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履泽被羽获带进了卧室,她把他甩在两个法器前面。

    羽获揪起履泽的衣领,贴着他的耳朵说:“你不是不愿承认吗?我现在就用你的力量去毁掉你所珍爱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女人。”

    履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双手虽被捆,但眼中满是杀气,汹涌的黑气冲出他的身体,差点挣断羽获特制的绳子。

    囚禁五天,羽获何曾见过履泽情绪起伏,就连被抓,他都没做过多挣扎。

    这些天就像一个将死之人默默在角落数着自己剩余的日子。

    羽获大笑:“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恨我的模样,我会把你变成真正的魔,让你的师父追悔莫及。”

    倏地,羽获抬起手,她变出无数根针从头至尾扎满履泽的身体。

    浓黑的魔气顺着针流出,慢慢汇聚到金乾门失踪的玉葫芦上。

    寒冷席卷全身,履泽抱紧自己。

    羽获变出的针,是专门吸取功法的针,被扎的人不仅会经历极寒,还要承受万虫啃噬的痛感。

    羽获本来也不想对履泽使用这针,但他实在让她生气,受受苦,或许就能长记性了。

    羽获转身离开,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她量他也离不开这间房。

    ……

    子渔附着在雨燕上已经飞了好几天,神识不好使用法力,她把履泽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这天她落在人间都城,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她凝神感知,那气息却又不见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循着气息消失的方向继续飞。

    而在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有几个她的老熟人正聚在一起秘密谈论着她和履泽。

    “千公子,你是说我们梦中的那位履大人也出现了,还在羽获大人的房间!”李寻水如今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站在李寻晴身边竟比她还高。

    “是的。”

    羽获的幻境是利用现有的魔族人为履泽编织出来的,她会抽取他们的记忆融进幻境。

    当幻境破灭,那一缕记忆便会回到提供者的身体,因为只抽取了不重要的一点,并不会对他们的记忆造成什么影响,而且他们也不会想起幻境中发生的事情。

    但羽获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一点,履泽身上有着敖放毕生功法,子渔又是仙山千年难遇的奇才,两者的气场必定会影响幻境中和他们亲厚的人。

    千秋月千秋尘以及李寻晴姐妹就是最好的证明。

    早在千秋月被羽获召集到凡间之前,他便遵循着自己和弟弟突然多出的记忆,找到了李寻晴一家以及云霜的那三个弟妹,将他们收在了千府。

    “那云霜,公子你可见过?”李寻晴想起那个帮助过她的姑娘急急问道。

    “目前还没见过。”千秋尘回答。

    李寻晴有些失望,但她并不着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总会遇见那个如谪仙一般的姑娘。

    “千公子,把我们叫进来不单是为了说这件事吧?”李寻晴问。

    千秋月用玉盘横扫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后,他说:“我们必须得把履泽救出来,他是这场动荡的转折。秋尘和远山在北山驻守阵地,目前我只能靠你俩了。”

    三人借着月光,在一间破败的屋子,悄悄把计划拟了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魔界将领从阵法中走出,仙魔大战越演越烈,为了这场复仇羽获耗尽了心血,这几天战事胶着,羽获很少回到院子,大多时间履泽只有羽然一人看守着。

    “羽然?”熟悉的声音从羽然身后传来。

    羽然睁开眼,她看向院外缓缓走来的人,欣喜与酸涩忽然占据了她整颗心。

    “辽大哥,你怎么来了?”羽然朝他小跑几步,脸上难得露出几抹绯红。

    辽咏避开她伸出的手:“羽获大人在吗?我在中堂没找到她,想着她是不是在这里。”

    听辽咏是来找姐姐,羽然的欣喜又褪了几份,酸涩快将她淹没,她说:“姐姐也不在这,可能去军营了吧。”

    “好的,我再去军营找找吧。”说罢,辽咏转身便要离开。

    羽然看他一点留恋都没有,嫉妒驱使她抓住了辽咏的手:“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辽咏望着她身后突然打开的门缝大叫出声。

    羽然一颗心全扑在辽咏身上,根本没察觉到身后的动作,她抓着辽咏的手臂仔细翻看:“是哪里受伤了吗?”

