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一片漆黑。

    前方是一处深不见底的走廊,等花惊初适应了微弱的光线,视野内开始出现一些东西。血迹斑斑的勾魂索,穿琵琶骨的巨大银钩,还有桌上一排排、一列列的刑讯工具,刀、针、斧子,旁边炭火在燃烧,一根铁烙埋在通红的炭里整根冒着黄色的光。

    见她入内,里面的衙役并无异动。

    能被放入诏狱的人,或者自己有本事,或者是领旨来审讯,与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没有牵扯。

    花惊初:“陈将军在哪。”

    “陈将军今日才送来。”一个人用刷子冲洗地上的血渍,不抬头,低声道:“在天丁字号监狱,直走右拐,最深处就是。”

    “多谢。”

    那人继续刷洗地面,不再回应。

    “伯父……”花惊初快步朝里走,一路上听到犯人因疼痛而发出的□□声,哀求声,她不知道大伯父、陈海是不是已经受了刑。

    天丁字号,没错。

    终于,她来到了一处囚室。

    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一根短小的蜡烛照明,铁锈味刺鼻的铁栏杆,将内里和走廊分开。巨大的铁锁一共三把,头顶、中间、脚下,分别锁住进出的铁门。看来宋明这个老匹夫,还真是怕他跑了。

    “大伯父!”

    呼唤一声,里面黑影有动静。

    黑影慢吞吞移过来,伴随移动的声音,脚镣“咔哒咔哒”的响。等来人出现在视野内,花惊初几乎要暴怒了!

    “他们怎么可以!”

    “他们怎么敢!”

    半日不见,才半日不见啊!

    面前的陈海仿佛突然变成了老翁,头发半白。肩上扛着木枷,脚上拖镣铐,这也便罢了……胸前穿着两根闪着寒光的阴铁,如同鹰爪一样的形状,洞穿血淋淋的胸膛,尖锐的指甲向上弯曲。穿进去有多痛,拔出来又该有多痛!

    花惊初握住铁栅栏,愤怒而痛苦。

    “不是没定罪吗?”

    “怎么敢!”

    仅半日就动了这么多刑,难以想象接下来在诏狱中的日子。

    陈海看到她,欣慰的笑了:“花二,你和你父亲很像。”

    “大伯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花惊初眼眶酸涩,愤怒过后、冷静下来,她只觉得自己无能!“等查明真相,一定会放您出来的。”

    陈海轻轻摇头:“傻孩子,你早看出来了吧。”他双手把住铁栅栏,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道:“……这一场祸事,咱们家躲不掉了。”

    花惊初忍不住流泪,一直摇头。

    陈海:“我今日朝堂上不认,用刑也不认,就是为了拖着这条命来保你!哪天彻底坚持不下去,我会写一封认罪书,将所有罪责揽到身上并自杀。别哭,别哭……孩子,你哭什么?当初把你领回府中,赐名花二的那一日起,我便知道会有今天的下场。十年富贵荣华算是享受了一番,天天被喊大将军那高处我也看过了……我都没有不值,你又何必替我不值。”

    花惊初哽咽:“这是断尾求生!”

    “若你能生,有何不可。”

    “可他不会放过我的!”

    回想起朝堂之上,宋明看向她的目光。花惊初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突然做除了个决定。陈海一愣,似乎是看出来了。

    他立马阻止:“孩子,不行。”

    “……”她沉默。

    陈海感到浑身血液翻涌:“孩子,此路决不能行。”

    花惊初笑了一下:“大伯父,我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从怀中掏出帕子,一点点将陈海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她道:“以身饲虎,虎安能饶人?”

    陈海松开了手,镣铐沉重的“哗啦”一声响。

    他知道,这孩子从来都是个偏激、极端、执拗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改变。

    “认罪书不要写。”

    花惊初目光坚定:“一定要坚持下去,等我。”

    “好。”陈海也笑了,神情憔悴。他一向保养得当的脸庞,已经没了往日的骄傲。但他相信面前的女孩,相信她口中那一日。

    “咻!”

    “咻咻咻!”

