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整条街都是吃食,但是这店面很干净。

    里面吃饭的大都是些年纪比较大的,拿着蒲扇,点两个小菜,边扇边吃。

    饭馆老板是对中年夫妻,认识许应冬,见他带了人来,和蔼笑着,招呼两人坐下。

    “有段时间没来了啊,看看吃点什么。”老板娘递来菜单,眼神偷偷瞥了眼苏榶,又看了看许应冬。

    欲言又止。

    许应冬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介绍:“秀姨这是苏榶,来玩的,租了我们家的楼上。”

    听见自己名字,苏榶打量的目光从店里收回来,笑着喊:“秀姨好啊。”

    “你好你好,真漂亮一孩子。”李秀笑眯了眼,“快看看要吃什么,这些菜都是咱们自己平时做着吃的,味道绝对正宗。”

    苏榶:“好。”

    店里来了新的客人,李秀跟两人寒暄完很快找到其他人去了。

    许应冬把菜单递给她,“点吧。”

    反正自己请客,苏榶也不跟他客气,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

    店里这会就夫妻两个人,上菜稍微慢点,但来吃饭的大都是熟人,也不催,就着二两酒,拉起邻里的家常。

    店里的厨房是半开放式,客人坐在用餐厅能直接看到厨房里的所有翻炒装盘的完整程序。

    苏榶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吃饭,她的饮食和作息一向不规律,在家吃饭都是单独给她备餐的。

    所以她很少跟这么多人在同一个空间吃饭,还挺新奇的,听到好玩的八卦,也时不时跟着笑两声。

    活跃得许应冬都怀疑她跟之前是不是同一个人,主要是差别太大了。要说前几天生人勿进,那现在就完全是个社牛的状态,跟在场的一些大爷大妈那叫一个相谈甚欢。

    再夸张点,他感觉这顿饭下来,那些大爷大妈可能都准备拉她当孙媳妇了。

    菜上来了,苏榶终于扭头转回去,抬头间撞见对面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眨了眨眼,“怎么了?”

    对上那双眼睛,下意识的,许应冬吐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荒唐。

    正想怎么岔开,苏榶突然弯了弯眸,“那你觉得我跟她谁更好看?”

    许应冬撇开眼:“你真有个双胞胎姐妹?”

    苏榶看着他,笑容依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给自己挖了个坑。

    许应冬面不改色:“都好看。”

    苏榶很满意这个答案,认可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说着她话题又跳开,一顿饭下来,许应冬都没摸清她说话的套路。明明上一秒还在问这个菜怎么做的,下一秒就跳到马路对面有只猫跑了过去,然后又说她更喜欢狗。

    总之话题跳跃得没有任何逻辑,让人接都接不上。

    电动车停在巷子外面,他们吃饭的馆子在最里面一条巷子,只得慢慢走出去。

    这一片主打餐饮,晚上人多,生意好,后来就开始掺杂了一些卖手工艺品等这些小物件的铺子,到现在已经开发出了一条专门卖小饰品和古玩的巷子。

    名气也挺不错,很多游客来了都来这逛着玩。天黑之后,巷子里各种门牌灯亮着,一闪一闪,很有夜市的氛围。

    苏榶这会对什么都新奇,每路过一家店就要进去看一看,但看完又兴致缺缺。

    逛到一半,许应冬接了个电话,他没走开,苏榶在旁边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是谢顺打来的,说刚才送去医院那几个人的没什么大碍,就是醉晕过去了,一人打了一针醒酒针。

    “没事就行,辛苦了,早点回家吧,我喊了姜小均顶你的班。”

    “那今天的工资……”

    许应冬失笑:“给你算。”

    “好嘞,谢谢冬哥!我最爱你了。”

    “滚。”许应冬笑骂了句,挂断了电话,抬眼对上了苏榶似笑非笑的视线。

    “那几个垃圾还活着呢。”她说。

    见她一点不后怕,许应冬还挺好奇:“你不怕他们事后报复?”

    苏榶眼底嘲讽,不甚在意道:“那他们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就是几个只会欺软怕硬的怂包,专挑着她这种一个人落单的下手,后来酒馆那几个服务生围过来,气势不就立马没了。

    还好意思评判她穿着,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当时要不是许应冬拦下,她不介意世界上少一个恶臭男。

    许应冬挺诧异的,他发现苏榶是真不怕事,而且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就刚才那种情况,她脸上半点害怕或者惊慌的情绪都没有,末了还要讨回来。

    挺好的,至少不让自己吃亏。

    -

    两人绕着巷子逛了逛,准备回去的时候,苏榶的注意力被不远处一家高声吆喝的书画摊吸引去。

    许应冬刚开始没注意,等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去看,苏榶已经站在那家摊位跟前了。

    老板是个文青,一头半扎的齐肩长发,穿着棉麻衫,乍一看倒确实挺文艺的,就是那两截外撇的八字胡有点出戏。

    他在一块空地上办了个临时小展,展出的是几张裱好的油画,聚过去看的人不少。

    “都是鄙人之作,大家有感兴趣的可以看看,如果愿意买一副,那真是就感谢诸位为我的创作之路添砖加瓦了。”老板大言不惭,有模有样地给路人解释那些画想表达的寓意。

    其中有幅风景油画被人问的次数最多:“这个多少钱?”

