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醒来后的李莲花望着空白的房顶发呆了好些时间,昨日的发生的事重新梳理,被挫骨剥皮改成单孤刀模样的尸骨,单孤刀隐瞒着的事情,十年前的大战……

    其实很多事情一直有迹可循,但他一直沉浸在师兄弟之情中,很多问题都不甚在意,仅仅在脑海一掠而过。如今被狼狈揭露后,可疑之处在心中沉甸甸地坠着,当年的事,师兄他真的有插手吗?

    难道当初的师兄身死,东海一战,四顾门因此解散完全是被预想好的骗局,是场从头到尾的算计?

    他的眸光渐渐黯淡,只觉得心中逐渐冰凉。

    打断李莲花胡思乱想着愁绪的是肩侧靠着的人。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明明安稳睡着的姜淼动了动脑袋,温热的吐息飘忽着经过两人相隔的距离,触碰到侧脸时已是微凉。

    李莲花低垂眉眼望去,身侧的人安静睡着,此情此景仿若十年前他被捡回来时,又像是他毒发被照顾了一夜时的模样。

    孑然一身徘徊在世间的人已经重新有了牢不可破的羁绊。

    内心依旧在痛苦的嘶嚎着,但那烦杂的心绪却一点点被缓和着。

    李莲花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往姜淼身上盖,也就这几日天气好,且房车上气温相对暖和,不然这和衣而睡,第二日说不定就会受凉。

    可能是动作大了些,眠浅的姜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莲花。”她揉了揉眼,准备起身,然后就被出现在身后的手按了回去。

    被按住无法动弹的姜淼迷茫:“莲花?”

    “再陪我躺一会儿吧。”耳边传来李莲花有点闷闷的声音,姜淼收回了撑着身体的手,将自己挪的与他更靠近了些,微微弯了弯脖颈,将自己缩靠回人怀里。

    两个人安静地靠在一起,边上的小夜灯亮着柔和的黄光。

    闭着眼的姜淼冷不丁开口:“接下来我们继续去找单孤刀吧,不管是死是活。”

    “……嗯。”

    姜淼笑了笑,她知道的李莲花不会停下步伐。找到师兄的遗骨只是李莲花的想法,从来不是姜淼的愿望,她所做的一直是陪伴。而他在十年的日日夜夜里咀嚼痛苦,为了单孤刀,也为了那五十八位惨死的四顾门弟子。李莲花坚韧也执拗,既然已经断定他了不会放弃,那姜淼就在他犹豫着组织语言前直接提出建议,占据有利位置。

    “但是这次的寻觅之旅,我们得把解毒放在头一位,可以吗。”姜淼语气平缓,望过来的眼里是满满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虽然佯装得很平静,但李莲花可以听出里头那极其细微的颤抖。他凝视着努力掩藏着情绪的人,平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

    良久。

    就在姜淼都要挂不住平静的表情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人按回了脖颈处。

    “莲花?”又是一次不知所措的呼唤。

    “不管昨天找到的那具遗骨是真是假,在发现他的那一刻,我十年来的执念已经结束了大半。我答应过你的,完成执念后就会好好解毒。”李莲花手指顺着脆弱的脊柱上移,经过蝴蝶骨慢慢抚至颈窝,将人牢牢按在怀中,“即使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解决,但是——我会把解毒放在首位的。”

    “真的吗?这次不骗我?”姜淼心脏倏然收紧,随即像擂鼓一样跳了起来。她撑着手抬起身,望过来的眼神期待又激动。

    李莲花眨眨眼,嘴角的微笑温吞:“这次我会说到做到的,而且你忘了最初我答应过你的事吗,你……可以更强势一点的。”

    “太好了!”姜淼开怀地笑着,扑进眼前人的怀里,在脖颈处蹭啊蹭。

    之前的解毒进度一直没增长多少,除了因为确实没找到解毒的良药,也是因为他的态度一直是可有可无的随缘,他始终无法放下十年前战死的兄弟和那些遭难的百姓的怨言。别以为她不知道,要不是她让方多病出其不意地喂了观音垂泪,那药肯定会进到笛飞声的肚子里。虽然观音垂泪喝了后依旧没解毒,但压制剧毒和恢复内力的效果巨佳诶。此等灵药,莲花这坏家伙只是用来当引出笛飞声的道具。

    现在既然李莲花端正了态度,愿意配合,那一切就好说了。

    姜淼抬起头,心情无限灿烂:“等帮方小宝送完采莲庄的犯人,我们跟着笛飞声先去找药魔吧。既然碧茶是他制出来的,说不定他会有解药,上次让他逃了,这次有阿飞帮忙,应该能成!”

