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嘉的眼睛发酸。对向车窗，外面的冷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夏天的味道，让风吹淡了。
好希望下一场大雨，淹没整座城市。也只有雨声，能阻断她的叹息。
＊
“你知道了？”
“呃……”
“她爸爸的事？”
“她爸爸出事了？”
“看来你并不知情。”
“你要告诉我吗？”
“只有报纸刊登的交通事故，在我看来才是真相，而非学生间的恶意造谣。”
“交通事故！”
“没错，因为撞上的是大公司的货车，闹得沸沸扬扬。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生日’之前。”
“你的意思是，她还好意思过生日？”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她爸爸……还在抢救？”
“不。”
“……”
“报纸上，写的是‘当场死亡’。后面还有刊登过，受害方与错过方的意见达成一致——和解。学生间传得离谱的说法也有，据说能和解是因为拿到了一大笔的赔偿金。”
“为什么我不……”
“谢语诺只顾着上学和补习。那么除了我，谁还会对你说这些呢。”
＊
任何关系，向来知深而言重，知浅而言微。
不知，是不配得知。
不熟，才会选隐瞒。
一种无以复加的羞耻感，让她无地自容。她觉得没办法再面对伍晴了。
＊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学校。
那样熟悉的环境，却有一种迷宫的错觉。
看，这里是树，那里有人，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说来如是。
当时亦是。
得知家人发生意外事故以后，伍晴也是如此浑浑噩噩地踏进学校的。
*
学校，先是一个人多的场合，其次才是读书的地方。在部分学生眼中，这里等同于“讨厌的地方”。可是，无从抗拒，必须要来。因此，才开始变得讨厌“人多”，讨厌“读书”。说到底，最讨厌的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每前行一步，恶心感愈加强烈。
*
门卫大叔认识她，让她进来了，顺便提醒了句：今天有雨。
面对善意的提醒，不说声谢谢，太没礼貌了。她轻声道谢，快步离开。
*
小跑至教学楼。
时间不多了，得抓紧了。
*
空荡荡的学校，死气沉沉。唯独她的步伐与呼吸是活的。
上至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
奇怪的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
走几步路，她就要回头看一眼。
*
一阵尖利的猫叫声传来，突如其来。将她吓清醒。
她心中起起伏伏。
学校还有流浪猫？
*
只是听见了动静，并未见到猫的身影。
她的眼睛乱瞟，四处找猫。没等找到，这动静彻底消失了。
*
抵达教室，前门没锁。
她轻轻一推，铁门缓慢地往后倒。教室的轮廓，渐次曝光。
然后，门卡住了。
她不得不上前，继续推。
也是这时，她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讲台下的座椅上，一动不动。
她吓得大叫出声，惊慌失措。
“啊——”
那人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因她的声音，有了反应。
等她看清对方的面庞，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准备吓唬谁呢！”
此人正是——
凌彦月。
*
凌彦月面前的课桌上正放着一个纸盒，类似于披萨盒的大小。他听清她的话，盖上纸盒，站起身，打算走人。
栗嘉趁他来之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凌彦月早做好会被拦下的准备。一瞬间，将纸盒换到另一只手上，整个远离她。
他劝她放弃。
“与你无关。”
虽然没看见盒子里面是什么，她却嗅到了一股味道。浓烈得像腐烂的尸体，带有腥臭味。
她松手。
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安安静静的。然而安静分很多种，死寂一般的安静，便是“危机”。
他穿的黑外套上的拉链擦过她的手臂，有点痒。她的半个身子往后缩了点。
“你能找到收养猫的人，是吗？”他走到楼梯处，冲她问。
距离远了，对话的间隔变长了。
她皱起眉头。
那股恶臭味仍未消散。
她离开教室，一边锁门，一边对他发问：“对。你需要帮助吗？”
他话不迟疑，连忙回应：“需要。”
“现在猫在哪？”
“我正在找它们。刚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栗嘉睁大眼睛，不自觉地拉高音量。
整所学校，只剩下他们，也只有他们的声音在不停地释放情绪。声音变成了湿漉漉的雨，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死了一只。”凌彦月从沉默里走出来，慢慢地回答她。只是，话太惊人，气氛凝重。
