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结成冰晶,天气放晴,融雪时比下雪还要冷。大营中安静的诡异。

    帕夏在前,突然停下脚步。

    阿狸看着四周倒下的护卫,只觉一阵头晕,而后闻到一股异香,本就酸软乏力的四肢更加撑不住,三人齐齐晕倒。

    阿狸躺在雪地上,带着玉铃兰的手侧在耳边。

    “一个不会武功的黄毛丫头而已,这么轻易就得手,真不明白吾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亲自来一趟。”

    阿狸心中一紧,长生王亲自来了?

    “这丫头邪门的很,御屏焉的人在她手上吃过大亏。不得不防。”

    一人蹲下去,抬起阿狸的一只手臂,想要将她扛起来,不过须臾转瞬,一声闷响炸裂,男人吃惊的盯着自己胸前,双臂一松,直直倒下去。

    手上的玉铃兰清脆作响,不得不赞叹李莲花眼光好,这御兵坊的清心神器果然不同凡响,但凡迷惑心神的东西都能抵挡。

    阿狸滚到一旁雪地里,朝着另一人再开一枪。但因风寒未愈体力不支,她站不稳,打偏了。

    饶是这么一眼,阿狸也认出了逃走的女人,只是白碧澄现在不是应该被关押着么?什么时候逃出来了?

    不等阿狸站稳,她的身边齐刷刷落下几个黑衣人,白碧澄捂着胳膊逃到一半回头,“吾王要活的,别弄伤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阿狸听到前帐后方传来兵刃碰撞声,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他们来了不少人,却并不是只为了抓她。

    大军攻城,帐中没什么人手,按理说傅衡阳早就知道这里不安全,怎么会犯这种错?她来不及多想,努力躲避黑衣人。李莲花教她的步法诡谲难辨,她虽然没有深厚内力,但这只有一分的婆娑步逃走也足够用。

    黑衣人自四面八方不断涌来,阿狸借着大帐的掩映躲避,结果好巧不巧,与迎面而来的一小只身影狭路相逢。

    阿狸与纪小霜四目相对,双双一愣。一阵厮杀声传来,阿狸回头看向家眷营的方向。

    前后都被围堵,根本来不及开口询问情况,阿狸瞅一眼纪小霜手中的短剑,无奈叹气。

    她不是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闲人,但自救总归是需要的。

    纪小霜的眼中,那个一脸惨白的异族少女灵巧穿梭于敌人中间,瞄准射击的动作流畅优美,像一段冰戏舞蹈,在冬日肃杀的追击中杀出一条血路。

    追阿狸的,加上追纪小霜的,加起来不下三四十人,御书白给的火药很快用完,纪小霜还在愣神,手中的短剑已经被夺走,只觉得有人推了他一把,他直接一头栽在一个帐外扫起的积雪堆里。

    刚刚燃起的一点惊艳顿时被浇灭,这个恶劣的女人……

    纪小霜的短剑虽然是为了孩子量身制作的迷你版,但是一看就是名家锻造,锋利无比,重量轻,很适合阿狸现在这个娇弱体质。

    她有婆娑步,也有扬州慢护体,加上本身就很丰富的打架经验,这些潜入者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阻止她。

    “你要去哪报信?我和你……”阿狸看着仅剩的三四人撤退,回头问纪小霜,可哪里还有纪小霜的影子?她还想同他一起去找李莲花……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短剑,很想爆粗口,因为自己抢了小孩的武器导致小孩被抓走,好像不大能解释的清。

    尽管刚才那情况下,就算她没抢他的剑,纪小霜也逃不了。

    阿狸望着天空翻白眼,身上虚汗开始多了起来,手臂肌肉酸胀,只能心中祈祷,她可千万不能倒下,李莲花还没回来。

    家眷营中,王忠的夫人正带人奋力厮杀,这些江湖侠客的家眷并非只是跟上战场的摆设,傅衡阳还是留了后手,留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埋伏在此处。

    “王夫人,且慢。”黑衣人中,走出一个阿狸颇为眼熟的男人,戴一张半脸的黑铁面具,声音很冷。

    双刀在手英姿飒爽的王忠夫人看清来人,瞬间变了脸色,他手中禽着的正是纪汉佛的儿子纪小霜。

    “小霜!”人群中,一橙衣女子面色骇然的叫道。

    她分明在昨晚就让孩子们进入临时地窖躲避,却忘了纪小霜根本不是个听话的。

    纪小霜被人点了穴道不能讲话,但那双眼睛流露出满满的不甘和……后悔。

    “吾王并非有意为难各位,只要各位配合我们一同前往前线劝降,归顺长生门,往后武林自是一家,孩子们也会平安无事。”

    “我呸,谁要同你们歪门邪道一家。今日就算死……”

    “王夫人,别人的孩子不算什么,那你自己的孩子呢?”白碧澄恢复的够快,让人带着一串小土豆上前,“那地窖虽然隐蔽,但是有纪小公子带路,到省却我们找了。”

    阿狸蹲靠着一个柱子,头痛欲裂,她知道自己烧的厉害。她身位蹲的低,刚好能看到白轻时那个小不点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小脸。

    男人并指在白轻时身前一点,小不点哇地一声哭出来,“娘亲……”

    白夫人红着眼睛咬了咬牙,“时儿不哭,不许哭!”