    “这次都听你的。”李莲花心不在焉的应答着,眉眼温润,目光柔和。

    猝不及防对上他盛着笑意的眼,像是月光下的流泉,无声的流淌,姜淼白皙的面颊肉眼可见地爬上红晕,她略微有些无措地想要后撤。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后颈处的手掌缓慢但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将她往下压,直至鼻尖相触,双眸相对。

    “怎……怎么了?”姜淼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像擂鼓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想继续前天晚上的事……”他的指腹依旧在姜淼的发根处轻柔地摩挲着,语气认真。

    “前天晚上?你穿嫁衣的事吗?”姜淼脱口而出。

    “……”李莲花微微眯了眯眼,一个瞬息的动作,两个人上下的姿势发生了变换,“差点忘了,阿淼你还留了画像对吗?”

    姜淼一脸慌张地用手抵住靠近的脸:“哈……哈哈,莲花你不高兴的话,我现在去删掉!你先松一下,我去拿东西!”

    李莲花故作思考了会儿,隔着手掌含糊地笑:“你觉得我好忽悠吗?一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你转移了吧。我记得之前也有过同样的特殊情况,那些画像你可还留的好好的……”

    姜淼僵硬,被猜得一清二楚。

    李莲花哼哼地笑着,温热的吐息濡湿手掌。

    鸡皮疙瘩噌噌噌往外冒,姜淼继续挣扎:“……我知道错了。”

    “一次、两次、三次,阿淼的话我实在不敢再相信了。”李莲花垂下眼睑,专注地注视着怀中的少女,她眼角抹着后悔的红晕,“屡教不改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姜淼怂得一批。

    从对视的眼中看出姜淼的无语,李莲花依旧愉快地弯着眼:“你猜?”

    他黑色的眸中闪烁着微微的碎光,和昨日的颓唐相比,现在的莲花似乎暂时将那些忧愁烦闷抛掷在了脑后。

    半晌后,姜淼无奈地放弃了挣扎,收回了无力地抵在两人中间的手。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恶趣味的人靠近纵容者的耳侧,声音带着笑意:“看在放弃抵抗的份上,只是小小的惩罚而已……”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树林,鸟语虫鸣,此起彼伏。

    消失了一夜的笛飞声带着他那个半边的面具,负手立于莲花楼前,目光冷酷。

    房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随着房门打开,里头的人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走了下来,看到前头站着的笛飞声,无言地挑了挑眉,自顾自转身伸手去扶后面跟着的人。

    伸过来的手被无情打开,姜淼一脸麻木地虚捂着脖颈,步履矫健地跳下了车。原本因外头没啥动静而放下的心,在看到笛飞声的瞬间提了起来。

    “早上好啊,笛盟主。”李莲花慢悠悠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笛飞声微抬头看了看爬得老高的日头,皮笑肉不笑,“没想到现在你如此疲懒。”

    “这你就不懂了嘛。”用水瓢给莲花楼窗下摆着的木箱里种着的蔬菜浇了点水,李莲花意有所指。

    “你恢复得倒是挺快。”笛飞声眉目间的嫌弃简直快溢出来了,瞥了一眼不自在的姜淼,“禽兽。”

    李莲花不高兴了:“你才禽兽!怎么还骂人呢!”

    笛飞声咧嘴呵呵,笑声嘲讽:“谁反应大谁是。”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和你说……”

    见李莲花似乎要长篇大论讲些不着调的东西,原本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姜淼忍不住了,毫不客气一踢:“闭嘴!”