这种天气，刚出生的小猫容易感染病菌。这是常识。栗嘉在心里解读。
＊
栗嘉手上拎着东西，心不在焉地抬头看天。
此时，天空流露着阴郁的神色，像使坏被逮个正着的怪小孩，预谋着更过火的报复计划。
凌彦月还站在楼梯口，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
“你还要去哪里？”他问。
栗嘉说：“我去给人送东西，快没时间了。”
凌彦月：“你先送东西，我待会去找你。”可能怕她误会，他又解释，“今天要安置好它们。”
栗嘉心想，只要不是让她淋雨，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
“你确定猫不会被做成火锅底料？或是切了，和奇怪的东西炒成一道菜？”
“你太能想了！”
“我需要你的保证。”
“……你放心好了，猫肉没市场的，不受欢迎。”
“待会把地址发给我。”
“好。”
＊
谢语诺拜托栗嘉帮忙送过去的袋子里，装的是衣服。她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时候，摸到手了，就知道了。但是，为何要放在学校里过夜？她只能想到，是“不想让家人看到”的这个解释了。
谢语诺所在的补习班着落的地点，正好是上次KIKN开见面会的商场附近。因为半天等不到那辆该死的公交车，她刷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过去。
赶到的时候，谢语诺比想象中更着急点，已经在一楼等她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并非着急地接过袋子，而是再三道谢，握住她的手不停地重复：“麻烦你了。”
由于对方过于客气，让她这个帮忙跑腿的人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随便一说：“小事啦。”
谢语诺请她吃了一根草莓雪糕，然后问她：“要一起吃午饭吗？”
她想起凌彦月，连忙摇头：“待会有事。”
谢语诺很快改口：“行。你现在要走了吗？”
她可没打算给凌彦月发送自家的地址，不好直接回去。想着去鑫轩商场转一圈，可以去那家书店，再买几本小说。
“我去买点东西。”
谢语诺还在说：“再给你买一根雪糕。”
吓得她连连摆手：“你快放过我的胃！”
谢语诺非常小心地抱着袋子，抱在怀里。同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微笑。那笑淡淡的，她自己未尝发觉。
看得栗嘉颇为惊讶。
＊
中午，书店。
栗嘉慢慢地逛着。
书店特有的味道，令她感到安心。
她站在专门放置小说的柜台前，挑挑看看。这里的营业员应该是出来兼职的大学生，因为她每次过来看到的人都不同。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店内没什么人，店员便轮流更换到后面去吃饭。
栗嘉想：我真是怪人，居然会这个点跑到这里来。
书店靠窗的位子，有一排窄桌子和高凳子，此时全空着。坐在这里，能看见楼下的风景。外面还阴着天，卖雨伞的阿姨已经在车站里站住脚了，开始卖伞。可是雨都没下，谁会去买她的伞呢。
栗嘉借了共享充电宝，一边听歌，一边打游戏。
不一会儿，有人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是一位中年男人。
她轻轻地瞥了一眼，大致看清了。
对方还穿着咖色的制服，像商场里某家店铺的工作人员。说真的，他身上有一种古怪的味道，比今天从凌彦月身上闻到的要稍淡一些，略带一点酒味，也难闻。
男人拿着笔，拼命地写字。他袖口是湿的，压在纸上，字迹遇水化开了。察觉到她的余光，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一些。
他的头朝下，鼻尖与纸保持着垂直的角度。他很认真，但是视力应该不行，正眯着眼。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同桌不戴眼镜时看过来的画面。
栗嘉的注意力，总是很轻易就被身旁的事物所吸引了，打游戏时也这样。然后游戏里的队友骂她，她心烦意乱，便打字骂回去。一来二去，经多人举报，封号二十四小时。
诶，她太暴躁了。根本改不掉这个臭毛病。
此时，旁边的男人已经走了。
并且，窄桌子上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东西——
钱包。
“……”她顿时感到压力了。
这年头，还会有这么傻的人啊！写张纸条，完了后，还能把钱包掉在桌上……
栗嘉确定不了，他还会不会回来。而现在，这里只有她。
倒霉透了！
刚还想着，要下楼吃点东西。现在倒好，走不开了，得帮人照看钱包！
她的时间也是很值钱的好嘛！
＊
栗嘉：好了吗？我在这里。你到了跟我说声。
栗嘉发送定位。
凌彦月：好。
栗嘉本想问凌彦月吃饭没有，后一细想，这个问题不太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栗嘉：我没耐心等人，快点。
凌彦月：知道。
栗嘉瞅着这两个字，内心五味交杂，越想越气。着实忍不住，她又发送了一句话给他。
栗嘉：你知道个屁。
