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如约而至,苏榶的情况也终于好转。

    一般来说电休克疗法不到迫不得已是不建议做的,因为治疗的过程很痛苦,副作用也远比想象中的大。

    好在苏榶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虽说不可避免地变得木讷,反应迟钝,还是会头疼,记忆残缺……

    但,总体是好的。

    她变得比以往平静,但也沉默,做梦也依旧频繁。

    只是不再是频频让她半夜惊喜的噩梦。

    她梦里总是出现同样的场景,以及同样一个男人。

    梦里,她从未看清过男人的脸,每次只有背影和声音。

    直到又一次,苏榶梦见了那个男人。

    背景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海面,而是灯光昏暗的……浴室。

    水声汩汩,光影洒落一地,她被浓重的气息包围在狭窄的空间里,像一只被围困得无路可退的猎物,而身后就是对她虎视眈眈的猎豹。

    灼热的呼吸喷洒肩头,她身体忍不住瑟缩一下,反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腰肢。

    苏榶要躲,她听见身后男人喑哑低沉的嗓音,“躲什么?”

    接踵而来一道推送的力道。

    她的呜咽声被身后男人吞入腹中。

    汗液不知不觉间染湿鬓角。

    醒来后,苏榶怔然地看着天花板,胸口微微起伏,愣了许久。

    她还是没看清男人的脸。

    可梦里的场景真实得可怕,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熟悉,她并不排斥。

    相反,给她一种久违的错觉。

    她应该认识他的。

    可到底是谁?

    彼时凌晨四点,外面天还没亮,地上残雪依旧。

    苏榶醒来便没了睡意,起身下楼。

    今天元旦,苏家有家宴,厨房早早地开始备菜,凌晨清冷,菜刀落在案板的声音成了这片寂静里的仅有的热闹。

    赵妈拿着罗列好的菜单交给厨房负责的厨师,细心交代了一些今日来宾的忌口,末了似觉得不放心,又特意再一次交代其中几个菜千万不能放香菜,说完确保厨师记住,她才放心地踏出中餐厨房,去准备早餐。

    出来时,正巧碰上苏榶从楼上下来。

    她只穿了件白色的毛绒睡裙,花边裙摆堪堪遮住小腿,露出一对纤细白皙的脚踝。

    明明还是以前常穿的睡裙,也不知道是原本就这么宽大,还是她又瘦了,整个人站在大厅楼道的台阶上,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赵妈“哎哟”一声,褪掉身上沾染油烟的围裙,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关心问:“天亮还早着呢,怎么这会儿就醒了,饿了?”

    苏榶轻点了下头,没说是因为睡不着。

    赵妈找了件披肩搭在她睡裙外面,笑着:“天冷,下楼的时候多穿点,别生病了。”

    语落她拍了拍苏榶的手背,眼神爱怜又心疼,“这才出去没多久啊怎的就瘦了这么多,早餐想吃什么,赵妈给你做。”

    她在苏家干事半辈子,苏榶是她看着从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长成现在这副亭亭玉立的模样,已经当半个孙女对待。

    苏榶眼尾挂上一抹浅笑,脸色依旧苍白,脱口而出:“想吃海鲜粥。”

    “海鲜粥?”赵妈愣了下,“……你不是不吃海鲜吗?”

    “是吗?”苏榶整理披肩的动作轻顿。

    她怎么记得她还挺喜欢的。

    赵妈似想到什么,笑了笑,“行,想吃赵妈去给你熬,熬好了给你端上去,我等会再让人给你送点糕点,你先吃着垫垫肚。”

    苏榶点点头,目送赵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眼里流露些茫然。

    她似乎真的忘了什么。

    她站在大厅楼道口,愣神的功夫,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沈琪。

    兴许刚从夜店鬼混回来,微敞的貂皮大衣里是低胸吊带短裙配黑丝,妆花得跟鬼似的。又可能害怕被人发现,高跟鞋被她提在手上,就那么光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蹑手蹑脚地准备上楼。

    唯一没料到的是,会遇上苏榶。

    沈琪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妈,看清是苏榶后,反应也没好到哪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听人说她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吗,好像还是因为犯病,被人从那个什么海镇接回来,直接就送去了医院。

    怎么突然就从医院回来了?

    苏榶没错过她一脸可惜的表情,勾了勾唇,“看来你很不想我回来啊?”

    沈琪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回她两个字:“当然!”

    苏榶回来,意味着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她可没忘一个月前,莫名其妙被葛弋带人砸她包的事。

    许是刚从外面回来,风吹多了,脑子还算清醒,苏榶听见她欲言又止,压着嗓音不服气地说了句:“你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说完看见苏榶打量她的眼神,没由得心虚,掩饰地轻哼了一声,然后故作镇定从她身边走过。

    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沈琪听见苏榶轻笑的声音响在耳侧,语气调侃:“脖子上的梅花挺好看,不知道你妈看到作何感想呢?我刚才下楼还遇见她来着。”

    苏榶知道她怕这个。

    毕竟蒋如玉为了把她这个女儿调教成名门淑女,下了不少功夫。就为让沈琪同她一样,嫁入豪门,翻身农奴把歌唱。

    倒是个会做梦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沈琪瞳孔一缩,手忙脚乱去遮,又逃似的跑下楼梯去了电梯通道。

    谁想没遇到蒋如玉,遇到了早起晨练的沈尘。

    明明共用一张脸,两兄妹的气质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个抹浓妆走艳风,烟酒都来;另一个则不苟言笑,戒守清规。

    还真是两个极端。

    沈琪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抬手抚上侧颈,讪讪地喊了沈尘一声:“早啊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一直起这么早。”

    沈尘视线扫过,落在她厚重的假睫毛上,沉声问:“去哪了?”

