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伍晴毫不掩饰地问，“我妈妈吓到你了？”如此坦荡。
栗嘉不敢乱说，更不敢不回。纠结之下，开玩笑道“我还以为要撞上了！幸好，我靠在墙上了，没撞上去。”
伍晴的尾音拖得长长：“哦。”她转回身，整理柜子里的东西。她已经把书和杂物分开放了。这些书大多是中学时代的课本，还有学校统一订制的练习册。只见资料堆得高高的，而杂物随便放置在地上，毫无章法，主要是一些平时用不太上的玩意，有碟片、收音机、毛线手套，还有一个棒球棍。对了，棒球棍还用塑料袋装起来了。
栗嘉盯着棒球棍多看了几眼。
*
伍晴叫她来帮忙，却压根不让她动手。
“我来就好。灰太多了，你还穿着裙子呢。”
她感到尴尬：“我是太怕热了，才穿的裙子。”
伍晴反问：“你觉得我家热吗？”
她看了一眼空调：“空调开着，自然不热。”
伍晴点头：“是啊。夏天不开空调，该怎么过。”
伍晴不让她帮忙整理，却怕她无聊，不停地跟她聊天。
“你和之前的学姐有联系吗？”
栗嘉喝完果汁，全神贯注地看着伍晴清理东西。她尚且猜不出对方的意图，轻飘飘地回：“早没联系了。”
“完全没有？”
栗嘉忧伤地叹气：“说散就散。”
伍晴安慰她：“只是太忙了，才忘了。”
栗嘉心想：因为不重要，才忘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悄无声息地扩散开。
伍晴播放手机里的歌。有了音乐的安慰，房间里开始有了亲昵的氛围。
栗嘉跟着音乐哼哼，突然笑得很大声：“我是走调大王！”
伍晴连忙说：“稍微小声点。”
栗嘉：“哦。”有点无奈。安静了一阵子后，思绪乱飘，回想起那张脸来。
*
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信息，真假有待考察。不得自以为是，胡乱生事。
要说最开始，还得追溯到一个人的身上去。
那时，栗嘉甚至不知道应英的本名，一个劲地叫她“喂”。光看她对同学的态度，不是好沟通的人。能一次搭上话，属实没想到。
应英回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家是卖海鲜的？”
“是海鲜餐厅。”栗嘉自认为，“卖海鲜的”和“开海鲜餐厅的”是有本质区别的。由于她的朋友圈经常转发一些海报广告，路人皆知，也算正常。
可是，应英感兴趣的点在于另一个方面：“我能在网上刷到你们家的广告。这种推广大概多少钱？”
栗嘉挠了挠头发，说真的，这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于是，诚恳地回答：“我不是很清楚。”
随便开始的关系，特别脆弱。哪怕是刮来一阵风，都可以找到理由说“刮风了，快下雨了，那我要先走了”。
她们站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文具店门口，聊着天。彼此心里暗藏心思。
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若你问我答，便答完再问。这份默契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明明白白的，绝不会多说多问。宁愿声音再扬高点，也不考虑换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聊。
在学校里，她们见过好几次，不算陌生人，却自认为对方是过客。
“我想成为网红，想好久了。”
初次交谈，应英就对栗嘉说出了这种近乎扯淡的话。她还全然认为，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就我知道的，好多女生都想做网红呢。”
“……我有空问问。”栗嘉只好这么回。
应英对名利有着过分的执念。在栗嘉看来，她足够可爱了，在年级里也小有名气。可是，她从未满足。她的梦想是成为网红，这很符合她的性格。
“不瞒你说，我只能‘靠脸吃饭’了。”应英直白地告诉她。
栗嘉耐着性子，与她胡扯，尽量回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因为信息来源于应英，无论有多离谱，也都合情合理了。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过有几件事，实在是印象深刻。我记得当时的辅导老师有点凶。一到午觉时间，我睡不着，要抱着小熊说话。老师为了让我赶紧睡觉，常常把我的小熊藏起来。”
“……”栗嘉保持安静。
“只有伍晴，会帮我找回小熊，还每次都能找到。而且，她还会帮我‘打骂’老师。”
“打骂老师？”
“嗯。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就是大人眼中的‘异类’。”
“妈妈让我远离她。说她遗传了她妈妈的病。她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是怕她。”
