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才来沈家第一天,便已被闹成这样。沈堰也是头大,无奈。

    “不过,开心喜乐,罢了。”

    邢蕴擦拭干净,这或许正是二人能坐在此,能达成一致的原因,他们都得偿所愿,不必烦扰,也就罢了。

    “不过,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邢蕴摸了摸自己小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才是她能接受沈堰的真正原因,她如今年纪,总不能将这孩子平白无故毁去。

    沈堰长叹了口气,点头道。

    “我知道。”

    他如何玩乐邢蕴不管,但他必须保证,给孩子一个名分,即便邢蕴远走高飞,这孩子也有名正言顺的父亲。

    ……

    凝萱从沈父沈母那儿出来,已是夜半三更,往来吃茶的客人皆已散尽,唯剩几个收拾余事的伙计和门口的几个护院家丁,凝萱往沉寂处的新房望去,喜乐悲欢涌上心头。

    沈家大门至前堂铺排的是红屑毛砂,一眼往门口瞧去,是迎亲队伍一路行来的礼烟碎屑,凝萱踩在其上,一步一步走出了沈家大门。却在拐角处见到正低声嘟囔的众人。

    “凝萱!”

    钱瑗闪身一跃到她跟前,手掌张开,看来心情不错。其身后,是闹洞房出来等候在此的萤光、尚敏、季祺和小雅。小雅目光投过来,一眼看出凝萱的不对劲。眼眶似泛着点点泪光。

    “怎么了!”

    钱瑗也赶忙上前抱住凝萱。

    “怎么了,凝萱,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你们都没走?一直在这儿?”

    “我们等你呢!”

    钱瑗噘噘嘴道。她们方才是想走的,可听说凝萱还在里面,沈堰这家伙忙着洞房肯定没心思照料凝萱,加之凝萱少回苏布,便商量着等凝萱出来一起回去。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上前的萤光双手覆在凝萱冰凉刺骨的手背,提议道。

    “不如今晚回苏布来住吧,明日再回去!”

    凝萱摇摇头,汹涌暖意澎湃,这样宁谧的夜,居然有人在等自己,她抹了把眼泪,无谓道。

    “刚刚喝了些酒,晕晕乎乎的,现在好多了!”

    “没事就好。”

    沈家与苏布距离不远,几人本是坐马车来的,可这会儿天色已晚,车夫也早早回去了,只得携着慢慢往苏布回去。夜下的垠城与白日有所不同,尤其白日的疯繁热闹之后,偏僻街巷更显漆寞。阿瑗先前滴酒未沾,也是孙大娘管的严实,这次来喝了半杯,上瘾似的。

    “喂喂喂,你把阿陋的酒给喝完了!”

    紧挨她的尚敏一下将她扶住,阿陋不善言举,更不擅这交际场合,邢蕴专门留了上好佳酿给她带回去,然阿瑗一路小抿,这会儿已见了底。

    “邢蕴姐那儿多的是,下次再给她那就是了!”

    阿瑗不以为然,她也是顷刻间便喜欢上这醉意微熏的感觉,脑袋晕沉,却十分迷人。

    “阿瑗!你不能再喝了!”

    萤光与尚敏对视上,将那酒壶夺过来。不论如何,一个女子多醉饮酒,总是不好。

    见自己心爱的酒壶被取走,钱瑗抬头看向萤光,忽得扑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只听钱瑗哭斥道。

    “爹——娘——我想我爹娘了……”

    众人不由泯然哀叹,阿瑗自小进入苏布,更是极少提起自己父母,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然平日笑呵呵的人居在这时说出这般真情流露的话。

    “阿瑗,阿瑗不哭了!”

    萤光抱着哄她,其实在阿瑗心里,还是对年幼被遗弃之事耿耿于怀。阿瑗仰头,苹果圆润的面颊上沾满泪水,她“哼”的将那酒壶摔打在地。

    “他们不要我,我才不念叨他们呢!”

    擦拭了把眼泪,也就是半刻不到的功夫,旋即恢复正常。身后的小雅又想说什么,却被凝萱制止,阿瑗不愿揭起的伤疤,何必非要提起呢。即便是安慰,这些年阿瑗应已收了不少。

    凝萱心中五味杂陈。

    “阿瑗要努力,以后要成为很出色的绣娘,他们就会对阿瑗刮目相看的……”

    钱瑗歪扭着走了几步,险些踉跄摔倒,喃喃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到。

    “阿瑗不比任何人差的!”

    萤光看向她憨傻淋漓的模样,她似乎偶间听提过,那年大旱,阿瑗父母为了救不学无术的哥哥,将她卖到了苏布,后举家逃难,再无音序,萤光附和道。

    “对呀,我们阿瑗很棒的!”

    钱瑗推开搀扶她的萤光,一路小跑,月圆如盘,就挂在仿佛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她忍着眼泪撕声呼喊。

    “阿瑗会生活得很好,不会丢脸的,不会叫孙大娘失望的……”

    众人泪盈于睫,不只是钱瑗,萤光、尚敏都是她的学生。

    “是啊,苏布如今安稳,没有让孙大娘失望吧!”

