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有没有想过,等这件事结束,要做什么?”

    她说的“这件事”,自然是指春贡,指“琼瑜案”,指傅府旧事,凝萱明白这事在他心中的分量,易寒活着,似正是为了这事。

    男子静静听着,直至这随口一问惊雷般划过他的胸膛,抬眼间却是耳根一动,灵泽轻巧的身子破窗而入,甩在一旁,易寒拉开凝萱,将其掠到身后,一把半米多长的铁枪已击了过来,地面碎开狭长的裂缝……

    “小子,又见面了!”

    ……

    凝萱抬头,见到的正是那日章徊死亡后,跟着章父前来大闹一场的毕硼,素衣遮体,中年白发,上次在苏布……凝萱小走几步,拦在易寒面前。

    “悬案期限未到,章府难道想动用私刑吗!”

    “三小姐,钦差大人维护卫府,老爷无话可说,放心,毕某不会伤到三小姐丝毫……”

    伸手间,那长枪便已又飞回他手中,他跳过凝萱,将目光投递在易寒身上。

    “然他,有碍查案,必须除掉。”

    “你敢!”

    凝萱双眸猛地睁开,双臂抬起揽在易寒身前,想来易寒为她多次露面,难免会招人怀疑。

    “三小姐,休怪毕某不客气了!”

    毕硼长枪一挥,急风刮过,凝萱抬手掩面,身体一软,已愣愣被甩开几米外,重跌倒在一道温暖怀中。

    “你我之间,不必连累她。”

    将她抱放回灵泽身旁,后者先前痊愈的爪子又受了伤,凝萱紧攥住他的衣袖,刚直起的身体被易寒按下,在其肩头轻轻一点,她已半点声音已发不出,四肢也再动弹不得。

    “上次是你幸运,这次可就不好说了!”

    此刻,毕硼已提枪站定在易寒跟前。

    “放心,我毕硼虽任人使唆,却还懂江湖道义,绝不会牵扯旁人。”

    话没说完,其长枪已摆弄在手,直冲易寒脖颈而来,后者闪身一躲,长剑出鞘,并未与其正面交击,毕硼来势汹汹,易寒翻身一跃,立其身后,长剑上挑,毕硼一手刺枪,一手捏住易寒胳膊,叫其动弹不得……

    易寒极力挣开,臂衫却破开一块,正被毕硼紧撕在手中。上次一战,他已知对方擅使力,尤其近身攻击,根本毫无胜算。毕硼小步甩绕,连进数十米,身体陀螺般旋转,长枪横亘腰间,根本毫无近身之机。易寒被逼得后退,直至背贴院墙,他轻身掠起,蹬墙垣之力,自上而下,长剑在手斜飞刺向仍在旋绕的毕硼……几月不见,毕硼似更加壮实有力,下颌绷紧,长枪佟上次一般,正与易寒的剑柄对上,一下一上,僵持不下……

    易寒招式利落,然次次被毕硼挟制,都是因力量差距,易寒找准时机,匕首暗现,毕硼旋身一闪,恰巧放开对其压制。

    毕硼眼瞧机会泯灭,目中怒火闪烧,几近是对着易寒冲了过去,后者下腰一掠,自侧面而起,刀光火影,又是铺天盖地的几个回合,毕硼进攻,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易寒则防守见长,待那长枪及腰,仅留一寸时,枪头如莲花般绽开,伸出齐刷刷五根弯曲的手指……

    易寒回身躲避,然力道有限,被其长枪禁锢在一方角落,只得以剑进攻,寻找死机,半刻之后,刀剑相刻,易寒显然又处于下风,他虽不算初入江湖,然对付“千刀手”毕硼,仍是胜算不高……

    “易寒!易寒!”

    凝萱喉咙发出一丝声响,警告自己不要睡去,易寒方才之举,是吓了必死决心。她早知道,易寒不是毕硼的对手!

    长枪自易寒侧身斜戳而出,背后墙垣,一小方空间内,几近无法施手,那枪头在毕硼的控制下幻变出各形个异的偷状,易寒一个不及闪躲,那勾人利刃已划破其手腕,留下一长道血口……

    “是我,是我杀了章徊!”

    眼见易寒衣衫一处处接连被划破,凝萱泪眼摩挲,可怎么也动不了身。杀死章徊的人,明明是自己呀,然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毕硼携在腰间,倚角抵上易寒的喉尖,后者的剑,离毕硼显然距离更远。

    “你早该明白,我的武功远远在你之上!”

    毕硼仰面长笑。他平生所遇的江湖人不在少数,退隐之后碰刺年轻人中,他的确武功极高,然杀手出身的人,总归与名门正派不同,剑剑利落干脆,却劲力不足。

    “你很出色,不过与我相比,还差太远!”