    辽咏勉强应付着:“前几天与一个仙家小卒相遇,不慎被他伤了手臂,猛地碰一下有点疼。”

    时间差不多了,辽咏抽走被羽然捧着的手臂:“我还有事,改天再叙。”

    说完,他便如风一般消失在羽获的院落。

    羽然恋恋不舍,追到院门口才作罢。

    三枯走在通往中堂的回廊,真巧瞅见追出来的羽然,他问:“小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看见三枯,羽然有点懵,从来跟姐姐形影不离的三枯,为何会在这里,辽大哥不是说姐姐不在中堂吗?

    一个不好的预感从脑海闪过,她问:“三枯,姐姐在哪?”

    三枯的脸渐渐沉下:“大小姐在中堂。”

    ……

    这边千秋月背着毫无力气的履泽,在狭窄的小巷快速穿梭。

    整齐有力的步调从主街传来:“给我分散搜!”

    千秋月知道水儿那边暴露了,此刻他来不及多想,只一个劲地奔向准备好的藏身地。

    另一边李寻晴也带着水儿四处奔波,她也没料到三枯会突然出现,好在当时水儿已经走了,有充足的逃跑时间。

    要是被抓住所有都完了。

    就在她们拼命跑路的时候,一只低飞的雨燕忽然和她们迎面相撞。

    “姐,快走啊!”李寻水看着停下脚步的姐姐焦急喊道。

    李寻晴没理,她蹲下身,捧起落地的雨燕,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带它走。

    李寻水对姐姐异常的举动十分不解,危急当头,她冲到李寻晴身边,拉着她快步离开。

    四人终于在豫安城千家管辖地某处小院落会合。

    李寻晴姐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门便见千秋月正拿着玉盘为履泽疗伤。

    李寻晴将刚捡到的雨燕放到桌上,走到他们旁边:“履大人这是怎么了?”

    千秋月边为他疗伤边说:“羽获对他使用了移气针。”

    三个字足以说明一切,两人神色凝重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子渔醒来,入眼便是这一幕。

    她挣扎着站起身,扑扇着翅膀想要飞到床边。

    由于声音过大,惊动了床边的几人,他们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那是什么?”千秋月神情戒备。

    “是我们逃跑路上碰到的,我总觉得它有些熟悉,就把它带了过来。万一它与我们在梦中也相识呢?”李寻晴解释道。

    千秋月神色暂缓,继续为履泽治疗。

    经过刚才一番对话,子渔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千秋月他们没有忘记幻境中的一切,羽获的幻境出现了问题。

    想到此,子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的神识从雨燕上剥落,一个身形飘渺的女子出现在房间。

    三人瞠目结舌,真被李寻晴捡到了云霜。

    “云霜!”李寻晴激动地叫出声。

    云霜?看来他们真的没忘记幻境中发生的一切。

    “我原名不叫云霜,你们可以叫我子渔。”

    子渔这个名字,李寻晴他们或许不熟悉,但千秋月作为暗市幕后之人,对这个名字可谓刊心刻骨。

    “你是灵清仙子?”千秋月震惊。

    在暗市探寻消息时,子渔便知,魔族虽被困在北山,但对仙山了如指掌,要不然,她的那本风尘外物是如何写出来的。

    知道云霜就是她最爱的话本中的女主角,李寻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子渔顾不上这些,她的心全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履泽怎么会这样?”

    子渔怎么都没想到,再见面,会看到这样的履泽,他衣衫凌乱,头发如杂草,面颊凹陷,颧骨凸起,整个人都脱相了。

    千秋月已经确定子渔的身份,而且他后面大概率会和她再合作,所以他毫无保留地把这几天调查的结果都告诉了她。

    子渔气得牙齿发抖,得不到就要毁掉,这就是羽获爱的表现吗?

    千秋月给履泽做完治疗已到下午:“我得离开了,外面肯定乱成一锅粥,要是再不出现,会被羽获怀疑。”

    目送千秋月离开后,李寻晴姐妹很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他们师徒。

    子渔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

    下午屋内一直没有动静,李寻晴他们害怕出事,找了个借口进门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灵清仙子神识淡化,晕倒在履泽身上。

    她们都没有处理仙人神识的经验,叫也叫不醒,她们只能傻傻的把雨燕放在她身边,祈祷她能自动附着到它身上。

    就在此时,昏迷的履泽突然清醒,他看到身上近乎消散的子渔有片刻的怔愣。

    “你终于醒了!”李寻晴惊呼声响起。

    履泽这才看清屋内站着的人,他记得他不是被羽获当做养料喂给了玉葫芦吗?