得知伍晴的妈妈有病，这一说法的源头就是应英。
*
在栗嘉看来，伍妈妈确定同旁人不太一样，仅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她的脸上有一条明显的伤疤，在左眼和眉毛上。那几乎是一条笔直的疤，她左眼珠的颜色也要淡许多。还有就是，伍妈妈胖得不太正常，比她认知里的所有人都胖，是一种病态的胖。
此时回忆起来，后背阴风阵阵的。
更何况，伍晴还在她身边，她俩还在聊天。
*
栗嘉还是想帮忙。她蹲下身，把堆得高高的书本挪到靠墙的位置去，防止倒塌。
伍晴见她执意帮忙，没再阻止。反而从柜子上方搬下来一个盖着布的箱子，很有点重，她搭了一把手。
灰尘四起。
栗嘉捂住鼻子，眼睛难受，干脆找来一本书当扇子用，驱赶尘埃。
伍晴打开箱子。
栗嘉忙看过去。
那里面装着一个很大的东西。栗嘉还没看清，箱子就被布盖上了。随后，伍晴出去，似乎去拿东西了。
栗嘉独自在房间里，盯着箱子看，心生一个念头，她想拉开盖着的布往箱子里瞧瞧。然而，伍晴回来得很快。她进来时，手上拿着一卷胶带，继而把箱子死死地封上了。
封完了，她呼气：“真累啊！”
栗嘉还是时不时就往箱子那儿瞧一眼。她始终没法确定，那一秒里，她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这时。
房门外有摔东西的动静，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砍死！砍死你！”
当声音搭配上这句话，当真像是菜刀砍在了瓷砖上。如此刺耳。
栗嘉慌乱地看向伍晴：“怎么了？”
伍晴惊慌不已，立即出房间，还对她说：“你先别出来！”
门又被锁上了。
紧随其后，外面有一阵尖叫声，异常激烈。
“砍死你——砍死——”
一声又一声，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有一门之隔，栗嘉尚且心惊肉跳。真当是吓着了。她四处张望，看哪有可逃的路。
直到，撞门的闷声传来。
栗嘉根本不敢靠近门了，跑到窗户这边来。空调的风直往她的头顶上吹。她甚至觉得，冷气太足了，浑身冰凉。
间断的挣扎声，犹如哀鸣，沉痛地响起。
一声“砰”后，一切归于平静。
原以为结束了。栗嘉喊了几声“伍晴”，声音虽不大，足以传出去。门外还是静如夜晚。当她靠近门，打开门，推开门，然后就看见……
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盯着她。
*
栗嘉喜欢看文艺或恐怖的电影。她在上初中时，除了追星之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写影评。每周总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忙这些事。
年少轻狂，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人。喜欢的电影往往小众，主角们常常是一群无病呻吟的颓□□年，视金钱为粪土，只活在风花雪月里。在这条路上狂奔的疯子们，总会相遇。她那些固执到疯癫的影评，遭受了攻击，接连收到恐吓的消息。她狼狈弃号，再也不敢随便发言了。
说起来，栗嘉喜欢“不一样”，却害怕“不一样”。这些不被理解的行为，通通称之为“叛逆”。而在“叛逆”的背后藏着什么，鲜少有人关心。
其实，栗嘉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眼神。能在茫茫人海里，万千灯火里，漫天大雨里，只注视着她的眼神。那个眼神，一定会告诉她，这个世界的谜底。
曾有那么一瞬间，她得到了想要的。
曾有那么一个人，在那场大雨里，发现她了。
那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他们。
那个眼神，她能记一辈子。也和现在门缝里的眼神，决然不同。却都能刻进骨子里。
热爱和害怕，都是难以磨灭的情绪。
*
此时。
栗嘉退到靠墙，无路可逃。离远了，就看不清了，判断不了那只眼睛还在不在。她的惧意却有增无减。
一瞬间，她感到了对方的情绪。像是硬要把身子挤进来，再对她张牙舞爪，揪她的头发，掐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太可怕了……
栗嘉的呼吸一顿，不懂这一切。她开始犯迷糊，质疑自己为何要来这里。
过了很久，栗嘉才听到伍晴的声音。
“你……”
房门被推开。
伍晴出现在她面前。
“你还好吗？”
伍晴的头发彻底乱了。庆幸是短发，容易整理，她用手随便扒拉了两下。她的脸上以及身上都有明显的打斗迹象，可想而知，刚才经历了什么。
栗嘉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是大桥，如若那边什么都没有，自己也不必孤身寻去。
伍晴向她慢慢地走来。
栗嘉的眼眸暗了几分。总算有变化了。
“我送你回家。”
