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连府墙垣之内,提灯来回巡视的家丁不在少数,偌大府院都染挑上昏暗点点,月上枝头,夏日的到来伴随着不少鸟鸣蝉雕,灵儿将汤药递到易寒手中,这些年来,他仅有的微笑也浮泯在坎坷苦难之中。

    “今天是什么日子?”

    药下碗底,易寒忽然问了句,他盲眼多时,白昼颠倒,根本早记不得时辰。灵儿想了想。

    “六月初二。怎么……易寒哥!”

    接着是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后对灵儿道。

    “若实在医不得,便算了,不过是双眼睛罢了!”

    “易寒哥说什么胡话!会好起来的!”

    灵儿只道他武功高强,眼睛决不能废去,常太医医术了得,定能将他治好的。说罢,灵儿将那素萧拿起,窗外星光闪耀,仿佛蒙上层银练。这里的天空不如乡下纯粹干净,小时候,尤是刚生还那几年,她都望着天空,思念家人。

    “灵儿知道,爹爹娘亲都在天上,傅府亲人都是,可是现在,有易寒哥了!”

    将那素萧放在唇边,声声悠扬,如泣如诉,与夜晚的空暮融为一体,荡起丝丝凉风,迎入窗中……

    后半夜,灵儿才听劝离开,易寒将门合上,闭上眼眸缓缓睡去。

    院落之外,已传来人脚步的由远而近和窸窸窣窣,食指在窗花纸上破开个洞,细长烟管随之伸入,浓烟缭绕,是股诱人芳香,这下,总该能将其解决掉。这人不由放松警惕……

    就在其沉溺于这种成功喜悦时,一把匕首已悄然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使其周身“蹭”得一冷。

    “你,你是谁?”

    能毫无声息的绕在自己身后,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觉得呢!”

    “算你厉害,不过……”

    说着,这人手中香烟挥洒,荡在易寒跟前,后者下意识起手遮挡,正是这空隙给了对方以可乘之机,几近是同时,他已飞身退后几步,掠开易寒挟制,笑道。

    “瞎子,认命吧!”

    大笑中,挥砍着短刀已利落地劈了过去,易寒好在有些功底在,然听声辨位总比平时要延迟些,男子拉开几炬火折,仍在其身后,有些模糊的灯影更是搅乱易寒视线。他闪身一躲,撩开这一刀,再一退身,已转到一边。

    男子一刀落空,明显怒目圆瞪,怒气上涌。易寒取出黑布绕覆于那白布之上,这才能将强光遮挡,与他想得果然没错,这连府的确犹龙潭虎穴,秘密深重。

    对方刀尖如严,易寒步步后退,摒弃强光干扰,一招一式都能接下,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三招两式不过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易寒手中匕首再次落在其皮肤仅半指处。

    “来此,所为何事?”

    桁儿“哼”了声,根本不想多说一句,他甚至没有黑衣遮面,只因易寒盲眼,加之在这连府,他就不信,他真敢杀了自己。

    愣愣扫巡在易寒脸庞上,灵儿就是为了这人吗?正是其要发作之时,易寒却是眼瞳刺痛,许是方才被光照射,才会……

    “去死吧!”

    桁儿抽出刺刀,一声怒喝,已挥了上去,这等狼狈若是被旁人瞧见,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自己好歹也是连府少爷,岂能被这人吊打。

    易寒挟制虽又被其逃脱,然悬殊差距,桁儿并伤不到他,他折身闪过这一刀,侧身拉过桁儿,反身一踢,桁儿便趴着倒在地下。

    “易寒哥,易寒哥——”

    正是此时,院外灯火亮起,闻得风声的灵儿应声带着护院赶来,谁知,谁知在这连府,居然有人能闯入这儿刺杀。

    脚下桁儿一听,拼命挣扎起身,拾起落在花丛中的小刀,自窗户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寒哥,你怎么样!”

    见易寒疲惫的身体滑落,灵儿吩咐人前去搜查,自己则赶忙将其扶回屋中。给他上药。

    “还疼吗?”

    止息许久方好的淤血又流落下来,眼角泛肿,易寒摇了摇头。制止她,忽道。

    “灵儿,我与你说件故事。”

    ……

    夏日夜晚短暂,天边很快露出鱼肚白,连府门口,一身粗衣布裙的中年妇人已急匆赶往书房,等待她的正是连府家主。屏退所有侍奉下人,连老才开口。

    “上次那事,为何迟迟没有结果!”

    凤姨抬眸看了眼连老,其身居高位,除在灵儿跟前,大多时候都是严肃至极,凤姨颔首道。

    “老爷身居朝堂,应该也听过那姓柳的名堂。他似对咱们早有防备,咱们派去的人,无一不是……”

    随着连老拳头重重落下,没想到多年之后,会让这小子们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那事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能睡得安稳。

    “你该知道,这些年来,老夫行事,只要结果,不要理由!”

    当年一件普通不过的“琼瑜案”,居然会有这些露网之鱼,想起昨日灵儿对那人维护之至,他与柳世旌同在垠城,绝不是巧合。

    “凤姨,你到连府有些年头了吧!”

    “家主,整整六年,小姐回府,老奴便也跟着回来伺候!”

    连老叹了口气,她对灵儿忠心,也正是对自己忠心,对连府忠心,他绝不允许这关键时候,出现所谓的背叛者。

    “凤姨,老夫信你,才将灵儿交给你,就算为了灵儿,你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柳世旌是因春贡之事奉旨前去,他绝不敢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那人,必须在回到南霖之前,解决掉!”

