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脏孩尬住了,在家里的时候,她很不爱读书,字也不识得几个。学生证这个东西也是听大姐姐说的。

    “我、我当然看得懂!你们不要骗我,你后面的那个人凶巴巴的,这根本就不是学生证对不对?!”

    没说过一句话·司·莫名·惟·凶巴巴·诫:……

    陆蓁玥奇了,“他又没跟你说过一句话,人长得也好看,你为什么觉得他凶呢?”

    小脏孩冷哼:“ 好看又不能当窝窝头吃,大姐姐说了,就是好看的人才会骗人!他这么凶,都不会笑。你小心叫人给骗了。”

    司惟诫沉默了一会儿,道:“没骗过。”

    陆蓁玥本来正在说服小脏孩,听到司惟诫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只是不知他说的是从没骗过人,还是从没骗过自己。

    “你一口一个大姐姐,想必是有人照拂你的。那你为什么会流落在这儿呢?”

    小脏孩努努嘴,试图让眼泪不要掉下来。要是哭了就不凶了,不凶就不吓人了。

    她眨了眨眼睛,嗓音绵软道:“我要等我阿娘,这里是阿娘走丢的地方。要是我走了,阿娘会找不到我的。”

    “可是阿娘太笨了,找岁岁的路上迷路了。岁岁每一天就画一条线线记着,一条、两条……都数不清了。呜呜呜呜……”

    司惟诫放眼望去,整条巷子上至少有一二十条长长的划痕,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

    他明白,这个孩子估计是被抛弃了。老实说,这种事情已经算是司空见惯。丢掉,至少代表对这个孩子还有一点爱,没有直接卖掉、埋掉。

    陆蓁玥目光掠过墙上的划痕,错开了视线,微微有些叹息。

    问道:“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放心,我们没有兴趣对你做什么。等你长大后,你一样可以去找你阿娘。”

    小脏孩警惕性很高,提高了声线试图让软糯可爱的声音变得凶厉。

    “不!我要留在这里等我阿娘,你们快点离开这儿。”

    陆蓁玥温和劝道:“继续留在这里,你很容易生病,也很容易碰到坏人。”

    此时,一个身着立领斜襟七分袖上衣,玄色中裙的女子提着一包窝窝头迅速跑进巷子。

    气喘吁吁的道:“对、对不起,岁岁。姐姐来晚了!”

    女子脸上淌着一颗颗汗水,她连忙抬手擦去。两条光滑的大辫子,被甩在身后。

    这一身装扮,很明显这个女子是个学生。应该是小脏孩口中的大姐姐。

    “你是这孩子口中的姐姐罢?”陆蓁玥问。

    “是、是的。我叫张璋儿……”女子看着他们二人的装扮,有些拘谨,不安的扭动着手中的窝窝头袋子。

    陆蓁玥见岁岁仍然防备地看着她们,执着的不愿离去。

    叹道,“我们本来想带她回去,至少能让她免于颠沛流离。但她不愿意,那便算了。”

    陆蓁玥的确很容易心软,但岁岁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她们。强行带走,依照陈岁倔强的性格肯定会逃跑,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定。

    能救便救不了便算了,人人有人人的活法。陆蓁玥为她可惜,却也不会强求。

    司惟诫对人情淡薄,更不是强求的人。见陆蓁玥放弃,也没什么意见。

    二人并肩离开后,张璋儿蹲下来叹息:“岁岁,他们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手里的是清平女校的学生证,应当不是骗人的。”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走呢?这么久了,姐姐想,你自己也知道你阿娘很难找到你了。”

    你不跟他们走,这可不能怪我了!

    小女孩岁岁执着的抱着窝窝头,娇糯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岁岁可以捡破烂住,吃窝窝头。自己去找阿娘!”

    张璋儿可管不了这么多,急迫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姐姐帮你拿去问一问别人。”

    岁岁犹豫的想着脖子上的玉佩,可她向爷爷保证过,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以把玉佩给别人。

    “姐姐不是已经拿走了小虎和小猫吗?有没有人认出小虎和小猫呀?”

    陈岁走失之前荷包里塞着真金白银打造的金福虎、银财猫。换算下来足够养活她一个小孩子几年了,她就这么给了张璋儿。

    张璋儿面不改色,平和道:“啊!小虎和小猫,姐姐拜托别人去问了。但是要是多一点别的东西,认出的人才能更多呀。”

    “你阿娘迷路了,但是有人认出来了,姐姐就可以带你回家了。”

    岁岁舍不得把爷爷给的玉佩拿出去,只是递出了荷包。

    “姐姐,这个荷包可不可以呀?爷爷说,这个荷包是什么绣花小家做的。”

    张璋儿眼睛一亮,不是什么绣花小家。应该是苏绣大家,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荷包还是双面绣。死当给当铺,一定值不少钱。

    “好!姐姐现在去问问,岁岁还有没有什么从家里头带出来的,能代表身份的东西呀?”