    她们也似看出他的疑虑,立刻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说给他听。

    履泽终于清醒,懂得仙法的他当即察觉到不对,他低头看了看身前的雨燕和子渔,想也没想直接动用为数不多的气力,将子渔的神识封进雨燕。

    事毕,他伸出食指轻轻抚了抚雨燕的羽毛,他对两姐妹说:“羽获在我身上下的针,余威还没散去,它会让我不断释放魔气。这对她的神识有损伤,在我恢复之前请你们把她带离这间房间。”

    子渔没想到这一晕,连着好几日都没能踏进那个房间。

    搜寻了几日,羽获部下一无所获,这些天他们好像也有些放弃的意味,搜查松动了不少。

    千秋月趁着这个空隙,抽空来了一趟他们的藏身之所。

    还没进院子,他就看到子渔站在树梢痴痴地望着履泽的房间。

    他拉住往里走的李寻水:“她这种情况几日了。”

    李寻水见来人,耸耸肩无奈道:“好几日了,原先履大人说自己身体溢出的魔气会伤害到灵清仙子,不让她靠近。如今他身体已无大碍,还是不愿意见面。灵清仙子没办法,只能每天守在房门口等履大人出来。”

    李寻晴她们叫惯了履大人,也就没有改口。

    千秋月叹气,他可是把身家性命全绑在了两人身上,他不能让那么多兄弟的努力付之东流。

    千秋月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屋内窗门紧闭,昏暗的光线让他一时找不到履泽。

    最后他是在靠近门边的窗户发现了他:“既然舍不得,为何又用这种态度对待她。”

    “你不懂,”履泽难得有兴致跟人聊天,“我不靠近,她便不会受到伤害,我就是个累赘,离她越远越好。”

    “可你问过她的意见吗?为一个累赘不惜将神识附在一只雨燕上,飞越崇山峻岭只为找到他?”

    履泽语塞,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是啊,他从没正面问过师父的意见,已经到这一步,如果不问清岂不遗憾。

    履泽一扫颓靡,他顾不上其他,借着千秋月给他的一点点勇气迅速站起来,拉开木门。

    子渔循声,在看到履泽那刻,神识剥离,她整个人飞扑到他身上。

    履泽垂落的双手犹豫许久,终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一样满足。

    “师父你知道吗?我喜欢春天。”履泽把头狠狠埋在子渔的肩头,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勇气,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讲完,“因为那是我俩真正产生羁绊的季节。以前我总是觉得这世间无趣,是你让我看到了满地黄花。我怕错过这次,就再没机会对你说我倾心你了。”

    “我知道。”

    是从什么时候,她也对他怀揣了同样的感情呢?

    是在幻境,他们夫妻相称的那段日子?亦或是,他不顾一切把法力注入到幽夜花时?

    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也分不清到底从哪个时刻开始的。

    最近仙山动荡,魔族捣鬼,她也想清楚了,也许某一天她会为了自己的正义在仙魔大战陨落,若留下遗憾,她会后悔。

    “我与你一样!”

    履泽悬着的心,在这句话后,垂直跌入蜜缸。

    他放开子渔,与她对视,晶莹的泪水充满两人的眼眶。

    在一旁看戏的千秋月望望天,硬着头皮打断了这美好的一幕:“我虽然也为你们互相表露心意感到高兴,但我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要打断你们。”

    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人,两人都不自在地擦拭掉眼泪。

    “你是想和我们谈合作?”

