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灯坏的那段路,地面光影轻晃,苏榶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米宽,一路无言。

    海城地势不平,靠海的建筑大多建在地势稍高的地方。

    这片的建筑修的早,围墙是红砖和石头砌的,没有粉刷加工,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而今未经修剪的爬藤攀附在上面,成了当下年轻人拍照打卡的景观。

    苏榶沿着地面的光影径直朝前走,许应冬瞥了眼,突然在路边站定,见她还要继续往前走,轻咳了声:“到了。”

    苏榶脚步轻顿,闻声回头,便见男人已经停在面花墙下,旁边是一道老旧的铁大门。

    她淡淡应了声,神情自若走回去,只是进门刹那,视线掠过边上的门牌号,心里默默记下——

    清海路30号。

    夜色浓郁的小院里,男人拿了钥匙开门,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在耳边,苏榶站他后面等着,凉风习习,夜色寂然,她不动声色朝前迈了小半步。

    身后影子拉近,许应冬立马就察觉到了,旋即手臂轻抬,拧开门的刹那按下了玄关处的电开关。

    灯光大亮,苏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

    许应冬有些哭笑不得,后脚进屋去厨房拿了瓶水就准备回房。

    但关上冰箱门转身,才发现身后跟了条“尾巴”。

    以为她要拿什么,许应冬自觉让路,然而拧着瓶盖正要走,就听苏榶在身后问:“有吃的吗?”

    他脚步停住,回头间,余光扫过电视柜上的时钟。

    三点半了。

    苏榶似乎并不关心时间早晚,纤细的身影站在那,凝眸看着他。而她身后的冰箱里除了饮料和酒,就剩今天何成捎来那些菜的边角料。

    本着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许应冬抬腿过去,隔着她往冰箱里瞧了眼,找到半袋挂面,“有面条,吃吗?”

    苏榶没得挑,“可以。”

    说着退至一旁,识趣地把冰箱前那块位置腾给他。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今天提行李那茬,许应冬几乎一下就反应过来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不由地心里好笑。

    这黄燕给他找的不是房客,是个祖宗还差不多。

    他认命地拿出那半袋挂面,“有什么忌口?”

    苏榶:“不要香菜,不要辣。”

    “成。” 他了然地勾唇,随手又拿了个鸡蛋。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折叠窗外一张类似于吧台的石板长桌,苏榶倚在上面,埋头给人回消息。

    回完抬头,窗橱里的男人正好把面条盛出锅,手臂线条流畅,动作娴熟,调料配菜一气呵成。

    许应冬端着碗转身,对上她打量的视线,“好了。”

    “谢谢。”

    苏榶视线重新落在碗里,他将就着那小半袋面煮了一碗素面卧了个荷包蛋。

    面条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

    苏榶吃得慢,许应冬收拾好厨房从里面出来,她碗里的面可能还没吃到三等分之一。

    估摸着她吃不完,许应冬又去拿了瓶水,打着哈欠从她身边走过,说:“吃不完的话放在厨房就行。”

    说着人已经往房间走了,又听身后人喊住他,“等等……”

    许应冬脚步停住,“嗯?”

    “……路灯什么时候能修?”

    许应冬困得搓了把脸,“就这两天吧。”

    其实也说不好,那段路的灯坏了有段时间了,一直说修也没见来,不过最近来来往往的游客多,不会没人管。

    苏榶松了口气,不在意地朝他挥挥手,“晚安。”

    本来困得眼皮打架,听到这么个晚安,许应冬扭头又看了眼时间,觉得好笑。

    神他妈晚安,早安还差不多。

    -

    海镇位置偏东,日出早,天亮自然也早。刚过六点,晨间吆喝和邻里谈笑就从四面八方传来,虽说隔着围墙听不真切,但细细碎碎的声音也足以扰人清梦。

    二楼主卧,空调被人调到最舒适的温度,亮一整夜的白炽灯在天光放亮之后失了夜间的明亮。

    薄被下的人额角微湿,眉头紧锁。

    意识挣扎间,窗外笑声入耳,苏榶长睫轻颤,终于在窗外的吵杂声下挣脱梦魇清醒过来。

    但睁眼后,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她呆滞了几秒,反应过来,眉间郁气渐深,皱着眉掀被下床,赤脚朝窗边走去。

