垠城之外,紧连向南霖的野郊土陆,高轿金顶马车正日夜不断奔腾而出,荡起层层灰尘,垠城与南霖百里之遥,几日来渐热烈日挂在头顶,马车颠簸,热汗淋漓。

    灵儿低头看向脑袋枕靠在自己膝上易寒黑布蒙起的双眸,看不清是睡是醒的状态,虽然再未有毒血淤出,然自己还是担重重担忧。

    躺着未动的易寒忽抬了抬手,灵儿立马反应过来,柔声道。

    “易寒哥,怎么了?哪里不适?”

    清脆嗓音中带着焦急,听到灵儿的声音,易寒不免安了安心,却是摇摇头,叹气问道。

    “灵儿,你说实话,我们到底,去往何处!”

    他能感觉到,灵儿一路之上的不安心怵,尤在看不见的时候,人的其他知觉会更加灵敏。

    “易寒哥,你还不相信灵儿吗?灵儿不会害你的!”

    女子的声音略带哭腔,怎也叫人不忍在回拒,只是说到这儿,她也是顿了顿,知道易寒自生而来的敏锐机警,说道。

    “只是……只是我想,易寒哥,到了家中,你切勿再提起当年那事,否则,爹爹定然会生气的!”

    灵儿抽泣了几下,补充道。

    “还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灵儿如今闺名,叫连书灵。”

    连老,爷就是自己年幼时认下的干父亲,多年来为隐藏她罪臣之女身份,将其寄养乡下几年,回来后入连族血脉,改为连书灵。

    “连家!”

    有些熟稔地念叨着这姓,本来少见,易寒,似乎在哪里听过。

    ……

    接连六日的日夜兼程之后,疾驰不歇的马车终于渐慢下来,穿行通至人流涌动的闹市,周遭传来客商小贩的呼和叫卖,比垠城不知熙攘多倍,灯红柳绿,烈日当头的六月,传来沿街柳岸的整整清香。

    马车最终在一道高门阔府前停下来,前来相迎的小厮掀开轿帘。

    “小姐!”

    灵儿下了马车,手略显亲昵地扶着易寒,吩咐道。

    “你们去收拾间客房,准备些吃穿用度,再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现在就去!”

    说罢,不等小厮回话,便扶着易寒进府而去。

    “易寒哥,你在这儿安心住下,再上等的药材草植都不必担心,会好起来的!”

    爹爹若是知道,恐怕不会同意,只是比起其他地方,连府实在是最为安全,更重要的是,便于治疗他的眼伤。

    易寒点了点头,闻到股很浓烈的花香,脚步不禁停住。

    “灵儿,这是什么味道?”

    “是娘亲种植的缸荷,莲子清香,爹娘一直喜欢,所以年年夏季,都会准人移植过来些……”

    二人说着,一同往客房方向而去。

    ……

    灵儿的话是好使的,几近半刻功夫,都已收拾利落,这房间离她住的较近,向阳,也适合养伤,灵儿将其遮在眸间的黑布掠开,将凝萱留下的食人花汁液滴其层上,冰凉触晶。

    “这是——”

    “这是凝萱姐给的,说对你的伤有帮助!”

    将茶水喂到嘴边,灵儿正又要问什么,管家请来的大夫便提着药箱赶来了,她赶忙让了让,着急道。

    “你快帮易寒哥瞧瞧,不必在乎钱财药物!”

    大夫凑近,观其瞳底,血丝横行,又有黑血微渗,摇了摇头,慢慢道。

    “应该有段时间了吧!”

    说罢,以墨笔记下,开出几副药方交给灵儿。

    “小姐,公子眼伤触及根本,这药也只能勉强维持!”

    他摸摸胡子,自然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只能提出个合理建议道。

    “公子这伤显然不是凡人所为,小姐可寻个江湖郎中,看可有偏方能姑且一试,我等凡俗医治,难以痊愈……”

    大夫说着,灵儿脸色已煞得变黑,捏住衣角的指尖微微泛白,他已是京都南霖最好的大夫,连他都……

    “多谢!”

    反是榻上易寒开口,灵儿惊得半句话说不出,唯有呆呆愣在原地,只待大夫走后,灵儿才觉全身冰冷,悻悻吩咐人前去抓药煎药。

    “易寒哥,你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灵儿,没什么的!”

    易寒开口,其实那日毕硼下死手之时,他已料到今日,那等毒性没一时要了自己性命已是幸运,就连能再遇生还的灵儿,也是意外之喜。

    “不,不!易寒哥,你会好起来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悲恸中,灵儿伏在他胸口呜咽起来,上天为何如此薄待于他呢!

    ……

    紧紧相拥的二人,皆被门外一双厉眼紧紧盯着,愤怒、不安、嫉妒……涌上心头!

    傍晚,府门大开,护卫环绕的高轿中走出位身材略带魁梧的老者,守门小厮立马迎了上去。

    “小姐回来了!”

    “灵儿回来了?”

    本肃色面庞立马喜上眉梢,一面换下朝服,一面紧着往前去。

    “快,灵儿在哪儿啊,半月没见,也不来拜见爹爹!”

    贴身管家还未开口,二人也还未走出院落门,一石青长袍玉冠装扮男子已迎面撞了上来,不助谩骂。

    “爹!你家灵儿忙得很,哪有时间来咱们这儿闲聊!”

    说罢,已气呼呼坐下,连老一笑,想来又是被这妹妹冷落,心生不满了。

    “桁儿,灵儿年纪尚小,你多谦让她些,身为男子,怎么还如此小心眼儿!”