    “不愧是灵清仙子,是的,我要跟你们谈合作。”千秋月点头。

    两人收起情绪静静听千秋月怎么说。

    “这场仗仙家不想打,人间不想打,千家不想打,大部分北山平民也不想打。所以我想和你们合作,帮你们早早结束这场战争,但我也有条件……”

    后世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场逆转北山魔族衰退的谈判会是在一个破旧的小院谈成。

    在达成合作后,子渔给远在金乾门的木风和灵风谷的空青传了信,她把合作细节全都告诉了他们,让他们相互配合,截断羽获的后路。

    子渔一直没有收回神识,在一切安排完后,两人难得过了几天甜蜜的小日子。

    在这几天履泽向子渔坦白了北海遇到的事情,也告诉她自己在幻境看到的幻象,以及自己和敖放的关系。

    当履泽看到子渔没有介怀,反而对他说“清醒地坚守自我,真的很了不起”时,他就无比庆幸自己能在漫长的人生遇见子渔。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战火在某个黎明也烧到了他们身边。

    千秋月猛地推开院门,朝屋中的人大喊:“羽获把九光元女的法器炼成了!魔族全体拔营正往汇聚了全体仙人的金乾门进发!”

    听到千秋月和呼声,屋内的四人如箭一般冲到院子。

    “怎么会这样?”履泽频频往后退,如果真让羽获达成目的,那他也就变成了其中一个主谋。

    千秋月解释:“子渔的计谋让鬼城的阵法毁了,现在没有魔族士兵能离开北山,又因为你的出逃,她怒不可遏,直接把自己的修为续给了玉葫芦。”

    赶来的子渔,轻轻扶住履泽:“若是沾染了魔气的神女法器出世,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我得找那几个参与过仙魔大战的老头商量应对方法。”

    听到子渔要离开,履泽的眼眸又暗了几分。

    子渔注意到他的情绪,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你就在这等着,哪也不要去,等这事了却,我们就找个僻静的山林隐居,永远不分开。”

    履泽勉强笑笑,在她的怀中点头。

    ……

    随着玉葫芦再度出世,履泽身上的那些谣言也开始出现了崩溃态势。

    又有木风添油加醋,为履泽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战事,连祁每天就光听他们争吵就不下八百次。这天他忙里偷闲,躲到子渔的住所躲清静。

    才刚坐下,对面的人就睁开了眼睛,吓得他一激灵差点滚到地下。

    子渔神识刚回,身体有些无力:“连祁扶我一把。”

    连祁这才反应过来,师叔这是回来了!他赶忙跑上前扶起她:“师叔你回来了!可找到了履泽?”

    “他很好,他就是他,从来不是谁的转世或替身。”

    听到子渔的话,连祁露出了笑颜。

    “好了先不说这些,等战争结束,我再把他重新介绍给你。”

    子渔的话说得连祁一头雾水,什么重新不重新?

    不过也没时间给他纠结,听过子渔的描述,他立马切换战备状态,搀扶着子渔快步前往议事大厅。

    有了神女的玉葫芦,魔族犹如神兵天降,短短一天便逼近了金乾门。

    两方在空中对峙,金色的夕阳将天空染得血红。

    “羽获,我仙界慈悲,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你们却恩将仇报,不仅逃离北山,还屠害人间,威逼仙山!当年你做的承诺,都被你吃进肚子了吗!”金掌门站在众仙门弟子最前方,质问羽获。

    “呵,承诺?”羽获冷笑,“当年敖放殒命,你们欺负我一个妇人,还有脸指责我?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我魔族何至于祭奠平民也要离开北山抢占地盘!”

    多说无益,羽获扔出葫芦,万年前就是这个东西杀死了她最爱的人,今天她也要用这个东西收走所有仙人的性命。

    葫芦升天犹如信号,羽获身后的魔叫嚣着冲向空中的仙人。

    葫芦虽没有神族加持,但因为履泽体内的仙魔交杂的法力和羽获的改造,整个法宝比之从前不差分毫。

    红紫色的光从天上洒下,将前方的仙人全部禁锢。

    木云宗带领的二队看大事不妙,立刻冲到后方想要偷袭。

    前方无力,后面的魔又太多了。

    无论是魔还是仙都进入了厮杀状态,子渔眼前只有灰和红。

    一支利箭突然向她射来,要不是她感觉到了波动的风,就差点丧命于此。

    子渔看去,那是羽获站着的方向,而且她正准备放出第二箭。

    子渔知道她朝玉葫芦注入了自己的修为,在这种情况下,她有把握跟活了万年的羽获来一战。

    脑子刚出现这个想法,子渔的身体就如箭一般冲了过去。

    远战羽获有诸多庇护,只有近战,子渔才能伤到她。

    子渔的速度实在太快,羽获身边的三枯和羽然根本没反应过来,再想帮忙已是来不及。

    两人纠缠在一起,卷起一阵巨风,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削成泥。

    羽获渐渐感觉力不从心,她问子渔:“你是为了履泽来杀我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敖放的转世吗?”