    窗外围墙下,两个女的抱着手臂忘我地聊着。

    早晨六七点,这种场景在海城见怪不怪。

    别看现在海镇楼房林立,以前只是个渔村,留守的都是些中老年人和小孩,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现在经济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回来,按理说这种生活节奏被打破,但老一辈的依旧如此。

    特别是一些阿姨辈的,天刚亮,就提着菜篮子出门,买完菜回来,路上遇见一两个老熟人,便把满当当的菜篮往脚边一搁,嘴皮子厉害的甚至能从早上聊到中午,正好散场回去做饭。

    黄燕今天也赶了趟早,从菜市场出来碰见隔壁街的李婶,就这么聊上了。

    而刚好,她们唠嗑的地方就在许应冬家的围墙外面。

    正乐呵呵说到最近旺季的生意好,黄燕忽然没由地感觉后背一凉。

    她心道奇怪,回头看了看,刚要转回去,就在抬眼的瞬间,望见了二楼窗台里的女人。

    晨光熹微,女人穿着一身丝绸吊带睡裙,神色恹恹站在窗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黄燕也能感受到那艳丽五官所带来的冲击。

    就是看过来的眼神,掺着晨露弥留的凉意。

    她正纳闷许应冬家里什么时候有女人,转回去要跟李婶八卦时,就听楼上人冷声问:“说够了吗?”

    音量不大,却裹挟着不悦,越过围墙,落进墙角两人耳里。

    苏榶居高凝视着两人,她情绪都写在脸上,是个人都能听出刚才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黄燕和李婶没料到这茬,愣了愣。

    等反应过来后,黄燕眉毛一横,扬起下巴往回怼:“我说你谁啊?管我说没说够,吃你家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李婶性子软,拉了她一把,说:“哎呀,算了,该是咱们在这扰到人家睡觉了,今天就说到这吧,我孙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黄燕气不过,但李婶话一落,提起菜篮就走了,“改天聊啊。”

    看着她走远,黄燕气不打一处来,但周围人来人往的,她拉不下脸,只得没好气地剜了苏榶一眼,提着菜篮走了。

    苏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哗啦一声,拉上窗帘。

    -

    早晨发生的一切许应冬并不知晓,他瞌睡沉,一觉睡到晌午,起来的时候苏榶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他将就着昨天那些边角料,随便弄了点吃的,随后回房冲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把苏榶昨晚没吃完的面用塑料袋装好提出了门。

    然后从后街喂完流浪猫出来的路口,碰见了黄燕。

    海镇说是个镇,可面积就那么点,几条街纵横交错,绕是绕了点,但都是相通的。同在一片区,又常在街上走动,邻里间一天能偶遇八百回。

    许应冬本身也不是热情的性子,随口打了声招呼,刚要走,黄燕就把他喊住。

    “欸,应冬。”她问,“你家那租客来了吧?”

    许应冬:“来了,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黄燕笑了笑,眯缝着眼睛往他衣服领子里瞟,见没女人留下的痕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她就说嘛,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又这么年轻有为,哪会这么肤浅。

    但转眼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个女人,她实在忍不住好奇,紧着嗓子,试探道:“来的是对情侣啊。”

    黄燕性子八卦,但许应冬没这爱好,说了句不清楚打发她。

    黄燕人精,知道他不稀罕管别人的事,笑着解释:“应冬你别误会,姐就是怕你吃亏,我记得当初给我打电话租房的明明是个男人,给的信息也是男的,而且说好了是一人租,我今早看你家楼上有个女的,所以就问问……”

    黄燕没读过什么书,却在这种买卖上做得比谁都精。在她那里,房客按人头算,单人一个价,双人是一个价,家庭订购又是另外一个价。

    许应冬一直知道她的定价,也明白她说这番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少赚了那笔中介费。

    “放心黄姐,来的就一个人,要来的是两个我直接就赶出去了。”

    租房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他只租给个人,男的女的倒无所谓,若是没按要求来,他这房也不是非租出去不可。

    那今早看到的女人是谁?

    黄燕还想问,可一抬眼,男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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