这是伍晴于她，最后的安排。
栗嘉不敢乱说，更不敢不回。纠结之下，开玩笑道“我还以为要撞上了！幸好，我靠在墙上了，没撞上去。”
伍晴的尾音拖得长长：“哦。”她转回身，整理柜子里的东西。她已经把书和杂物分开放了。这些书大多是中学时代的课本，还有学校统一订制的练习册。只见资料堆得高高的，而杂物随便放置在地上，毫无章法，主要是一些平时用不太上的玩意，有碟片、收音机、毛线手套，还有一个棒球棍。对了，棒球棍还用塑料袋装起来了。
栗嘉盯着棒球棍多看了几眼。
*
伍晴叫她来帮忙，却压根不让她动手。
“我来就好。灰太多了，你还穿着裙子呢。”
她感到尴尬：“我是太怕热了，才穿的裙子。”
伍晴反问：“你觉得我家热吗？”
她看了一眼空调：“空调开着，自然不热。”
伍晴点头：“是啊。夏天不开空调，该怎么过。”
伍晴不让她帮忙整理，却怕她无聊，不停地跟她聊天。
“你和之前的学姐有联系吗？”
栗嘉喝完果汁，全神贯注地看着伍晴清理东西。她尚且猜不出对方的意图，轻飘飘地回：“早没联系了。”
“完全没有？”
栗嘉忧伤地叹气：“说散就散。”
伍晴安慰她：“只是太忙了，才忘了。”
栗嘉心想：因为不重要，才忘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悄无声息地扩散开。
伍晴播放手机里的歌。有了音乐的安慰，房间里开始有了亲昵的氛围。
栗嘉跟着音乐哼哼，突然笑得很大声：“我是走调大王！”
伍晴连忙说：“稍微小声点。”
栗嘉：“哦。”有点无奈。安静了一阵子后，思绪乱飘，回想起那张脸来。
*
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信息，真假有待考察。不得自以为是，胡乱生事。
要说最开始，还得追溯到一个人的身上去。
那时，栗嘉甚至不知道应英的本名，一个劲地叫她“喂”。光看她对同学的态度，不是好沟通的人。能一次搭上话，属实没想到。
应英回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家是卖海鲜的？”
“是海鲜餐厅。”栗嘉自认为，“卖海鲜的”和“开海鲜餐厅的”是有本质区别的。由于她的朋友圈经常转发一些海报广告，路人皆知，也算正常。
可是，应英感兴趣的点在于另一个方面：“我能在网上刷到你们家的广告。这种推广大概多少钱？”
栗嘉挠了挠头发，说真的，这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于是，诚恳地回答：“我不是很清楚。”
随便开始的关系，特别脆弱。哪怕是刮来一阵风，都可以找到理由说“刮风了，快下雨了，那我要先走了”。
她们站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文具店门口，聊着天。彼此心里暗藏心思。
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若你问我答，便答完再问。这份默契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明明白白的，绝不会多说多问。宁愿声音再扬高点，也不考虑换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聊。
在学校里，她们见过好几次，不算陌生人，却自认为对方是过客。
“我想成为网红，想好久了。”
初次交谈，应英就对栗嘉说出了这种近乎扯淡的话。她还全然认为，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就我知道的，好多女生都想做网红呢。”
“……我有空问问。”栗嘉只好这么回。
应英对名利有着过分的执念。在栗嘉看来，她足够可爱了，在年级里也小有名气。可是，她从未满足。她的梦想是成为网红，这很符合她的性格。
“不瞒你说，我只能‘靠脸吃饭’了。”应英直白地告诉她。
栗嘉耐着性子，与她胡扯，尽量回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因为信息来源于应英，无论有多离谱，也都合情合理了。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过有几件事，实在是印象深刻。我记得当时的辅导老师有点凶。一到午觉时间，我睡不着，要抱着小熊说话。老师为了让我赶紧睡觉，常常把我的小熊藏起来。”
“……”栗嘉保持安静。
“只有伍晴，会帮我找回小熊，还每次都能找到。而且，她还会帮我‘打骂’老师。”
“打骂老师？”
“嗯。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就是大人眼中的‘异类’。”
“妈妈让我远离她。说她遗传了她妈妈的病。她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是怕她。”
得知伍晴的妈妈有病，这一说法的源头就是应英。
*