    急促而尖锐的哨声响起,花惊初立刻明白这是“孙秋”催促她离开的暗信。“大伯父,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短促说完这几句话,她原路折返。

    进去是一种心情,出来又是另一种心情。花惊初不再茫然,反而有了一根定心骨。诏狱正在换班,孙秋使了个颜色,让她快走。

    离开诏狱,天色已彻底变暗。

    路边小摊吆喝声响起,“馄饨,大肉馅馄饨!”“包子,卖包子嘞!”她感到饥饿,不仅是口腹之间,更是从心中涌现的欲念。

    她是个好人吗,她是个好人吧?问着自己,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人好奇的看着这个疯癫的女孩,那避开的步伐和疑惑的神情仿佛在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发疯了呢。

    是了,花惊初抹掉眼泪。

    她疯了。这十年终究如同一场幻梦,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大格局,通通都是狗屁!通通都去死吧!她娘被背叛、被背刺的时候,心里一定很痛吧?那场火燃起来的时候,城内是不是还有活着的人……

    挽了一下头发,花惊初笑了笑。

    拎了一屉包子回到凤林宅邸,大门洞开,原本就破败不堪的院子里散落着布匹、鸡毛、还有各类器具,看到了,装作没看到。她迈入大门,直奔后院而去。

    刚到后院,便听见人的争执声。

    一个声音尖锐的婆子,大喊着:“将军府都没了,我们已经不是府上的人了。不走,难道还一起等死嘛!”

    小厮跟着起哄:“这些就抵月钱了,那么多人都不够分的!”说着有一些争抢的声音,一个小丫鬟闷闷的哭声。

    “你们干什么!”花惊初一脚就踹开门,看见丫鬟和小厮正在拖拽着地上的红布,红布是丫鬟的裙摆,她坐地上、用屁股压着什么死死不肯松开。一边反抗着两人的拖拽,一边闷闷哭着。

    见她来到,小丫鬟立刻大喊:“表小姐,他们两个要造反!”

    花惊初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丫鬟是陈宝珠的贴身侍从——元宵。圆圆的脸上此时挂满了泪珠,狼狈又落魄,裙子都被撕碎了。

    “表、表二小姐?”

    她一来,婆子和小厮立刻气势全无,一点都不像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两人还嘴里嘟囔着:“这不怪我,今日早上便传来将军府破败了的消息……现在下人和仆人正催着要月钱。”“我们两个也有一家要养活。”

    花静初冷冷笑道:“是,背主罢了。”

    两人一看她神色不对,立刻慌忙朝外跑去。

    她一脚踹翻了小厮,随后又一拳锤到婆子的胸口上。两人被打倒在地“啊,啊啊”的不停惨叫。“叮叮当当”首饰和金银落了满地。原来竟是中饱私囊的两个废物!

    花惊初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滚吧!”她说。两人赶紧跪地求饶,踉跄朝外跑去。“慢着,拿上你们的脏钱!”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扔出去,她一脸嫌恶。那两人也不犹豫,贼眉鼠眼捡了钱,这才一溜烟跑远了。

    春雨绵绵,潮湿泥泞。

    经过这一遭后,花清初真正觉得有些乏了。

    元宵那个小丫鬟坐在地上,用红裙子盖着东西。此时,才慢吞吞的爬下来。原来她压着的,是今早大太监带来的两托盘黄金。

    她倒是不怕。花惊初心里想了下,道: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动了杀心,怕是这小丫鬟的命要交代在这儿。倒是个忠心护主的。陈宝珠平时对她这么苛刻,关键时刻还能如此忠心。不由的对她多看了几眼。

    元宵,人如其名。就如同一只白胖胖、圆滚滚的汤圆。她性子胆小,看到表二小姐用那种怪异、又闪着光的目光盯向自己,像是饿狼看到了肉。元宵立刻吓得跪到地上,磕头:“表小姐我、我不是要贪财,我只是没办法了,才……他们要抢!”

    说话不利索,办事倒还算妥贴。

    “没事,花惊初又看了她几眼,道:“嗯,这锭金子给你。以后你便是凤林宅邸的大管家。你记得我身边有个叫曼春的姑娘吧,等她回来之后,将职权给她退居二把手,不要有怨言。毕竟她是我的人,而你不是。”

    元宵一愣,整个人都有点木讷。结结巴巴口吃:“是、是的,表小姐。”可能她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唯唯诺诺的接了金子,退下了。

    后院面积比起前厅来不大。花清初随便找了几个屋子,便找到了缩在柴房里,埋在杂草堆中,蜷缩成一团的陈宝珠。

    陈宝珠满脸泪痕,浑身上下都脏兮兮,脸红的不太正常。花惊初用二指敷了下她的额头:“糟了,很烫。”赶紧将她扶起来,抱到到给她归置的房间中。

    府上的丫鬟和婆子跑了大半,剩下还有几个,他们是一时之间没有去处的,原本也想跑。此时,看到花惊初回来又开始犹豫。

    他们围在旁边,一副观察的模样。

    花惊初:“去找医生来。”

章节目录

太子为何女装欺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劈叉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劈叉猪并收藏太子为何女装欺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