    狂风吹散了子渔嘴角的血液,她一字一句地说:“他从来都不是敖放,他体内的功法只是敖放良心发现对他的一点补偿!”

    “失而复得”的东西又失去了,羽获呆呆的站在原地,整个人濒临崩溃。

    似是想到什么,羽获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用指甲划破额头,一条鳛鳛鱼出现在仙魔上方。

    三枯和羽然仿佛料到她要做什么,纷纷尖叫出声。

    子渔透过云层看向地面,她好像知道羽获要做什么!她抬脚扑向羽获,想要阻止她的动作。

    但没办法她还是赶不上羽获自毁的速度。

    人间的城池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里面的人应声倒地。

    子渔在高强度威压下也倒在了云端,她的眼耳在鳛鳛鱼叫声下流了血液。

    就在她以为今天会交代在这时,一把锋利的黑缨枪横空出世,直接贯穿了羽获的本体和神女的玉葫芦。

    子渔双眼被鲜血模糊,耳朵也听不真切,她仿佛看见履泽正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但好像又被自己的想法蠢到,她轻笑一声,履泽向来都听她的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恐怕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回光返照吧,还挺好,至少没有遗憾了。

    就在子渔还在回味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环抱住她,他听到那人哽咽道:“我就不在你身边一会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冰凉的唇落在,子渔满是鲜血的唇边:“好不甘心啊!才向你表达心意,就要离开了。今后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子渔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人,但鲜血混着眼泪根本挤不干净,她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近在眼前的脸,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要…”

    履泽的手已接近透明,他擦掉眼泪,摩挲着子渔的轮廓,他想要把这个人刻进自己的心。

    霞光渐渐褪去,履泽的身形已看不真切,这次他真正随风飘向了子渔触摸不到的地方。

    这场仙魔大战没有真正的赢家,魔族领导者殒命,她忠实的追随者,三枯、羽然和辽家家主同样身殒。仙山也一下子没了两位掌门,更别提死了的仙魔弟子有多少。

    金掌门殒命,木云宗在这场大战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木云宗的地位直逼当年的金乾门,木掌门因为战争耗损已闭关休息,所有事都落到了木风身上,包括和魔族谈判。

    失去履泽后,子渔把自己关在房间,任谁劝说都没用。

    仙山和魔族拟定的谈判日越来越近,连祁急的团团乱转,在这天木风还会处理仙山的叛徒,他想借这个机会让子渔走出悲伤,也许听到恶人的判罚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金乾门的大钟在远方响起,连祁支着下巴坐在子渔房门口的台阶上。

    忽地,房门被打开,她身着绿衣,手持两柄剑迈出台阶。

    连祁被声音惊到,向前趔趄了几步,他看向子渔手中的秋水和断水,侧身跟上了她的步伐。

    两人赶到议事厅时,审讯已接近尾声。

    章兆丰因为祸害同门,与羽获勾结,把属于仙山的神器偷走,被判打神鞭七十九道。

    其实也就是死刑,因为是神鞭,没有哪个仙能在鞭子下活过三十道。

    祝巧因为私心酿成大祸,逐出木云宗,永不召回。

    子渔倚在大殿门口,静静听着宣判,她本想直接进去结束了章兆丰的命,但想想又觉得太便宜他了,木风的这个办法挺好,就让他在鞭子下忏悔吧。

    等仙魔谈判开始,子渔才进去。

    经过仙魔大战,千秋月北山的拥护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已经变成了魔族真正掌权人。

    看着许久不见,身形消瘦的女子他微微点头。

    仙魔谈判的条件,在大战前他们就通过子渔和木风达成了一致,今天只是走个过场,抬到明面罢了。

    “我答应你,鬼城封印解除,出我仙家药师,为你们魔族拔除魔性。”木风当着众仙魔的面承诺道,而后他又瞟了眼子渔,“你之前说想要一片可以让百姓疗伤的地方,但因为履仙长的原因,北海及北山黑气已经消散,你确定还要带领北山百姓迁徙吗?”