    小土豆还是很害怕,却真的不出声了,四五岁的孩子默默流泪,委屈至极。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先答应他们……”阿狸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想起那晚白夫人带着几人去看她,说是何璋的妻子。

    阿狸忽然想起刚在膳房外听到的谈话,虽没见面,却已经知道是谁看她不顺眼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走吧,身后追她的人在靠近,但前面也没有路可走,又是这种不上不下的境地。她摸摸手中的短剑,开始数人头。

    “是你傻还是他们傻?应了他们成为人质,逼大军束手,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这些都是孩子……”

    王忠夫人默了片刻,“他们是英雄之后,不该一辈子背负偷生的愧疚。”

    阿狸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唔,她很不喜欢这种壮烈的英雄主义。她深呼吸,估摸着自己就只有这最后一丝气力,不容有失。

    “各位,留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不多了。”一把长刀闪着寒光,架上了纪小霜的脖子。

    “小霜!王夫人,小霜是我姐姐的命,求你,救救他……”得嘞,这一句阿狸也知道了橙衣女子的身份。

    再看纪小霜,这小子倔的挺有个性,梗着脖子一脸不怕死,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一身傲骨,虽然功夫差了些,但也算没有辱没他崇拜李相夷一场。

    阿狸嘴角微微上扬,脚边飞起几片单薄雪花。

    冰冷的刀刃贴上稚嫩的肌肤,纪小霜第一次真正近距离接触死亡,脑中却突然浮现方才阿狸的身影,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逃走,可惜刚才忘记告诉她往哪个方向走去搬救兵。

    胡思乱想着,恍然觉着没有那么害怕了。纪小霜闭上眼,可是脖子上的冰冷突然消失,然后,屁股一痛,他直接飞了出去,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踹进积雪堆里。嗯,还是倒栽葱。

    他不必求证,潜意识已经知道是谁干的,奶奶个腿儿的,这个恶劣的女人!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绑着小土豆们的人忽然被一道快速闪过的身影击倒,而那些被点了穴道的小土豆,一个个被一脚踹进王夫人面前的一排积雪堆里。虽然不大好看,但确实落入了安全距离。

    虽然事发突然大家迟钝了一些,但是很快将这些小土豆抓到身边护在身后,王夫人几人这才看清,那黑衣人身后的帐篷顶端坐着一个浓烈的身影。

    纪小霜拂去身上的白雪,抬头仰望,她将他的短剑抵在身侧,右手拄着剑柄以作支撑,在积雪的映照下,笑容灿烂过正午阳光。

    这个恶劣的女人,救了他们所有人。

    “阿狸姑娘?”白夫人很震惊,真的很震惊,她以为阿狸不过是个娇艳的花瓶,谁能想到看上去柔弱不能自理的一个人一出手竟然这么厉害……厉害的有些不能理解。

    “婆娑步!”王夫人眼中迸发由衷地敬佩,她是所有家眷中武功最高者,知道李相夷的独门轻功虽然上乘,却极难练就,所需天赋极高。

    “她竟然……”橙衣女子半张着嘴,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喃喃自语。至于竟然什么?是会功夫还是会救他们,倒始终没有说出口。

    “既然来的就别急着走啊。”她笑靥如花,一派悠闲,仿佛一个在帐子顶上晒太阳的高手。

    看阿狸嚣张地坐在帐篷顶上朝他们挑衅地勾手指,白碧澄和面具男却没有直接上前抓她。

    一是因为白碧澄刚才已经领教过阿狸的邪门,知道迷药对她不起作用,再者,面具男的内力来自长生王的赐予,那长生王被李莲花重伤反噬,他的内力也急速消退。更何况阿狸表情轻松泰然自若,看上去自信满满,难保身后没有援兵。

    两人心照不宣准备撤退,不料突有一群兵力折返杀了回来,这便是傅衡阳留的后手。

    乔婉娩与石水在半路各自找了借口滞留,等大军离开后悄悄潜回,杀一个回马枪。

    李莲花与傅衡阳这出空城计并没有唱到底,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保住营中家眷。

    凛冽带寒的掌风直冲面具男,青雀鞭随后而上,而乔婉娩的剑也支取白碧澄面门。

    阿狸瞧着反应过来的女眷们加入战局,撑在另一侧的五指抠进了帐顶积雪中,只觉浑身血液凝结,一点都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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