    老板卖关子地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百?”

    老板瘪嘴摇头。

    “三十?”

    他叹了口气:“三千,你要知道我这张画可是下了大功夫,花了大半年才完成的,你诚心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少点。”

    路人摇摇头,“算了。”

    “欸……”他正想再争取一下,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

    “你说这画卖多少?”

    老板回过头,眼睛亮了亮:“美女也对这画感兴趣?”他甩了甩头发,一副神气模样。

    “我跟你说啊,这画你别看它简单,其中的奥妙多着呢,就光这个构图啊——”

    “我问你话呢!”苏榶不耐烦道。

    老板被吼得一震,“三、三千。”

    三千……

    她苏榶的画什么时候就值三千块钱了,还沦落到被摆在路边供人像买菜一样挑挑拣拣的了。

    苏榶面色冷了冷,“画是谁给你的?”

    “什么谁给我的,这我自己的画啊。”老板狡辩道,“美女你不买就不买,别这么伤人好吧。”

    苏榶气笑了,她自己的画,就算是化成灰都认得。

    这人倒是真有脸,拿她的画来冠自己名。

    见这人成心赖皮,她也懒得废话,反正多说无益,脾气上来,一脚踢翻了支撑画框的架子。

    啪嗒一声,画框掉了。

    “你干什么?!”老板顿时跳了起来。

    许应冬刚走过来,撞见了这一幕,眼皮一跳,“怎么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

    苏榶没接话,捡起地上的画,拿到长头发男人跟前,质问道:“我的画,什么时候成你的?”

    “你有病吧,什么你的,我卖的当然是我自己的……”老板理直气壮地说,但看见她那眼神,没由来地心虚了一下。

    但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像个受害者,引得很多人为之打抱不平。

    “这女的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来砸人家摊子。”

    “人家这小画家来这摆摊好几天了,画没卖出去几幅,但也是人家辛苦画的,怎么上来就说是自己的。”

    “可能这就是商战吧,自己没生意,让别人也没生意可做。”

    议论声传来,苏榶已经听不进话,也不想管别人说什么,她只想知道这个人从哪得来的这幅画。

    其实这画对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不过就是她打发时间随手画的。

    她在乎的只是,本应该在她画室里的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情绪过于激动,苏榶捏着画框的手开始有点颤,等许应冬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时,画框在她手上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眼疾手快接了过去,低声问:“你能确定这画是你的吗?”

    苏榶闭了闭眼,艰难地点了下头。

    “把我的画还给我,”老板伸手要从许应冬手里抢,“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许应冬手往后轻轻收了下,让他抓了个空,而后一脸淡定,“行,先报警。”

    说着就要拿手机报警,号码还没拨出去,那老板脸色一变,又突然换了话术。

    “等一下!”他着急地打断,看着苏榶,“你说这画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他这批画确实不是自己的,都是他从其他地方搜罗来的,大多是些学生的废稿,还有些是收破烂来的。

    而且上面又没有落款,就算说是他自己的别人也不会怀疑,更何况在这种小地方。

    所以他笃定了苏榶拿不出证据。

    然而他算漏了一步,苏榶的画有落款。

    油画跟国画不同,后者的落款大多以书法的方式写在空白处,所以一目了然。而油画为了不破坏美感,更多的是把落款藏在画里的。

    并且这幅画也不过是苏榶随手画的院落一角,她当时画完之后就随便在一棵树的树干上落了款,颜色比较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老板见真遇到原创作者,突然有些慌了,“既然是你的,那还给你就是了。”

    后来见还有其他不知情的路人过来问价,连忙说:“今天不卖了不卖了。”

    说着就要收摊跑路,但刚要伸手去收其他的画,手还没摸到,眼前的画框又被人踹翻了。

    还没反应过来,半扎的头发突然被人狠狠地拽了一把。他长得本就不高,瘦瘦弱弱的,毫无防备下被人这么一拽,踉跄了好几步。

    苏榶揪着他的头发,手臂青筋崩着,使足了劲。

    “操,”那人痛得大喊,“痛痛痛!”

    这场面是许应冬没想到的,连忙过去拽住苏榶,好生劝着:“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但苏榶压根不听,最后是许应冬掰着她的手,硬生生从那男人的头上拿下来的。

    等将人拉开,已经有路人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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