    他对上易寒凌厉的双眸,后者唇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其实这样的场景,在他十几年的星寥门生涯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如今,也只是司空见惯。

    凝萱看过去时,易寒眼神也正扫过来,交叉一瞬后,又紧收回去。

    “小子,你是个好苗子,奈何生不逢时——”

    毕硼卸下他的剑,摩挲其剑柄,虽探知不明其师从何处,然更确定他身份——杀手,这样一柄普通的剑,也能成为杀人利器。

    说着,长枪高扬,冲着易寒挥了上去。

    “易寒——”

    凝萱大吼,心中惊得悬起。一声铁器相击,就在毕硼长枪就要取易寒性命时,那莲花刀头被人一匕劈开,他旋后几步,长枪才又回到其手中。

    易寒手疾眼快,他捡起长剑,方才那匕击声却如一阵惊雷,来的块去的也快,黑影一闪,蓦得消失在夜色中,毕硼正欲再出招,又是一声匕落,正中其方要移动的脚尖。

    他看了眼易寒,忽得转身,就在谁都以为其会离去时,那袖袍中洒出白粉自上而下,易寒屏住呼吸,后退着以剑撑地,再抬眼,毕硼已消失不见!

    他趔趄着走近凝萱,将其穴道解开。凝萱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你是不是傻呀!”

    一面骂,还不忘捶他,然二人都是惊心肉跳,死里逃生。直至易寒喉中传来的闷哼,凝萱停下,见他面如白纸,状如死人。凝萱撑着力气给他瞧伤,满身是血的模样根本不知从何看起。

    “你别动,你别动……”

    顾不得许多,凝萱跪在地上,伸手将他的外衫解去。

    “凝萱。”

    易寒目光轻摇,叫了声她的名字,凝萱立马停下来,却见其神色恍惚,涣散瞳底居然有血缓缓流下,凝萱心中一紧,替他擦去。

    “你,你哪里不舒服!”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清醒时抚上他的脸颊,冷糙如纸,凝萱哭着,被他用右手止住,易寒右腕筋脉流血不止,许久,他缓缓问了句。

    “你在哪儿。”

    ……

    这儿是凝萱先前住的那方侧屋,院中七零八落,这儿却被她点的灯烛照得通亮。榻上躺着的男子上身□□,血肉横布,找不得一块好皮肤,凝萱颤抖着替他上药包扎,却被迟迟没动,也迟迟没说话的易寒制止……

    他双眼被凝萱以白布缠绕起,渐渐还会有鲜血渗出,凝萱偷偷将食人花汁液轻涂在其眼角,只能碰碰运气,看能否有作用,先不说沈堰今日洞房花烛,她且明白,沈家最好的东西便是那食人花了,否则沈堰也不会珍视至极。

    易寒覆在凝萱掌背制止她的手挪走,对她说。

    “明日,你去见柳世旌,就说,杀死章徊的凶手已找到,这事一了,你便借春贡之机……若有机会,你再将当年之事一举……”

    不用说,他也知道毕硼那毒的威力,他想置自己于死地分明有许多种办法,只是江湖之道,他不免想来比拼一场罢了。凝萱眼泪“滴滴”落下来,淌过他的皮肤。

    “不要胡说,易寒会好起来的。”

    凝萱安慰自己,之前他身在星寥门,一定也遇见过危机重重,十几年能活下来,这次……她看向满地淌湿的血迹,虽然伤口多些,但时间一久,总能慢慢痊愈的。

    “你知道,如今情势……”

    “我不知道。”

    凝萱打断他,她不想死人,更不想看见他死,她只想所有人都好好的,都好起来。

    “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我会救你,会救你的。”

    鲜血又顺着他的眼角流落,凝萱知道他在意这些,愣愣道。

    “你救不了我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凝萱覆上他的手,他明明可以自己逃脱,却几次……

    “你我之间有约在先。”

    易寒忽冷歪过头,他话少的可怜,可即使这样,他也说不过凝萱。

    “你为什么要选我?”

    凝萱哭着道。到这时,他心中仍是安放不下的傅府,这是他的生命。

    “因为你生在富贵人家,却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易于掌控,随时可以了结……你身在卫府,年年春贡之机,想要查清当年之事,必须借助朝堂手段……”

    “你不必说了,我明白。”

    凝萱打断他,这样的事实,听来实在真诚且感人肺腑。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凝萱死死咬着嘴唇,不许自己表现出丝毫不满。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易寒重复道。许久,没人说话。

    又过了许久,他感到自己暴露于风烛中的胸膛一热,凝萱湿热脸颊已紧紧贴了上来,他周身一紧,只听胸口传来略带寒意的回答。

    “凝萱知道了。”

    易寒抽紧呼吸微动,谁也没说话,不一会儿,他感到心口一空,凝萱起身,将被子拉上,一个人已坐在木桌前发呆。

    “睡吧,易寒。”

    凝萱没有看过去,只道。余光却撇见她自苏布带回将许春贡的布料,她拿上手,却见层次分明的里料已被划得七零八碎。

    她呼吸一紧,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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