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睡过去没多久,贾琼吃完午饭回来换了许应冬的班,说让两人先去吃饭,这里有她守着。

    但其实苏榶刚才去买粥的时候已经顺便给他也点了一份吃的,不过因为是二十多年来头一回,她并不清楚男人的饭量,那饭店的大哥也是看菜下碟的,见她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甚至特意少打了二两米饭。

    就那么两口米饭,对一个一米九的男人来说,不够塞牙缝的。

    许应冬从袋子里摸出那个打包盒,拿在手里轻轻颠了颠,无声轻笑了下,也没说什么,几口扒完,连着刚才的粥盒一块装回塑料袋,拎出去扔进了垃圾桶。

    回来以后他又喊上苏榶,带着人直接去了城北的美食街。

    医院附近快餐店居多,没什么好吃的,县城北街才是各种特色馆子的所在地。

    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停好车,许应冬领她进了后面的巷子,巷头至巷尾都是饭店。

    “想吃什么?”他问。

    苏榶其实真不饿,但随便看了眼,她指了家家常菜馆。

    许应冬无所谓,点了点头:“行。”

    店面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每张餐桌也很贴心的配有菜单,苏榶选了个鱼汤,剩下的她就全交给许应冬选。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人最多的时间,店里很清静,苏榶喜欢这样的环境,最近恢复服药,状态似乎有所好转,但情绪的波动也不是控制就能控制的,只是目前来说,还不错。

    她视线在店里打量一翻折后,最后落在了对面给人回消息的男人身上。

    不说话的时候,他身上总是给人一种沉稳的气质,但回想到刚才在医院他生气的一幕,苏榶觉得挺意外,她还没见他那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哪怕那次在医院听到她一番无理取闹的话,也是用冷静的语气质问她,而非今天这样。

    察觉她的视线,许应冬抬了头,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目光交错,苏榶不躲不闪,问他:“文秀是谁?”

    这个疑惑她在心里揣了一路,而许应冬似乎也是因为老人提到这个名字才生气的。

    许应冬就料到她会问,所以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只笑了笑,告诉她:“那是我妈的名字。”

    “老太太自从患了老年痴呆之后,记忆就不断在倒退,也经常出现混乱的情况,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我,只记得我妈,刚才就是把你认成我妈了。”

    话虽这么说,但苏榶注意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我跟你母亲长得很像吗?”

    许应冬抬眸看她一眼,笑道:“不太像,不过有一点确实挺像的。”

    “哪啊?”苏榶一愣,“眼睛,鼻子还是嘴巴?”

    见她说一处摸一处,许应冬笑着摇摇头。

    “那到底是哪像了?”苏榶看着他。

    许应冬收了手机,抽了纸巾,一边擦桌一边说:“都一样的漂亮。”

    当初流行什么村花镇花这些名头,许文秀年轻的时候就曾被认为是海镇的一枝花。

    那个年代,老太太只生了许文秀一个,爱女心切,全部心血都用来培养这么一个闺女。许文秀也不负重望,被养得很好,能歌善舞的,又因为长得漂亮,高考的时候通过艺考考进了京都有名的音乐高校。

    按理说,大学四年结束,运气好的话能走歌星这条路,再不济也能谋个音乐老师的差,都是体面的工作。

    胜在上天眷顾,许文秀走上了第一条路,然而也世事难料,正是因为这条道,她的星途还没开始,就已经慢慢走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同样,这个错误的方向也包括他的出现。

    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太太刚刚见着苏榶,最开始还慈爱的看着,后面就脸色一变,责备起来。

    “你妈妈在京都发生了什么?”

    苏榶问道,而点的菜在这时被送上餐桌,鱼汤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隔着腾起的云雾,许应冬眼神顿了顿,很快敛了神色,逃避了这个问题。

    “吃饭吧。”

    见他不愿说,苏榶眨了眨眼,没再问。

    巷子前面是个商场,饭后两人走着穿过商场,准备去停车场取车。

    不知是刚才的话题触及许应冬的心里的伤还是今天的变故让他一直绷着,这一路出来,他变得异常沉默,苏榶在边上观察着,几次发现他心不在焉的,走错好几次路。

    虽然走错了他嘴上也不说,只带着她又悄无声息从另外的路再绕回来,但苏榶只是方向感弱了点 ,并非完全是个路痴。

    眼看再一次走错,她深吸了口气,余光扫过一旁的宣传海报,一把拉过男人的袖子就往里拽。

    许应冬愣了愣:“去哪?”