好希望下一场大雨，淹没整座城市。也只有雨声，能阻断她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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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
“呃……”
“她爸爸的事？”
“她爸爸出事了？”
“看来你并不知情。”
“你要告诉我吗？”
“只有报纸刊登的交通事故，在我看来才是真相，而非学生间的恶意造谣。”
“交通事故！”
“没错，因为撞上的是大公司的货车，闹得沸沸扬扬。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生日’之前。”
“你的意思是，她还好意思过生日？”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她爸爸……还在抢救？”
“不。”
“……”
“报纸上，写的是‘当场死亡’。后面还有刊登过，受害方与错过方的意见达成一致——和解。学生间传得离谱的说法也有，据说能和解是因为拿到了一大笔的赔偿金。”
“为什么我不……”
“谢语诺只顾着上学和补习。那么除了我，谁还会对你说这些呢。”
＊
任何关系，向来知深而言重，知浅而言微。
不知，是不配得知。
不熟，才会选隐瞒。
一种无以复加的羞耻感，让她无地自容。她觉得没办法再面对伍晴了。
＊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学校。
那样熟悉的环境，却有一种迷宫的错觉。
看，这里是树，那里有人，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说来如是。
当时亦是。
得知家人发生意外事故以后，伍晴也是如此浑浑噩噩地踏进学校的。
*
学校，先是一个人多的场合，其次才是读书的地方。在部分学生眼中，这里等同于“讨厌的地方”。可是，无从抗拒，必须要来。因此，才开始变得讨厌“人多”，讨厌“读书”。说到底，最讨厌的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每前行一步，恶心感愈加强烈。
*
门卫大叔认识她，让她进来了，顺便提醒了句：今天有雨。
面对善意的提醒，不说声谢谢，太没礼貌了。她轻声道谢，快步离开。
*
小跑至教学楼。
时间不多了，得抓紧了。
*
空荡荡的学校，死气沉沉。唯独她的步伐与呼吸是活的。
上至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
奇怪的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
走几步路，她就要回头看一眼。
*
一阵尖利的猫叫声传来，突如其来。将她吓清醒。
她心中起起伏伏。
学校还有流浪猫？
*
只是听见了动静，并未见到猫的身影。
她的眼睛乱瞟，四处找猫。没等找到，这动静彻底消失了。
*
抵达教室，前门没锁。
她轻轻一推，铁门缓慢地往后倒。教室的轮廓，渐次曝光。
然后，门卡住了。
她不得不上前，继续推。
也是这时，她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讲台下的座椅上，一动不动。
她吓得大叫出声，惊慌失措。
“啊——”
那人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因她的声音，有了反应。
等她看清对方的面庞，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准备吓唬谁呢！”
此人正是——
凌彦月。
*
凌彦月面前的课桌上正放着一个纸盒，类似于披萨盒的大小。他听清她的话，盖上纸盒，站起身，打算走人。
栗嘉趁他来之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凌彦月早做好会被拦下的准备。一瞬间，将纸盒换到另一只手上，整个远离她。
他劝她放弃。
“与你无关。”
虽然没看见盒子里面是什么，她却嗅到了一股味道。浓烈得像腐烂的尸体，带有腥臭味。
她松手。
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安安静静的。然而安静分很多种，死寂一般的安静，便是“危机”。
他穿的黑外套上的拉链擦过她的手臂，有点痒。她的半个身子往后缩了点。
“你能找到收养猫的人，是吗？”他走到楼梯处，冲她问。
距离远了，对话的间隔变长了。
她皱起眉头。
那股恶臭味仍未消散。
她离开教室，一边锁门，一边对他发问：“对。你需要帮助吗？”
他话不迟疑，连忙回应：“需要。”
“现在猫在哪？”
“我正在找它们。刚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栗嘉睁大眼睛，不自觉地拉高音量。
整所学校，只剩下他们，也只有他们的声音在不停地释放情绪。声音变成了湿漉漉的雨，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死了一只。”凌彦月从沉默里走出来，慢慢地回答她。只是，话太惊人，气氛凝重。
这种天气，刚出生的小猫容易感染病菌。这是常识。栗嘉在心里解读。