在栗嘉看来，伍妈妈确定同旁人不太一样，仅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她的脸上有一条明显的伤疤，在左眼和眉毛上。那几乎是一条笔直的疤，她左眼珠的颜色也要淡许多。还有就是，伍妈妈胖得不太正常，比她认知里的所有人都胖，是一种病态的胖。
此时回忆起来，后背阴风阵阵的。
更何况，伍晴还在她身边，她俩还在聊天。
*
栗嘉还是想帮忙。她蹲下身，把堆得高高的书本挪到靠墙的位置去，防止倒塌。
伍晴见她执意帮忙，没再阻止。反而从柜子上方搬下来一个盖着布的箱子，很有点重，她搭了一把手。
灰尘四起。
栗嘉捂住鼻子，眼睛难受，干脆找来一本书当扇子用，驱赶尘埃。
伍晴打开箱子。
栗嘉忙看过去。
那里面装着一个很大的东西。栗嘉还没看清，箱子就被布盖上了。随后，伍晴出去，似乎去拿东西了。
栗嘉独自在房间里，盯着箱子看，心生一个念头，她想拉开盖着的布往箱子里瞧瞧。然而，伍晴回来得很快。她进来时，手上拿着一卷胶带，继而把箱子死死地封上了。
封完了，她呼气：“真累啊！”
栗嘉还是时不时就往箱子那儿瞧一眼。她始终没法确定，那一秒里，她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这时。
房门外有摔东西的动静，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砍死！砍死你！”
当声音搭配上这句话，当真像是菜刀砍在了瓷砖上。如此刺耳。
栗嘉慌乱地看向伍晴：“怎么了？”
伍晴惊慌不已，立即出房间，还对她说：“你先别出来！”
门又被锁上了。
紧随其后，外面有一阵尖叫声，异常激烈。
“砍死你——砍死——”
一声又一声，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有一门之隔，栗嘉尚且心惊肉跳。真当是吓着了。她四处张望，看哪有可逃的路。
直到，撞门的闷声传来。
栗嘉根本不敢靠近门了，跑到窗户这边来。空调的风直往她的头顶上吹。她甚至觉得，冷气太足了，浑身冰凉。
间断的挣扎声，犹如哀鸣，沉痛地响起。
一声“砰”后，一切归于平静。
原以为结束了。栗嘉喊了几声“伍晴”，声音虽不大，足以传出去。门外还是静如夜晚。当她靠近门，打开门，推开门，然后就看见……
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盯着她。
*
栗嘉喜欢看文艺或恐怖的电影。她在上初中时，除了追星之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写影评。每周总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忙这些事。
年少轻狂，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人。喜欢的电影往往小众，主角们常常是一群无病呻吟的颓□□年，视金钱为粪土，只活在风花雪月里。在这条路上狂奔的疯子们，总会相遇。她那些固执到疯癫的影评，遭受了攻击，接连收到恐吓的消息。她狼狈弃号，再也不敢随便发言了。
说起来，栗嘉喜欢“不一样”，却害怕“不一样”。这些不被理解的行为，通通称之为“叛逆”。而在“叛逆”的背后藏着什么，鲜少有人关心。
其实，栗嘉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眼神。能在茫茫人海里，万千灯火里，漫天大雨里，只注视着她的眼神。那个眼神，一定会告诉她，这个世界的谜底。
曾有那么一瞬间，她得到了想要的。
曾有那么一个人，在那场大雨里，发现她了。
那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他们。
那个眼神，她能记一辈子。也和现在门缝里的眼神，决然不同。却都能刻进骨子里。
热爱和害怕，都是难以磨灭的情绪。
*
此时。
栗嘉退到靠墙，无路可逃。离远了，就看不清了，判断不了那只眼睛还在不在。她的惧意却有增无减。
一瞬间，她感到了对方的情绪。像是硬要把身子挤进来，再对她张牙舞爪，揪她的头发，掐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太可怕了……
栗嘉的呼吸一顿，不懂这一切。她开始犯迷糊，质疑自己为何要来这里。
过了很久，栗嘉才听到伍晴的声音。
“你……”
房门被推开。
伍晴出现在她面前。
“你还好吗？”
伍晴的头发彻底乱了。庆幸是短发，容易整理，她用手随便扒拉了两下。她的脸上以及身上都有明显的打斗迹象，可想而知，刚才经历了什么。
栗嘉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是大桥，如若那边什么都没有，自己也不必孤身寻去。
伍晴向她慢慢地走来。
栗嘉的眼眸暗了几分。总算有变化了。
“我送你回家。”
这是伍晴于她，最后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