    苏榶:“别管。”

    许应冬一头雾水 ,被她拽着来到一个前台处,不等他细看是什么,苏榶已经买了票,转身将他拉了进去。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身处卡丁车的起点,而苏榶已经穿戴上护具,坐进了其中一辆。

    馆内除了两人和工作人员,再无别的客人。

    许应冬反应过来,有些好笑:“你刚吃完饭就玩这个,不怕吃的全吐出来?”

    “吐就吐呗。”苏榶直接将他按进一辆卡丁车,无所谓道:“我包场了,你吐了也不会有人看见。”

    这也不是有没有人看见的问题,许应冬说:“你自己玩,我先回趟医院……”

    “先管管你自己吧,医院有那个阿姨在。”苏榶动作不停,打断他的话。

    许应冬无奈又荒唐,到底被赶鸭子上架,在这祖宗猝不及防的安排下,就这样玩上了卡丁车。

    但不得不说,卡丁车是个绝佳的解压方式,油门一踩,什么都被抛在了脑后,就像一键清空内存,什么杂念都没了。

    而苏榶一看就是老手,风驰电掣,车尾都甩出残影,甚至使坏地挑衅。

    全场就两辆车,上演着你追我赶的戏码,一圈又一圈,笑声和车辙声交替回响,在场馆上空飘荡来飘荡去。

    里面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尽兴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去,天空也不知何时被铺上霞光,像幅油画一样。

    许应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见没有医院的未接来电,隐隐间松了口气。

    苏榶注意到他的动静,扯了扯嘴角,道:“医生都说了不严重 ,你总是这么自己吓自己,迟早你也得出问题。”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远没有人前所展示的那样轻松自在。

    他一直绷着自己,什么都藏在心里,墨守成规的,这种其实是活得最累的。

    “所以你就拽我来玩这个。”许应冬笑了笑。

    “对啊,”里面玩累了,苏榶在就近的长椅坐下,冲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个挺解压的,有时候烦了就去跑两圈,不过还差点意思。”

    许应冬走了过去,“那什么有意思?”

    “赛车,骑马,反正挺多的。”

    赛车这个有点超出许应冬对她的认知了,“你玩赛车?”

    “玩啊。”

    许应冬往她白嫩的脸上瞧了眼,诧异地挑了挑眉:“那还真看不出来,你是玩赛车的,挺有个性。”

    “那都是几年前了,现在我爸不准我玩,他说过我要敢玩他就敢死。”

    其实玩赛车是成年那阵的事,因为那会儿叛逆又暴躁,再加上躁狂期,那真是buff叠满,怎么刺激怎么来。就那几年,蹦极,跳伞,滑雪,深潜什么的,她几乎把那些刺激的玩了个遍。

    后来被她爸知道,吓得个半死。特别是得知他们那群玩车的人里有一个因为赛车出事之后,现在甚至连车都不让她碰。

    许应冬第一次听她提这些,算是真的对她的印象完全颠覆了,原以为只是个娇娇大小姐,“那你还是乖,至少还愿意听你爸的话。”

    “能不听吗,”苏榶不在意地撩开眼前垂下的发丝,“都拿他自己威胁我了,那还能怎么样,就这么一个老爸,我还能让他死了。”

    许应冬没忍住笑出声,突然有点心疼这位当爸爸的。他一直以为梁绘青春期的时候就够叛逆,现在对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压根没有可比性。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高兴。

    正思考这个问题,身前突然凑近一张漂亮的脸,不等反应,就听她嘴角带笑,问道:“开心了吧?”

    苏榶的脸凑得很近,说话的吐息打在他脸上,温温热热的。

    许应冬下意识想错开脸,可看着他的那双瞳孔在背后夕阳的映衬下仿佛淬了满天的星河,他呼吸一窒,动作停住了。

    喉咙轻咽,许应冬听见自己说了声“嗯”。

    他发现这祖宗总有办法往他心窝子戳,温水煮青蛙似的,他现在就是那只尚在温水里畅游的青蛙,水温已经初显升高的趋势,可他还是迟迟没有做出求生的反应。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始作俑者得到满意的回答,眼底涌上笑意,忽的俯身,再一次往他唇亲了上去。

    察觉她的意图,许应冬几乎是瞳孔一缩,本能地撇开脸,那一吻便落在了他嘴角的位置。

    苏榶: “你躲什么?”

    许应冬气笑了,“我不躲还能怎样,撅个嘴让你亲?”

    “不行吗,”苏榶也笑了,“你不是谈过恋爱吗,我怎么发现你比我想的还要纯情?”

    还不行吗,这可真他妈是个祖宗,许应冬人麻了,“这不是纯情不纯情的事……哎不是你!”

    本想好好讲个道理,结果给苏榶找着机会,二话不说又亲了上去,得逞离身后,看着男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弯了弯唇,眼里闪过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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