    “我……”沈琪眼神闪躲,“昨天跨年,我朋友开了个party,玩得比较晚,就在她家歇下了。”

    “真的,没骗你,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这么晚回家,你别告诉妈好不好?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我不想惹她生气。”

    沈琪知道她哥吃软不吃硬,于是摇着沈尘的胳膊使劲撒娇,沈尘到底没有办法,警告了几句,让她赶紧上楼把自己收拾体面。

    这一幕落进苏榶眼里,顷刻间,似有什么从她眼前闪过,就是类似的画面,她抱着一个男人的腰在撒娇。

    画面不过短短几秒,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苏榶甚至来不及捕捉。

    她晃了晃头,尝试回想,却发觉头疼得厉害。

    “没事吧?”

    一道男人的嗓音出现在身后。

    是沈尘。

    不得不承认蒋如玉的好基因都遗传给了这两兄妹,尤其是沈尘,眉眼柔和的长相,平时性子也比较静,倒是添了几分清冷气。

    一楼有健身房,他换了身运动的套装,许是衣柜有放熏香的习惯,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古龙香。

    苏榶微微皱眉,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淡声说: “没事。”

    她与沈尘接触不多,平时最常碰面也只是用餐时间,但大多时间,她不和他们同桌用餐,所以见的次数并不多,更没有什么交流。

    当然,也没有交流的必要。

    话音落下,苏榶朝他轻轻颔首,示意了下,转身上楼。

    却不知,在她离开后,楼下的年轻男人盯着她上楼的背影,眼神微动。

    -

    苏家人丁兴旺,直系旁系拼拼凑凑就是一大家子,于是一早,院子里接二连三传来车轮压过雪地的声音。

    佣人和管家在别墅大门一一接待。

    苏景承和蒋如玉也已整装下楼。

    沈琪跟在蒋如玉身后,不情不愿地向每一位前来寒暄的礼貌问好。

    但来的人问的第一句都是,“糖糖呢?”

    苏景承说:“早上刚服了药,还睡着。”

    “行,让她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那人笑着,语落似才注意一旁的沈琪,疏离又简单地寒暄两句,便没了后话。

    沈琪哪能看不出这些人的态度,皱了皱眉,盯着二楼的方向,对蒋如玉嘟哝道:“凭什么她就能在楼上睡大觉,我们就得在这当门神接待来接待去。”

    蒋如玉面容精致,指尖轻拢了下披肩,乐见其成道:“那不更好,你难道还指望她下来抢你风头?”

    说着余光扫过,手掌一把拍在她佝偻的后背,低声警告:“背挺直,注意仪态,一大清早别给我摆脸,今天来得都是苏家人,等会嘴甜一点,多跟同龄人打好关系,知道没?”

    沈琪站直身体,心不在焉地回:“知道了。”

    家宴十二点整准时开始,苏榶在早餐过后服了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直到苏景承来敲门,她才醒过来,只觉得头沉得似被灌了铅。

    换好衣服下楼,人都已经落桌,她撑起笑脸给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问好,很快又被一人一句的关心话淹没。

    这顿饭苏榶没吃几口,食欲依旧不振,她什么也吃不下。

    喧闹的环境让她犯起阵阵耳鸣,于是没多久便找了借口离席,转而给管家留了口信,让他转达苏景承一声,随后便拿上外衣出门。

    外面依旧是阴天,灰蒙蒙的天空好似酝着风暴,今夜该是又要下雪。

    苏榶踏出大门,冷风迎面吹来,冻得她猛一瑟缩。

    忽然一团棕色的东西凑了上来,攀着她的衣摆往上跳。

    是蒋如玉养的那只泰迪。

    客人里有怕狗的小孩,这狗本应被关在后院,不知道怎么越狱逃出来的。

    苏榶垂眸,面无表情踢开,“丑东西。”

    她没用力,那狗却成精似的,嗷嗷叫唤起来。

    正好被出来的沈琪撞见,心疼地抱起狗,瞪着她控诉:“你有病吧,拿狗撒什么气!”

    苏榶看着那狗精滴溜转的眼神,嘴角泛起冷笑,真不愧是蒋如玉的狗,一个德行。

    她嫌弃地脱掉沾上狗毛的米白大衣,扔在沈琪头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送你了,下次他再往我身上扑,我就拿你撒气。”

    说罢让人再去取了件外衣,任由沈琪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又碍于客人在,不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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