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莲花楼外的小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

    姜淼和方多病两人坐在莲花楼的一楼的小桌边,吃着晚餐。之前赶路的日子里,他们一人一边,不对盘的方多病和笛飞声时不时就要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争吵两句,期间伴随着李莲花和姜淼劝慰或者闷笑的声音,今夜与之前相比,确实冷清了不少。

    姜淼专心地吃着饭菜,夹菜的动作轻盈,细细咀嚼着每一口食物,不发出任何噪音。而她对面的方多病明显是在神游,手晃晃悠悠地扒拉着米饭,筷子戳到碗底发出声响。

    在又一粒米饭掉到桌面上后,姜淼皱起了眉头,随手拿起边上干净筷子啪的一下敲了一下方多病的手背,认真道:“方小宝,你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好好吃饭。”

    被疼痛感扯回心神的方多病按着被拍打了的位置,面露幽怨,刚刚那下打姜淼完全没有留情。

    “阿淼姐姐,你怎么吃得进去的?今天在采莲庄的事,阿…笛飞声说得那些话,还有李莲花……”方多病紧紧抿着唇,神情满满都是不解。

    姜淼垂着眼眸,依旧夹着饭菜:“再复杂也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不是吗?我答应过莲花的,每一顿饭都要好好吃。”莲花已经很难过了,不能让他再分出心神来担心自己。

    说到李莲花,方多病脸上浮现出复杂,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问:“李莲花就是李相夷对不对,他为什么要化名李莲花,不回四顾门?笛飞声说的下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

    “停——”姜淼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她抬眸对上方多病固执又委屈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莲花不想把你扯到十年前的纠葛中,所以一直瞒着你。但既然笛盟主查出了你其实是单孤刀的儿子,那之后不管如何,你都有权利知道真相,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方多病眼睛一亮,又不满地嘀咕:“单孤刀才不一定是我爹呢,我爹明明是方则仕,还有我娘明明是何晓惠,怎么可能是二姨呢!”说到最后,他的话语其实带上了些许迟疑,笛飞声的话和那份信,还是给他心里留下了一些印记。

    “嘀咕什么呢,好好吃饭。”

    方多病老实地吃了几口,但安静了没一小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那阿淼姐姐,你什么时候和我说?”

    姜淼轻哼,语调已经带上了不耐:“等饭后吧,但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那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了阿淼姐姐,我马上吃!”方多病急急地打断了话语,认真地往嘴里塞着饭菜,脸颊被塞得鼓鼓的。。

    看了一小会儿,姜淼又皱起了眉:“慢点吃,你这样的吃法会伤胃的。”

    方多病努力咀嚼:“唔唔唔唔。”

    饭后,姜淼收拾完桌面洗碗,方多病拿起了温在灶上的另外几份简单的饭菜,楼上分别还绑着四个采莲庄的犯人,他还得把这几个人交给百川院处理,虽然饿一两顿没事,但毕竟里面的绿柔是个不会武的柔弱姑娘,看他们的行程,估计还要拖个一两天,他方多病有没有什么虐待他人的坏心思。

    “一、二、三、四……”方多病数着放进盒子的碗筷,犀利地看向了边上的第五份,“怎么还多了一份。”

    姜淼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碗,湿布抹去上面的油渍:“给莲花留的。”

    可李莲花那份不是在饭前就被带上房车了吗,方多病满脸疑惑。

    姜淼默默甩掉了手上的水渍,回头催促:“你再不上去,待会儿可能没时间和你说了哦,我还要回去照顾莲花呢。”

    “知道了知道了!”方多病瞬间忘记了疑惑,提着木盒上楼。

    郭祸四人还算老实,没有要逃跑的念头,不过就算他们要逃,方多病手里的剑也不是装样的。没多久,他就拎着食盒下了楼,姜淼已经手脚利索地打扫完了一楼,正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冒着热气的药炉。

    食盒被放在厨房的台面上,方多病搬了个凳子靠近。

    这个凳子还是前些时候他和那个死阿飞修缮莲花楼的时候,在李莲花的指导下做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情复杂。

    姜淼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只是在听到动静后,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了一眼:“有什么问题,现在问吧,在我了解的范围内,我会斟酌着告诉你的。”

    无数的疑问在胸口盘旋,方多病张了张口,犹豫道:“李相……李莲花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别再骗我是什么心疾了。”

    姜淼笑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柔和,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中毒了,碧茶之毒。”

    “怎么会!”方多病几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大眼睛,“他什么时候中的毒?谁给他下的毒!”

