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不愧是京城最繁华之所,街道足足能让六辆马车并排行驶,石板路平滑整洁,即使每天接纳川流不息的人群也没有明显损坏的痕迹。街道两边的店铺既有高级酒楼、布匹首饰店,也有就地支起的小吃摊,可谓是海纳百川,包容万象。

    马车驶入朱雀大街,路上要避让行人,走几步路就得停下,江予熙坐在车上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以前怎么没觉得的朱雀大街这么长,这还得多久才能走完啊……”

    映舒无奈笑道:“小姐,以前咱们是边走边逛,心思都在那些新奇小玩意上,当然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突然,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映舒紧急调转方向,江予熙没留神,猛地被甩到了墙上。

    “咝——”江予熙痛苦地捂住头,正要问映舒怎么回事,就听到映舒气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会不会走路啊,你是故意撞上来的吧!”

    被这人一搅和,马车现在以倾斜的方向横在大街上,映舒只能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

    就在这短短一瞬,几十个黑衣人从两旁商铺屋顶上出现,他们都黑衣蒙面,手中的弓箭弩对准逼停的马车!

    他们如黑鸦般出现在天空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箭!他们要放箭!”有人惊恐地喊道,一时间,人们也有往商铺里钻的,也有挤开人群跑出去的,也有吓得一动不动的,整条街道乱成了一锅粥。

    江予熙的马车就在这“人粥”中,一点也动弹不得,成了弓箭的固定靶子。

    眼看要被箭雨扎成刺猬,映舒赶紧爬到车厢里躲着。

    “嗖——”几十只弓箭一齐开弓,坚硬的铁箭把空气劈开,凿穿了车身的木板!

    “小姐!”

    好在马车之前被加固过,即使遭受如此强的冲击力也没有散架,只是箭身多半已经没入车厢内,木板上布满了一指宽的裂纹,马车恐怕承受不住下一波攻击。

    又是一波飞箭袭来,“哐——”马车侧面的一块木板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弓箭手们迅速转移火力,瞄准缺口处开弓。

    江予熙立刻移动到马车角落里,紧张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飞箭如大雨般落下,从缺口处射进马车。每当箭身穿透木板,江予熙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如果被这种箭射中,很可能会当场毙命!

    “啊——”

    突然,江予熙左肩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支斜着射进来的箭钉在了锁骨上方,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原本嫩绿的长裙很快被染成了血褐色。

    “小姐你怎么样,小姐你别吓我啊……”映舒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江予熙的耳朵里,但她的声音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忽远忽近。

    江予熙狠掐了一把伤口,依靠疼痛抵抗失血的困意。她的头歪在一旁,透过被箭打出来的大洞,对面街道上的黑衣人又一次拉满弓,几秒钟后,下一波箭雨就要来临。

    江予熙目光上移,天空依旧晴朗,万里无云,一只飞鸟掠过天空,在马车上方久久盘旋不去。

    第三波箭雨发射。

    “铮——咚——”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幸运之神再次降临,有人把箭格开了。

    贺珩站在马车前,神情凝重。

    上一轮箭雨被他挥剑挡开,此刻他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犀利的目光如剑锋般将屋顶上的黑衣人扫视一圈。

    为首的黑衣人犹豫地盯着贺珩,似乎是在考量什么。

    几秒钟后,他吹出一声奇怪的哨音,这些凭空出现的鬼魅又凭空消失了。

    乱成一锅粥的人们此刻充分展现了八卦的天性,虽然本能地畏惧贺珩身上的杀伐之气,但还是有很多人在一旁小声议论,也有不少人看出来救人的和被救的身份都要在“不简单”之上,选择悄悄离开,远离事端。

    江予熙挣扎着张开嘴:“你……”

    贺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省点力气,待会儿会很疼。”

    贺珩一只手按压伤口帮她止血,另一只手从膝弯处抄起,弯腰把江予熙抱了出来。

    “我附近有套宅子,先带你家小姐治伤要紧,这里会有人处理。”

    映舒觉得自己现在面临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失血过多的小姐,莫名出现的野男人,现在还要到野男人的地盘上去。就在映舒想到自己要以死相逼不让野男人碰小姐一根寒毛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亮驾着马车如水蛇般划开人流,稳稳地停在贺珩面前,“将军,大夫已经到了。”

    “嗯。”贺珩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抱着江予熙上了马车,映舒也紧跟着上车,马车驶出朱雀大街后飞快行驶,拐了几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

    江予熙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全是陌生的景象。

    她身处一个低调古典的卧室,红棕色的檀木未加修饰构成了床体,床上铺了蚕丝,被面是苍青色的竹子,被子发暖又感觉不到重量。

    江予熙慢慢挪着下床,伤口处已经包扎好,绷带上散发出淡淡的药草的香气,不知是谁那么有情趣,还在绷带上系了个兔耳朵。

    江予熙看着兔耳朵:?