    萤光看向尚敏,后者泪流满面,苏禹唤走后,她安分守己,除去平日与钱瑗打闹拌嘴,就是研读孙大娘留下的秘技,极少抛头露面。留下的几人,皆是孙大娘一手带大。

    “姐妹们都很好!”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自江南而来的姐妹虽有的依愿返回家乡,更多的,俱是无家可归之人,垠城之后,再未归家。

    “阿瑗,阿瑗——”

    钱瑗一口气没上来,瘫倒在地,蒙眼晕了过去。

    “阿瑗!”

    钱瑗合上眼眸,泪痕林挂,仍在不住念叨“爹娘,孙大娘”,若不是长久以来潜藏在心,也无需借助酒力发泄至此。

    萤光叹了口气,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个车夫,总要先带回苏布吧。

    “我来背她。”

    “我来!”

    凝萱卷起袖子,在场的皆是苏布女工,背阿瑗可不是件轻易活儿。

    “我来!”

    阿瑗一只手已圈上凝萱脖子,只听一清脆女音自天而降,玲珑小巧的身子已飞掠而至,萤光一看,是焦急赶来的阿陋。不由打趣道。

    “阿瑗把你的酒水喝了个一滴不剩,你看要考虑考虑!”

    阿陋走近,她毕竟多年习武,休说是背,即便是抱,也不在话下。她平日不苟言笑,却是最小,这些姐姐们一有机会便拿她逗趣。

    “明日醒来,必得全吐出来。”

    阿瑗一手拎起阿瑗,她是贪吃贪睡,然在苏布人缘却是谁也比不上,就连阿陋这么颗凉心,也能被捂热。

    众人哈哈大笑。

    ……

    阿陋背上的钱瑗不住呢喃,流了她一脯子口水,尚敏掩面偷笑。

    “这惹事的,要倒霉咯!”

    “要倒霉也是她自己承受……”

    季祺应和道,阿陋不知又会将她的多少吃食偷来给大家分了,或是这钱瑗又要挨几下竹筷手心,那便不得而知了,总之,阿瑗在的地方,总能有无数种欢乐!正像今日的苏布。

    ……

    卫府门外,笼火通亮,凝萱回到偏院之时,见易寒那屋孤灯如豆,昏黄在整个院落之中,今晚阿瑗之事,也是丝毫没有睡意,凝萱走到自己房门外的脚步顿住,那晚的蛇影萦绕在脑海中,心有余悸,白天还好,夜晚,总归有些余惧。于是敲响了易寒的房门。

    “回来了。”

    平淡无崎的口吻。凝萱进到屋中,提了提手中的酒壶,是沈堰专门许她带回来的。

    “给你的。”

    “多谢。”

    易寒接过,回身时,凝萱却已坐下,见桌上摆着本翻了半晌表皮破旧不堪,内里却崭新如故的《孙子兵法》,先前书房中有不少古书,然她只看与针织绣工相关的,剩下的是齐列排布,从未动过。

    “你在看书。”

    凝萱咬了咬唇,那日她便发现,易寒喜欢取她的书来翻看。

    易寒扫过那书的目光止住,微微笑了笑,像是终年不化树木中飘过的一缕浅风。

    “随意看看。”

    “你不睡吗?”

    凝萱咬了咬唇,若他要休息,那自己便到外面去寻个处所待会儿,瞧这夜天也快亮了。

    “你睡吧。”

    她有些吞吐的娇俏在易寒这儿似无处可躲,易寒目光示意那张床,叫她去睡。凝萱看向他,也没动,撑住下颌缓缓道。

    “易寒,变了许多。”

    她就那么盯着易寒,念起的是这大半年多来的是是非非。

    “从前,易寒总拒绝旁人关心,可现在,易寒真是不用了……”

    凝萱忽又想起被父母抛弃的阿瑗来,易寒额上的疤显晰可见。

    “若是没有那许多事,不论是阿瑗,还是易寒,都会生活的很好……”

    命运作弄,这也是凝萱之觉,各人有个人的不幸。若是母亲没死,她或许已在某无人之境,尽享欢乐。易寒叹了口气,见凝萱已将那酒壶盖叩开,对他道。

    “喝酒,消愁。”

    易寒按下她的手,能看出她的感慨颇多,他盯着她,声音像酒一样醇厚。

    “是,借酒,消愁。”

    酒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它能麻醉神经,能一觉天亮,然真正的伤痛,是再好的酒水也无法抹平的。

    “你没喝过?”

    下意识问出口,凝萱看着易寒,是一种颇为执拗的追问,许久,只见后者轻摇了摇头。

    “星寥门禁酒。”

    喝酒误事,再者,亡命之徒的规矩是,喜乐哀愁都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凝萱止住动作,所以,自他离开星寥门,再也没喝过酒?她便不再强迫,她想学阿瑗一番,罢了。

    “易寒有没有想过,等这件事结束,要做什么?”

    她说的“这件事”,自然是指春贡,指“琼瑜案”,指傅府旧事,凝萱明白这事在他心中的分量,易寒活着,似正是为了这事。

    男子静静听着,直至这随口一问惊雷般划过他的胸膛,抬眼间却是耳根一动,灵泽轻巧的身子破窗而入,甩在一旁,易寒拉开凝萱,将其掠到身后,一把半米多长的铁枪已击了过来,地面碎开狭长的裂缝……

    “小子,又见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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