    “十年前的东海一战前一夜或当日。下毒者你前些日子才见过,百川院的四院主之一云彼丘。”

    “怎么可能!”方多病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不可能?”姜淼耷拉着眼皮,一脸冷漠,“他可是莲花的‘好兄弟’,十年前下毒,十年后为了确定莲花的身份,还送了一碗对于李相夷来说可能过敏致死的花生粥过来哦。”

    见方多病僵硬的表情,姜淼挑眉冷笑:“其实笛盟主之前说的话我觉得挺对的,十年前的李相夷眼神确实不太好,他那帮兄弟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下毒残害门主,事后装出一副后悔的样子,然后其他人就大度地替苦主原谅了他,慷他人之慨做的挺顺手的。”

    方多病脸上还是不可置信,阿淼姐姐言语中的冰冷和嘲讽是如此的真切,他心底一沉:“……所以他才不愿意回去。”

    “也没人愿意让他回去。”姜淼的声音中混合着叹息,“他们要的是那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不是武功尽废的李莲花。所以宁愿用一把少师剑扯着他们心中‘死人’的大旗给自己树立威严,也不愿意从那似遮非遮的面具下认出故人。”

    “十年前是我和皮皮捡回了李相夷,是无了大师帮着压制住了李相夷体内的碧茶剧毒,我们在东海住了至少一年,可那群人有找到找李相夷吗?一个都没有!他们在做什么?忙着解散四顾门瓜分‘死人’遗产,重启百川院稳定他们的江湖地位。我看着李相夷一日日沉默放弃,在又一次熬过毒发后笑着告诉我李相夷真切的死去了,他只是李莲花了。他不再关注江湖纷争,只将全部心神放在了寻找单孤刀的遗骨上。原本我以为这次他终于能得偿所愿,可以将重心放回寻找解毒的道路上,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具尸骨不是单孤刀……”

    说到这,她的眸中有泪光,还有那两封信,如果单孤刀真的和这些事有关,那莲花苦苦寻觅、咬牙坚持的十年好像成了一个笑话,多么令人多绝望。

    寥寥数句道出十年纠葛,方多病听完后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他生气李莲花瞒着身份,一次次骗他丢下他,但这些沉甸甸的过往像一块大石头,拴着绳子,系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仿佛也被重重梦魇所围绕,连笛飞声说的那个单孤刀才是他生父的荒谬话语都不能让他心里起波动了。

    药炉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姜淼眨眨眼,掩去面容上的沉郁。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语气平静:“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刚好药也好了,我要回去休息啦。”

    “可是……”方多病恍然回神,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你之后还有的问题,就等莲花醒来再说吧。”黑漆漆的药汁倒入杯中,姜淼皱着眉,闻着就觉得好苦。她看了看摆在边上的食盒,又看了看残放着药渣的炉子,转头期待地看着方多病。

    “知道了,我会处理的。”方多病叹了一口气,光刚刚说的那些就足够他今天夜里好好消化了。他往上撸了撸袖子,准备洗掉剩下的碗筷。

    拿起水瓢舀水的前一秒,方多病回头嘟囔:“今天我就不去房车睡那张小床了,反正那个阿飞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今天我就住二楼的房间。”

    “也行吧。”姜淼看了看锅里还放着的另一份饭菜,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笛飞声会不会回来,只是准备的时候习惯性地多准备了一份。她旋紧了杯盖,朝洗碗动作熟练了不少的方多病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你处理完就早些休息吧。”

    告别了认真洗碗的小孩,姜淼回了房车。

    床榻上的人依旧沉沉睡着,旁边的特制的安神香已经燃了大半。

    在床边的小台阶上守卫着的皮皮和狐狸精听到动静后抬起了脑袋,见到来人后又安心地躺了回去。

    姜淼摸了摸守卫着的猫猫和小狗的脑袋,温柔道:“谢谢皮皮和狐狸精今天一直认认真真的保护莲花哦。”

    两个小家伙没有叫唤,只是发出了轻柔的呼噜声。

    她坐在床边,去看睡着的李莲花。不知道他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睡梦中的表情不算安稳,坐在床边的姜淼忍不住伸手去抚他蹙起的眉头。

    纤细的手拂过温热的脸颊,姜淼小心地将耳朵贴近在他的胸口上,这样能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那声音一声一声,隔着被子轻柔又沉稳,让姜淼因回忆过往而烦杂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轻柔地在睡着的人的眉心落下一个吻后,姜淼躺在了他身边,一手放在脸侧,一手轻轻地压在了被子上。

    这个角度能看到李莲花轮廓清晰的下颚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日子的奔波,他似乎又瘦了些。

    姜淼一会儿思考着之后要多准备些莲花喜欢的饭菜,一会儿又想象着明日他醒过来会是怎么样个状态,心情随着思绪上上下下。也许是燃着的安神香起了作用,亦或者身边的人令她安心,掩藏在体内的疲倦感一点点浮现。

    “……不管发生什么,莲花你都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去面对。”

    姜淼小声地念叨着,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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