    不由哈哈大笑,他这儿子,与灵儿一般,都是自小被捧在手心,目中无人,谁也不服气,见其不言,连老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

    “我知道你小子,对灵儿有些心思!爹爹自然也疼灵儿,待她大些,为父便同她说去!”

    他疼爱灵儿,自然也疼桁儿,两人若能结成一家,对他这做父亲而言的,自然是最好不过。

    桁儿瞧了他一眼,长叹了口气,将今日新淘来的玉笛置于桌上,无奈道。

    “爹!你先前一再不许灵儿出去,可耐不住她……如今,她可是将人领了回来,这下,看来是……”

    先前灵儿说想出去见什么故人,连老便一再反对,可她软磨硬泡,家中只好妥协,他攥紧了拳头,真是引狼入室,灵儿与那人,似乎感情甚笃,否则,也不会冒着得罪家族的风险,将其带回。

    “你说谁!”

    连老听闻此言,方才欣喜肃得一沉。

    “就是先前——”

    “爹爹!”

    桁儿正欲辩驳,只听得一声清铃悦耳般声响,再瞧,一身橘橙黄衣的灵儿已跃至跟前,桁儿锁紧眉头见到其一瞬立马舒展开来,这些年来,这女子当真如清泉汁流般涌在心间,叫其难以忘怀。

    “灵儿,你回来了!”

    灵儿点了点头,一双俏手抚上连老肩膀,略带献媚地给其揉肩,撒娇道。

    “灵儿离开这些天,爹爹与哥哥也不派人打听,当真是将女儿扔在脑后了!”

    分明对其直至甚深,然就是不愿拆穿,连老笑了笑,他呀,自第一眼瞧见这丫头,就与其前世父子情缘一般,不忍放手。

    “你呀,一去半月,回来也不事先叫人通禀,爹爹好将一切备好!”

    灵儿手下动作轻柔,连老腰酸背痛,看了眼杵在一旁的桁儿,连连喊了几声舒服。

    “还是女儿贴心,我的灵儿好啊!”

    “那是自然!”

    灵儿与桁儿对视一眼,目的算是达到了才开口。

    “那看在爹爹有个好女儿的份上,灵儿有一事相求!”

    “我就知道!”

    灵儿笑笑,满眼皆是星光点点,叫人不忍拒绝,她搂住连老,知道这般奇能同意似的。

    “灵儿有个好友,受了眼伤,爹爹能不能请常太医前来看看,他实在伤得很重,求求爹爹了!”

    她一面已叫人前去打听江湖郎中,一面想以太医一试,然太医院皆为皇家所得,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接触,然爹爹不同,他在朝中好友甚多,与那常太医,也是常在一起喝酒品茶的。

    这话一出,连老与桁儿都怔怔瞧她,连老这才明白,桁儿先前所说。

    “灵儿,是什么人啊!要请常太医前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爹爹是不相信灵儿吗?”

    “爹爹怎会不相信灵儿呢,只是咱们连府如今也是朝廷一品官员,你要帮人,爹爹自然高兴,只是进入连府,总要验明身份,是吧!”

    灵儿想了想,连府的确非同一般,太医院的人也的确不是吃素的,她看向连老。

    “是先前,灵儿十分亲近的朋友,他危在旦夕,若不及时救治,眼睛就毁了,爹爹就当为了灵儿,也请常太医前来看看吧!”

    说到一半,灵儿已泪流满面,这已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连老将其捂在胸口,安慰道。

    “灵儿,你是说,她是……是傅府的人?你可知道……”

    “灵儿知道,灵儿知道!”

    连府对她不薄,自然多次提醒她切勿暴露身份,然易寒非同常人,她不能不护,泪眼摩挲中,她瞧向桁儿,渴求道。

    “灵儿从未求过你们什么,仅这一次,你们救救易寒哥吧!”

    连府连连回应,轻拍她的后背。

    “好好好!我的灵儿,别哭了,爹爹答应,爹爹答应就是了!”

    ……

    灵儿软磨硬泡,连老只好应下第二日到常太医那儿坐坐,请他前来。只是待灵儿走后,原本一言一语温馨派场的屋中又恢复一片静寂,桁儿望向自己位高权重极少叹息的父亲,后者愁眉不展,似是遇见了棘手大事。

    “爹,你就这么灵儿了?那人……”

    这些年来,他听父亲提起过灵儿身世,她并非自己亲生胞妹,他对其一再袒护,暗生爱意,他记得父亲说过,灵儿家族因案获罪,无一生还,可那人,灵儿自小养在乡下,回到南霖后友人也极少,她哪来的什么好友。

    “桁儿!”

    连老看了他一眼,并未在意他口中的不满,年轻人醋意恒生,他能理解。

    “如今,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见爹爹神情严肃,大事之上,他是绝不许人含糊的。桁儿点了点头,又听父亲道。

    “你凤姨呢?叫她前来见我!”

    桁儿躬身应答前去,凤姨其实并非与其名字相符,而是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妇人,先前一直请辞与灵儿在乡下照顾,后灵儿回家,她则在连府效力。

    正思索中,不想却与慌忙而至的管家撞了个满怀。

    “干什么的,也不看路!”

    管家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

    “公子,是小姐,命我将易公子的棉被拿去晾晒,这日头正好,晚上盖着舒服!”

    桁儿本就难看的眉头蹙的收紧,易公子,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拳头猛得攥紧,敢与他抢灵儿的人,都是不自量力,休说是什么好友,即便是傅府,他也要其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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