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惊讶,“秦巍?你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转过来,看向李莲花,“刚到,此地往北十余里有一处绿洲,我没有冒然进去探看。”

    原来秦巍并不是被炼药绊住脚,而是傅衡阳有意安排。他们此行乃秘密出行,出发时聚集的地点都是寒山脚下,很多人都以为李莲花依旧和阿狸待在寒山冰洞里,而秦巍的行程安排更是只有傅衡阳一人知道。

    “五六年前我往北游历时曾经到过穹雾山,那时候的山脚城镇还没有如今这般闭塞,各路商人汇聚,和现下的朝熙城差不多。彼时住在那城镇中的人虽不富裕,但也算安稳。他们将他们的主君奉为神祗,人人都发自内心的敬重崇拜,就像当年的……”

    他的话音戛然,方多病看了一眼李莲花。

    李莲花神色不变,坐下来沏茶。

    “我比你们晚出发半个时辰,前几日绕路再去寻那城镇,却不见旧地,只有隐藏在沙漠下的废墟。这些年北域变化太大,穹雾山周围格外恶劣,无论人还是动物都生存艰难。”

    “原来你去穹雾山了。那……”

    秦巍打断方多病,“穹雾山是群山,我只是根据记忆寻到旧城遗迹,其地形复杂,无法确认入口在何处。”

    方多病刚燃起的兴趣瞬间熄灭。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过来的一路我遇见几个西域商队,沿途也听茶摊游商说起一点事,突厥人的主君,也就是他们的可汗似乎在两年前过世,自那以后他们内部起了纷争,因为在北域地界闹得太凶,北域王最后不得不出兵,助其中一方势力夺权。”

    方多病从李莲花手中抢过头泡的一杯茶毫不客气,“北域自己都一屁股屎呢还掺和别家内战。”

    李莲花叹了口气,重新倒了两杯茶,给秦巍一杯,“两年前……不就是忘忧膏大肆涌入中原权贵圈的时间。”

    “不止中原,北域王室也被这东西毒害不轻。我与兄长近来明面称炼药,实际上把手里的所有忘忧膏、百病消等药物与从北域王室寻来的各类香与药进行对比……”

    方多病的眼睛大了一圈,“难道?”

    秦巍点了点头,“北域王室控制各路高手的药就是忘忧膏的同类。金云漠的疯癫恐怕也是这个的关系。此外,连翘师叔给齐少旸用的那个……春药里面也有忘忧花,我们将这些药物和关河梦带来的从中原收集到的全部样本做了比对,已经可以确认这东西就算换一百个名字,起主要功效的成分都是一样的。不仅如此,忘忧花的根茎虽然不比花蕊效果好,但也有一定的成瘾性,混合北域各种香料制成的沐膏脂粉无论在哪都很受欢迎。”

    李莲花想起那日在阿狸身上嗅到的香气,心中一沉。

    “不过这种外用的东西起效慢,傅军师已经通报边境各守军,从寒山镇开始严格管控更换。”

    秦巍顿了顿,双眸染上怒色,“这些也就罢了,忘忧花叶厚而长,经过煮沸后留下的茎丝纤细柔韧,比蚕丝还要软。皇城司前段时间抽查了一批北域进献的安梦锦就是用这种筋丝混合蚕丝织就的。这东西能让人生出美梦,婴儿用之可安睡到天明,很多人都用它做婴儿被裹……”

    “岂有此理!”方多病怒不可遏,李莲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这些王八蛋……两个月前我收到家书,我娘花重金购得了一小块,说是留着给我小姨……”

    李莲花嘴角抽了抽,“你小姨……”

    方多病叹气,“冬季之前我小姨就要生了。”

    李莲花恍然大悟,难怪联盟大军中不见展云飞的身影,没想到他速度够快的。他勉强不去想寒山镇,不去想在山中一个人的阿狸,集中精力在眼前,“你对穹雾山的新君知道多少?”

    秦巍面有难色,“我已经数年未曾踏入此地,即便这次前来也是为了查连翘师叔和反生香的事。而今的穹雾山仿佛与外界切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们的新君长什么样子。”

    倒是如李莲花所料,可是他脑中不合时宜地蹦出方才在东旭馆包间外看到的那个图腾,总觉得似曾相识。奇怪的是以他的记忆,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实在反常。

    “李莲花,你说那个女人是纯粹的商人,可是那个又瞎又哑的男人呢?”

    李莲花坦然道,“我不知道。”

    “又瞎又哑?”秦巍沉吟片刻,道,“我曾在穹雾山镇子上听过一个传言,说是他们的主君不好女色,除却一位可敦和两个宠妃外,日常起居大多由哑奴照料。不仅那位主君自己如此,他的所有兄弟子嗣也都是由不同的哑奴照顾,饲养哑奴在穹雾山曾一度十分流行。”

    “哑奴的后代也是哑奴,随着旧镇被舍弃,那些没有资格照顾权贵只好充当车夫、园丁的哑奴也一并被舍弃,在北域广阔的荒漠中自生自灭。”

    秦巍的话刚说完,一个声音由外至内传来,方多病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和将将关上的房门。

    这般神乎其技的速度,这般落雨无声的轻功,好像除了那个人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年少轻狂将内力浪费在不必要的张扬上,似乎不止李相夷。李莲花落在茶杯边沿后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看向来人。