＊
栗嘉手上拎着东西，心不在焉地抬头看天。
此时，天空流露着阴郁的神色，像使坏被逮个正着的怪小孩，预谋着更过火的报复计划。
凌彦月还站在楼梯口，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
“你还要去哪里？”他问。
栗嘉说：“我去给人送东西，快没时间了。”
凌彦月：“你先送东西，我待会去找你。”可能怕她误会，他又解释，“今天要安置好它们。”
栗嘉心想，只要不是让她淋雨，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
“你确定猫不会被做成火锅底料？或是切了，和奇怪的东西炒成一道菜？”
“你太能想了！”
“我需要你的保证。”
“……你放心好了，猫肉没市场的，不受欢迎。”
“待会把地址发给我。”
“好。”
＊
谢语诺拜托栗嘉帮忙送过去的袋子里，装的是衣服。她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时候，摸到手了，就知道了。但是，为何要放在学校里过夜？她只能想到，是“不想让家人看到”的这个解释了。
谢语诺所在的补习班着落的地点，正好是上次KIKN开见面会的商场附近。因为半天等不到那辆该死的公交车，她刷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过去。
赶到的时候，谢语诺比想象中更着急点，已经在一楼等她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并非着急地接过袋子，而是再三道谢，握住她的手不停地重复：“麻烦你了。”
由于对方过于客气，让她这个帮忙跑腿的人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随便一说：“小事啦。”
谢语诺请她吃了一根草莓雪糕，然后问她：“要一起吃午饭吗？”
她想起凌彦月，连忙摇头：“待会有事。”
谢语诺很快改口：“行。你现在要走了吗？”
她可没打算给凌彦月发送自家的地址，不好直接回去。想着去鑫轩商场转一圈，可以去那家书店，再买几本小说。
“我去买点东西。”
谢语诺还在说：“再给你买一根雪糕。”
吓得她连连摆手：“你快放过我的胃！”
谢语诺非常小心地抱着袋子，抱在怀里。同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微笑。那笑淡淡的，她自己未尝发觉。
看得栗嘉颇为惊讶。
＊
中午，书店。
栗嘉慢慢地逛着。
书店特有的味道，令她感到安心。
她站在专门放置小说的柜台前，挑挑看看。这里的营业员应该是出来兼职的大学生，因为她每次过来看到的人都不同。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店内没什么人，店员便轮流更换到后面去吃饭。
栗嘉想：我真是怪人，居然会这个点跑到这里来。
书店靠窗的位子，有一排窄桌子和高凳子，此时全空着。坐在这里，能看见楼下的风景。外面还阴着天，卖雨伞的阿姨已经在车站里站住脚了，开始卖伞。可是雨都没下，谁会去买她的伞呢。
栗嘉借了共享充电宝，一边听歌，一边打游戏。
不一会儿，有人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是一位中年男人。
她轻轻地瞥了一眼，大致看清了。
对方还穿着咖色的制服，像商场里某家店铺的工作人员。说真的，他身上有一种古怪的味道，比今天从凌彦月身上闻到的要稍淡一些，略带一点酒味，也难闻。
男人拿着笔，拼命地写字。他袖口是湿的，压在纸上，字迹遇水化开了。察觉到她的余光，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一些。
他的头朝下，鼻尖与纸保持着垂直的角度。他很认真，但是视力应该不行，正眯着眼。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同桌不戴眼镜时看过来的画面。
栗嘉的注意力，总是很轻易就被身旁的事物所吸引了，打游戏时也这样。然后游戏里的队友骂她，她心烦意乱，便打字骂回去。一来二去，经多人举报，封号二十四小时。
诶，她太暴躁了。根本改不掉这个臭毛病。
此时，旁边的男人已经走了。
并且，窄桌子上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东西——
钱包。
“……”她顿时感到压力了。
这年头，还会有这么傻的人啊！写张纸条，完了后，还能把钱包掉在桌上……
栗嘉确定不了，他还会不会回来。而现在，这里只有她。
倒霉透了！
刚还想着，要下楼吃点东西。现在倒好，走不开了，得帮人照看钱包！
她的时间也是很值钱的好嘛！
＊
栗嘉：好了吗？我在这里。你到了跟我说声。
栗嘉发送定位。
凌彦月：好。
栗嘉本想问凌彦月吃饭没有，后一细想，这个问题不太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栗嘉：我没耐心等人，快点。
凌彦月：知道。
栗嘉瞅着这两个字，内心五味交杂，越想越气。着实忍不住，她又发送了一句话给他。
栗嘉：你知道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