    小岁岁不自觉的将手放在胸口,“这个岁岁不可以随便给别人哦!”爷爷郑重严肃的叮嘱还在耳边回荡着,她最终还是轻轻摇摇头。

    见此张璋儿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细声慢语道:“这个窝窝头是姐姐省吃俭用留给你的,你一定要慢慢吃哟!”

    她可不耐烦总是来这个臭烘烘的巷子,饿不死就行!

    双面绣荷包的下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古体陈字,乍一看很像花纹。

    而另一边,被司惟诫送回家中的陆蓁玥想起路上碰见的小岁岁,正想和父亲陆林生说一说。

    陆林生却已经决定好了要在家中举办一个舞会,让女儿和他一起招待,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舞会的细节和要求。

    陆蓁玥被打断思路,只来得及叫人留意一下岁岁。司惟诫被师兄拉去帮忙准备新社,自然也没空多想。

    舞会这一天,陆家装饰的十分文雅。

    “陆会长,来迟了,不好意思。我那小孙子顽皮,出门前还给我撒了一身。换衣服废了点工夫。”

    “哎!怎么会,知乐兄能来便是陆某的荣幸了。”

    陆蓁玥站在父亲旁边笑着问好,“知乐先生冷颜三拒,在我们学校也是出了名的。”

    陆林生竖起了大拇指,赞许道:“是极是极,闻名海内外喽!”

    白敬,字知乐。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留着一把的山羊胡,端的是仙风道骨。

    “唉,过誉过誉!”

    “这位是令千金罢?果真是秀外慧中啊!”

    门口又走来几人,司成老远就看见陆林生了,打趣道:“陆会长,还不快来接驾?”

    “瞧瞧是谁来了!”

    站在司成几人前面的那位先生,约摸四五十岁。风度翩翩,不怒自威。

    温和道:“周成老弟失言了,什么接驾嘛。那个腐朽的、封建的王朝早被推翻了!”

    司成,字周成。

    司成闻言也不恼,爽朗笑道:“您说的是!咱们里面走?”

    陆林生带着众人进去,连忙打圆场,“周成可带了子诫?”

    “许久不见,子诫又长高了。”

    司成道:“这小子年纪大了,还是傲得很,又木讷不爱说话。我今天带了学生来,让他们几个年轻人杀杀他的锐气。”

    前两天才见过·司·又长高·从·木讷·诫:……

    那位先生是司成的直属上司,一身中山装,坐着笑道:“子诫话不多可人踏实,周成,你也不必太过严苛。”

    “这是令嫒?就读于哪所学校啊?”

    陆蓁玥已经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落落大方道:“先生您好!是清平女校。”

    “不错不错,聪慧过人。你们年轻人顽儿去罢,陪着我们几个老头子,也没甚趣味。”

    周围各家被带来的子侄如鱼得水,很快就融进了会场之中。

    毫无疑问,代父亲陆林生招待客人的陆蓁玥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女性之一。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细腰身。”一个略显浮夸的声音传来,陆蓁玥眉尖微蹙,又很快露出标准笑容。

    “初读宋朝张后的《醉佳人·双蝶绣罗裙》还不是很明白诗中真意,如今见了陆小姐才知诗人此言不假!”

    傅辛仁说完话,忽然歪着脑袋对陆蓁玥微笑。兽性贪婪的目光,饿狗似的在陆蓁玥脸上舔来舔去。

    他穿着白西服白领带白皮鞋,一体的白。不像来参加舞会的,倒像是来吊唁的。

    自以为才华横溢,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却像裹了数层白木板在身上,没有半分气质可言,手里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枝白玫瑰花。

    如果没看错,这是装饰桌子的花朵之一。陆蓁玥眼角抽了抽,“傅先生似乎记错了诗名?应当是《醉垂鞭·双蝶绣罗裙》”

    傅辛仁油腻的歪头十分令人窒息,年纪轻轻怎么就油了呢!

    傅辛仁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继续歪嘴一笑,道:“陆小姐说的对,记错了记错了。是《醉垂鞭·双蝶绣罗裙》才对,某有负诗人之爱啊!”

    这和诗人之爱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学识不佳,诗名记错了,诗人也记错了!

    “不知陆小姐可否赏脸收花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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