    “好的哦。”李莲花顺着力道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划过嘴唇,示意自己会保持安静。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一幕,看得笛飞声恶心地挪开了脑袋,要不是还没解毒,他高低得给这家伙来一刀。

    坐在桌边浑身低气压的姜淼眼神死:“……”

    说实话他们在车上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情况。

    短暂的轻吻后,李莲花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在她还沉浸在那种耳侧酥酥麻麻的痒的时候,分别在她的脖颈两侧咬了一下,力道颇重,留下了两个明显的牙印,就像当日她在普渡寺做的那样。做完这所谓的小惩罚后,他闭着眼躺回原位,徒留下意识捂住脖子感受疼痛的姜淼眼神呆滞。

    也许是她僵硬的姿态持续了太久,李莲花将人往怀里搂了搂,从上方传来的话语带着诡谲的笑意。

    “再不休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哦。”

    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姜淼眨眨眼,艰难地理解了话中的意思后,她瞬间把自己缩进了被子,警惕又认真地假装睡觉。

    可眯着眯着,他们俩就真的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等姜淼睡醒,在洗漱间的镜子前看到脖颈处的两个牙印是何等的大惊失色,那点还没散去的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因为位置较高,即使选了领口较高的衣服,依旧能露出小半个。姜淼不得不翻出压箱底的遮瑕等物涂抹,可即使遮挡地再好,姜淼就是觉得不自然。

    “方小宝呢?”姜淼拢了拢裙摆,又捋了下耳侧垂下的几率柔顺的发丝,转移话题。

    李莲花眨眨眼,表情显得格外天真无辜:“唔唔唔唔~”不知道哦~

    姜淼的额角爆出了青筋:“莲花你幼不幼稚啊!”

    再逗下去可能真的要挨打了,李莲花收回了做作的表情,视线转向跟过来的笛飞声,不紧不慢地发出同样的疑问,“方小宝呢?”

    对上一对真切疑惑和另一对故作迷茫眼神的笛飞声:“……”

    他目光沉沉,一脸冷漠,吐出恶毒的言语:“死了吧。”

    “你才死了呢!”可能有‘曹操’属性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方多病一大早回了一趟薛玉镇,昨日走得匆忙,那具搁置在外的尸骨未做处理。如他所推测的一样,采莲庄人走茶空,南门的柳树下土堆还在,大坑还在,那具药棺更是孤零零地摆在外头,唯一有变化的是昨天笛飞声离去时居然发了善心,给棺中尸骨盖上了棺盖,可以说这已经是笛盟主难得的慈悲了。

    方多病买了新棺椁,雇了两个人帮忙将这尸骨抬去镇外荒山埋葬,因为不知其真实身份,碑铭上刻的是无名氏。让人入土为安,这是方多病目前唯一能为这被挫骨剥皮的改造成了单孤刀的无名氏做的事了。

    方多病忙完后就往莲花楼赶,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如此恶言。他迅速反驳,看到发言者是笛飞声后面露警惕,“笛飞声,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笛飞声毫不客气,“倒是你怎么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方多病扫视一眼,靠近李莲花和姜淼,“这可是我师……父和师娘的家,我凭什么走!小心我师父打你!”

    笛飞声眼都不抬,继续冷笑:“你昨日才知道真实身份,这师徒身份怕不是自认的吧?李相夷他认你这个徒弟吗?”

    “你!”方多病气急,不过他说的也对,这师父他还真是小时候自认的,若不是昨日的暴露,李莲花恐怕还要忽悠他不知道多久,姜淼也跟着隐瞒欺负人。脑中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糗样,他开始咬牙切齿。

    感受到肩膀处施加着的压力的李莲花:“……”

    感受到后脑灼热目光的姜淼:“……”

    “好了,你们两个别一见面就吵,冷静一些可以吗。”李莲花非常自然地拂去方多病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接过姜淼忙不迭倒好的杯茶,推到桌子空着的一侧,“来来来,方小宝喝口茶消消气~我们不和阿飞一般计较。”

    特别好哄,凭着刚刚那句话就自觉略胜一筹的方多病高兴坐下,朝着笛飞声的方向得意一瞥。

    接收到李莲花面不改色的‘大人不记小人过’传音的笛飞声嗤笑,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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