    帷幔将床与卧房的其他区域隔开,绕过帷幔,与床体颜色相同的檀木柜子占了整整一面墙,柜子上摆的是瓷器花瓶之类,还有一些已经泛黄的古籍,虽不至于落灰,但也能看得出来屋主许久没有翻开它们了。

    江予熙环顾四周,整个卧房都是这种风格,可见屋主的品味高雅,又不乏财力。

    “小姐你醒了!”映舒正端着药进门,看到江予熙,急忙把药放到茶几上扶江予熙坐下。

    “这里是……”

    映舒可能是表演欲格外旺盛,江予熙还没怎么问呢,她就把当时情况多么危机,贺珩又是怎么出现救了她们,她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贺小将军突然出现,‘砰’的一声,就把那把箭打出了五里地远!然后‘咻咻咻唰唰唰’,把他们打得片甲不留,他们就只能灰溜溜的逃走啦!”

    映舒跳起来,打出了胡乱一通掌法来演示当时的激烈战况。

    江予熙:……

    世道变了这么多吗?

    “所以贺小将军现在在哪?”

    映舒停下张牙舞爪,“哦,贺小将军有事出去了,但他说午夜以前会回来的。”

    “不过,小姐是知道贺小将军会来救我们吗?”

    江予熙:“为什么这么说?”

    映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姐之前就猜到贺小将军会派人跟着我们,结果这次我们遇险,贺小将军居然亲自来了,感觉小姐像是提前就知道了一样。”

    江予熙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说起这个,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有线索了吗?。”

    映舒把药碗上面的盖子掀开,“现在还没有,小姐先把药喝了吧,等贺小将军回来,说不定就有线索了。”

    青翠的瓷碗里,深褐色的液体泛起一圈圈波纹,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迅速弥漫在空气中。就像发酵了一个月的臭鸡蛋,长满了霉菌的鞋拔子,回锅了好几遍的臭鳜鱼加在一起又不断发酵的味道。

    江予熙接过碗,端到鼻前小心闻了闻,比空气中浓郁一百倍的味道直冲鼻腔,就闻了这一下,江予熙觉得自己简直要嗅觉失灵。

    “这药怎么会这么难喝?”

    映舒:“这是贺小将军亲自选的药,贺小将军说,这几种药最有助于小姐的恢复了,还要我监督小姐好好喝完。”

    皮肉伤用得着喝这玩意?这是贺珩专门找来难为她的吧!

    江予熙咬牙:“难为贺小将军这么想着我。”

    江予熙捏着鼻子把药一口气灌下去了。

    映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姐,没事吧?”

    这药闻起来恶心,喝起来更恶心。看上去是清澈的液体,但喝到嘴里却是胶状物,像淤泥一样黏得满嘴都是。

    江予熙面如死灰地端起旁边的茶壶,对着壶嘴就开始灌。

    映舒惊恐地说道:“小姐可是南安王府的小姐,怎么能这么喝水!”

    江予熙重重地拍在映舒的肩膀上,“我觉得在这种时候,喝水姿势就不必计较了吧。”

    衣袍携着霜气带过刺骨的寒风,贺珩身着玄色大氅,银狐毛的领子从胸前垂下,一直垂到腰间。

    “吱嘎——”

    长袍中探出三根手指,指尖轻覆在陈旧的门上,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门框上落满了灰尘。

    手指的主人嫌弃地收回手,抬脚轻轻一踢,门晃晃悠悠地开了。

    贺珩正打算进门,若有所感侧身一看,“嗯?”

    门框上虫蛀的痕迹一片一片的,因为没有人清理,原本黄白色的实木经过风吹雨淋也蒙上了一层乌黑。贺珩盯着门框上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整个人变成了一尊静默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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