    “我说你懂不懂礼貌,不会敲门啊,大晚上的吓唬人。”方多病语气泛酸,他不喜欢陆识拽天拽地的死样子,偏偏他还练就一身无可匹敌的功夫,连轻功都这般厉害。

    武学一道,越往高处越能看得清天赋,方多病虽不会妄自菲薄,却也委实羡慕李相夷这样的天纵奇才,尽管他觉着陆识比起李相夷那还是差的相当远,可是与自己相比,他无法蒙着眼睛傲慢。

    陆识压根不搭理调教的方多病,他靠墙站着,神色略显疲惫,对李莲花道,“在我们前面进来的商队连夜运送了一批货物出城往北去,我跟了半路,看着他们进了一片绿洲。”说罢,丢出一块绢帛之类的东西,方多病顺势接住。

    “这是什么?”方多病揉着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扯下来的不了,疑惑道。

    李莲花看向秦巍,见他眉头紧皱,从方多病手中接过碎布,指腹揉捻,“果然比丝绸更柔软。”

    方多病嫌弃地擦了擦手,“这就是安梦锦?可他们怎么把安梦锦又送回去了?”

    三人皆是沉默,方多病看看三人脸色,目光渐渐地,渐渐地惊悚了起来。

    李莲花悠悠道,“只怕那些有洞的箱子运送的不是安梦锦,而是熟睡的婴儿。”

    “莺啼城原叫莺回城,每年三月是整个北域最先见到绿色的地方。”

    方多病瞅着李莲花施施然的表情,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意思是这些婴儿是莺啼城送往穹雾山的?”

    “城楼刻字被人磨去更改过,阿狸在到寒山镇的第一晚听到数十个婴儿齐声啼哭。”

    “我怎么没听到过?何况莺啼城距离寒山镇还是有些距离的,哭声再大也不至于……”方多病不信。

    “惊蛰门修的是自然之力,内力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可与花叶风云为通,在她体内的魑火助势下,睡梦中的五感反倒比清醒时受杂念困扰而清晰地多。我们听不到的,她听到也不奇怪。”秦巍解释道。

    “难怪莺啼城的街上看不见一个适龄孩童,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个城主对于忘忧花的痛恨似乎不是假的。”

    李莲花起身,摘了一旁的少师,“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你去哪?”方多病急忙跟上。

    李莲花制止了他,“你是商队老板不可不在,一日后我若没有回来,你只管拒绝他们的合作要求,带其他人先回去。”

    李莲花此刻不是寻常的温吞样子,他长身玉立在前,挺直的脊背如高山劲松,音调不高却不容拒绝。仿佛你只要按照他说的行事,无有不成。方多病信任很多人,却只信服他一个。

    见方多病不打算放弃,李莲花神情严肃起来,“方多病,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罢,附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方多病眼中流星划过一般灿亮,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过令方少侠不满的是,李莲花竟然带陆识一起行动!这让“最好的朋友”生出些创伤,哼!等他回到寒山镇就去找那只假小狗告状,添油加醋一番告诉她李莲花独自冒险!

    方多病十分丝滑地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想要对阿狸告李莲花的状,这么没出息的想法竟然是从他这个举世无双的脑袋中蹦出来的?!一时又羞愧又愤怒,连带着对无辜的秦巍也没了好脸色。

    李莲花和陆识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窗户飞走,方多病不想跟秦巍研究姑娘们的香粉头油,去找刘如京一起办李莲花交代的事情,刚好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石水和阿舍里,便一道去采买了鱼钩鱼线等工具,然后潜入堆放货物的临时仓库。

    每个商队有一间仓储,那些打了洞的箱子就堆放在方多病他们队伍的隔壁。方多病让刘如京和石水从其中一个运货箱取了一些东西,他们这次前来除了一些真金白银的敲门砖外,还带了一些真正能够充当交易货品的中原稀罕物,比如眼前这箱御书白提供的烟火匣子。

    方多病轻巧躲过隔壁守卫,将手中的鱼钩线轴甩到对面箱子的空洞里,缠绕线轴,果然从里面勾出一些单薄的鎏金绸缎。方多病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共五个上下层的实木箱子都传来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绸缎薄被卷好,消失在简陋仓库外的夜色中。

    城中坊市人流如织,交易所内外热闹非凡,卖家买主各显神通。

    将手里的安梦锦交给等候在街头拐角的石水后,方多病在坊市找到了正与一位西域商人谈价的刘如京和阿舍里。

    “这位是我们公子,若实在要验货,得先征得公子同意。”刘如京说完,阿舍里立马用土语再说一遍。

    方多病故作谦虚,与来人攀谈一番后,朝刘如京点了点头。刘如京走到一旁的开阔之处,将手中的烟火匣子放下,西域人的随从围了上来,坊市里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等到刘如京打开火折子,周围已经不下十余人。

    灿亮的花火从引线蔓延,钻入匣子后倾泻一缕白烟,须臾,一声炸响划破天际,震动众人耳膜,天空璀璨成五光十色。

    随着第一发烟火上天,连续几发渐次炸响,而众人身后的客栈仓储中却依稀传来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待到烟火声消散,那哭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如春猫哀嚎深林,似鬼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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