    说罢,他继续吩咐道,语带肯毅。

    “你亲自去,你是连府最忠心的护卫,也是老夫最信任的人,你去!”

    既然派出之人无一回还,那只能将这最信任的人派去,春贡在即,一旦柳世旌回朝,他便立马会失去先行之机。连老攥紧拳头,老来叹息,怪之怪自己当年失策,没能斩草除根,如今把柄在手,只得被动行事。

    “是,家主!”

    凤姨领命,迈出几步的身体又退回几步,问道。

    “那小姐那儿……”

    她终日贴身侍奉灵儿,若常日不在,怕是会引起怀疑。连老摆了摆手。

    “你现在就走,灵儿那边,不必担忧!”

    ……

    翌日,连老去往太医院时,灵儿一直跟在身侧,提着手中酒篮,她年幼多病,也常得其医治,二人一直以叔侄想称,疼他疼得紧。

    “灵儿只是想去看看常叔叔,爹爹就这么板着个脸,真是叫灵儿伤心!”

    连老也拿她没办法,只得带她前去。常太医是太医院首席太医,若无重病伤疾,也少有法子请得到,平日闲暇,与连家父女二人坐了会儿,便一口答应前去。

    “灵儿谢谢常叔叔呢!”

    ……

    很快来至连府,带常太医到易寒屋中,只三两下,他便能瞧出是江湖常用之毒,封睛散。常太医先是用药将其覆上易寒眼角,笑道。

    “好在老夫在入太医院之前,学的杂,也懂得些江湖术方,这封睛散,虽是剧毒,却有域外草木研末能治得,前几日,正有几味抬种在太医院内!”

    大内宫嫔虽不常接触这等病患,然急用之时总要有,因而有些奇珍异草虽年久培植,却也无用之地,这下,那草药居能派上用场。

    “真的吗!常叔叔!易寒哥的眼睛真的有救了!”

    灵儿欣喜道,她看了眼同样喜出望外的易寒,然一旁杵着的连父则是一脸沉重。

    “时也,运也!”

    常太医哈哈大笑,医者仁心,培植之药能救得人命,是最好不过,何况,许是那株草药正有次缘分呢。

    “灵儿以后一定会报答常叔叔的!”

    “你呀!”

    ……

    诊治完,连老说要请常太医奉茶闲聊,便邀下人前去煮茶,自己则与其通往前堂而去,只待出了这间院落,连老才瞧向常太医,开口道。

    “常兄!我该早日见见你,灵儿也是,专门寻你我难堪!”

    “连兄这是为何,我瞧你方才脸色不佳,再者,这人究竟是谁!先前来你府上,怎没见过!”

    连老长叹了口气,蹙眉道。

    “你将那珍稀药材给这小子,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早他前往太医院,本想与常太医当面对话,做场戏骗骗这丫头得了,然灵儿不依不饶,一路紧跟,他与常太医连单独相商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可好,倒是变相救了那小子。

    “连兄,灵儿这丫头坦率机敏,你可要小心咯!”

    他倒是不在意那几株药材,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灵儿出身的人,若非当年傅府受牵连,祸及老幼,灵儿这几岁孩童也不必东躲西藏这些年。

    “知道,知道!”

    连老连连应道,却并不想多提及当年那事,几日来已够心烦意乱,何必再与自己找不快呢!

    ……

    二人无人之境下的言谈皆是一字不落的落入身后悄然跟来的灵儿耳中,她愣在原地,迟迟一动不动,易寒哥怀疑连府会暗中使诈,可方才爹爹的话,为何是如此针对易寒,还有常叔叔,小心?小心什么?

    ……

    常太医刚坐上轿子,灵儿便立马出府跟了上去,那药材,她定要一眼不移地拿回来,不论如何,此时最重要的还是易寒哥的眼伤。常太医还未落座,灵儿便冲了进来。

    “你呀,还真是着急呢!”

    常太医也未吝啬,直接叫人取来给她,可灵儿迟迟未走,却是在此留下下来,迟言试探道。

    “灵儿年纪尚小,常叔叔身在太医院多年,能不能与灵儿说些往事!”

    “灵儿想知道什么?”

    她直言不讳,常太医也不拐弯抹角,他的确将一生心思都花在太医院之上,几朝老臣他都识得不少。

    “灵儿想听听,关于傅府当年被满门抄斩的事!”

    ……

    灵儿回到连府时,天已渐暗,夕阳如潮般淹没了整个天空,那事次次被提起,她都会心如刀绞,她的爹娘还有两位姐姐,包括上下八十六口,皆被斩首,苟且活下来的愧惭也是在被多年治愈后才得以接受。

    可是……

    不知何时,易寒已出了房门,走到身后石桌前坐下,灵儿抹去眼前泪光,叫了声。

    “易寒哥!”

    “灵儿!”

    昨日刺客,易寒暗中怀疑是连府所为,加之灵儿跟踪连老,她一日不归,易寒总有些隐隐担心。灵儿将那株药草捏在掌心。

    “易寒哥,这药草是我亲手拿回来的,绝不会有问题!你很快就会好的!”

    “灵儿,你怎么了!”

    易寒明显感觉到她神绪不对,定然是有事发生,灵儿笑了笑,说道。

    “你先好好养伤,随后的事我们再说!”

    “你父亲他——”

    灵儿赶忙摇头否认,仅凭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她实在不想怀疑这些年疼爱自己的父亲,她如今只想易寒赶忙好起来,方才自太医院回来,常叔叔似也有所隐瞒,她是傅府人,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知晓的。

    灵儿看了眼易寒,将那竹萧取过来,缓缓道。

    “灵儿为你吹一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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