    履泽在给玉葫芦输气时,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当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渴望,他趁羽获不注意将全部功法都给了他旁边的黑缨枪。

    敖放也算半神,其功法当然可以与没有了神女加持的法器抗衡,再加上履泽自毁式的一击,战事终是平息。

    在两个属于神的法器粉碎后,它们的碎末被风带去了北海,黑重的云朵散开,光屑洒向大地,荒芜了万年的北海终于再获生机。

    现在的北山北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物资贫瘠的地方了,有了法器的加持,灵气不比仙山有些地方差。

    “不了,现在的北山很好,我们不打算迁徙了。”说完,千秋月也看了眼子渔,对于履泽他万分感谢,“履泽仙长拯救了人间万民,又阻止了大战,还让北山北海恢复如初,我们将在黎城立碑,纪念他为我们做的一切。”

    提起那个名字,子渔的心还是会痛,她盯着千秋月:“如果你们想,我也不阻拦。我今天过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请讲。”子渔和履泽为了达成今天这种局面,牺牲了很多,如果不是特别难办的事,千秋月一定会答应。

    “北海海面上有一莲花秘境,之前我们跌入北海时,就靠着它得以存活,我想去那里修行。”

    这种小愿望,千秋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倒是坐在一旁的元青欲言又止,灵风谷好不容易抬高的地位可能会因为她的离开,又往下跌。

    不过子渔没理他。

    自从千秋月答应她的请求,她就回到兰台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情。

    连祁在一旁乞求道:“师叔你就把我带上吧,让我跟你去秘境修行,反正在这我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了。”

    他和元明断绝师徒关系的事,她是知道的。连祁年纪还轻,也爱玩爱闹,她不想让他将来后悔。

    子渔拉紧收纳袋,拍拍他的肩膀:“你就留在门派,帮帮空青师兄,以后我要是回来,你还能帮我熟悉环境。秘境的门永远为你打开,欢迎随时过来。”

    子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连祁只好作罢。

    子渔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厌烦一切告别。

    春去秋来,子渔在那个充满回忆的秘境足足生活了五年,连祁偶尔会进秘境探望她,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

    当年搭的那个木屋还在,连祁有时候还会在他原来的房间小住几天。

    这天连祁又受了气,来莲花秘境找子渔。

    他一顿苦水猛吐,回头看见子渔根本没理他,还自顾自地给她的花浇水。

    那场大战过后,不知怎滴,子渔收纳袋中的幽夜种子便失去了活性,任她怎么弄都没反应。

    反正闲来无事,她就把它种到了土里,也不管它是否会发芽开花,颇有种姜太公钓鱼的架势。

    连祁无奈,他抬步走到她身边:“都五年了,还不发芽。干脆别养了。”

    子渔笑笑没有说话。

    连祁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些炙热,他不解地低下头:“师叔你袖兜里装的什么啊?怎么突然发热?”

    子渔也有些茫然,她从袖兜解下收纳袋,打开翻找热源。

    一条发光的红手绳出现在她眼前,她拿起手绳仔细翻看,隐约有点印象,这是上次他们被困北海时,从一个城镇找到的东西,当时她觉得有些诡异就收到了收纳袋,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便再没想起这个东西。

    今天怎的突然发光发热?

    连祁接过,使劲揉捏了几下。

    忽地,手绳开口说话:“连祁,你想让我死!”

    连祁被声音吓了一跳,手绳直接被他甩到三米开外。

    这个声音子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仓皇地跑到手绳旁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这是一场梦。

    “子渔,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如和煦的春风,吹散了她心上的阴霾。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初见,满山黄花都不及他的微笑。

    ……

    后来履泽人形出现,连祁才知道履泽竟然是被幽夜种子中,子渔之前输入进去的仙法保住的。

    为了找个东西俯身,他钻进了子渔的收纳袋,就这么在那条红绳上养了五年。

    最近身体才有些起色,刚探出神识就听见连祁在向子渔吐苦水,还让她放弃他的救命恩人,这履泽哪能忍,所以就有了那场乌龙。

    再后来履泽已经不用再到绳子里休息,夜间两人坐在床上仔细翻看那条绳子,这才发现绳子打结处有颗珠子,珠子上刻着两个字“泽儿”。

    所以一切皆有命数,该遇到的人迟早都会遇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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