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落地,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浮动着印刷书页的浆纸气息,浅淡,若有似无。

    背脊挺得笔直坐在座位里的少女,一身黑色制服里内搭白衬衫,衬衫下摆扎进裙摆,短裙及膝,露出的小腿匀称而皙白,简单的学院制服却被她穿得很有气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前门走进来的女生,她不说话,整个人却显得清冷而又有韧劲。

    何惜玥因为她的沉默而更显骄纵,加之之前在一班飞扬跋扈惯了,当下就关上大门,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指挥:“去把她书扔了。”

    “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一班不是你这种人能待的地方。”

    她指令一落,班上就有几个女生站起来,走到翁星座位旁边,抬手便躲过她桌上的数学必修五扔在地上。

    扔了一本书还不够,那几个女生又粗暴强硬地夺翁星桌肚里的书包。

    咬着唇角,翁星攥紧书包肩带,抬眸冷冷地盯着何惜玥,她的回视没有声音,那种眼神却极冷淡。

    扯她书包那几个女生拽了很久都没拽动。

    何惜玥又被她的眼神给看毛了,心底火气更盛,撩起头发露出耳下的钻石耳钉,“怎么?不服气是吗,翁星。”

    “那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何惜玥。”

    “不是你这种B班靠读死书去参加个什么狗屁分班考试就能挤我下去的垃圾能比的。”

    “那你不还是被挤下去了么。”翁星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何惜玥听到后几乎瞬间被引爆了,撸起袖子,就往后面走,扭头骂那些女生:“你们都他妈没吃饭吗?扯不动她的东西!”

    “书给我扔地上,撕了!”

    那几个女生听后,连忙上前一起来夺,翁星不敌她们,手掌勒出红痕,那书包还是被“砰”的一声甩在地上。

    里面装的各种复习资料和数学卷子散作一团。

    翁星指甲折断一截,她盯着何惜玥那张刻薄的脸,生气让她的面部表情扭曲,浓妆也掩不住的丑陋。

    而班级内鸦雀无声,只有一人的翻书声清晰入耳。

    白枳戴着耳机低头翻书写题,仿佛这一个班的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她是班长。

    何惜玥走过来,让那几个女生架住翁星的肩膀,让人拿了纸和笔过来,摆放在她桌上。

    她冷冷继续开口:“写承诺书,自己自愿滚回B班。”

    “要不然,就给我扇她耳光,扇到她愿意写为止……”

    ——嘭!

    谈话间,巨大一声,教室后门被人从外踢开,一道阴影压进来。

    门边一阵风,卷起地上散乱的数学卷子。

    卷子上的名字写了翁星两个字,字体娟秀清瘦,像小楷一样工整。

    教室里大半的人都扭头看向后门,眼神里惊讶又藏着不敢惹的怯懦。

    临靠门边的几个女生连忙低头拿出桌肚里藏的小镜子补了补口红,还用梳子梳了梳刘海,挺起胸脯,时刻注意教室最后面的男生。

    就连刚戴着耳机做题的白枳也停下笔尖,回头看了眼刚踹门进来的男生。

    他很高,身形清瘦挺拔,肩背宽,侧身却很薄,穿着白衬衫和黑色校裤,系着领带,左胸口袋上别着黑色珐琅蓝底的班牌,上刻三个字:陈星烈。

    何惜玥也怔了下,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她喊:“陈星烈。”

    “你回来上课了。”

    目光从地上散落的卷子上移开,他盯着那几双还按着翁星肩膀的手,皱了皱眉,抬手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

    少女脊背纤细,绑着高高的马尾,发卡别着砖红色蝴蝶结,后颈修长,如天鹅亭立。

    他扫了眼何惜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舌头顶了顶脸颊,冷冷道:“他妈玩够了没?”

    “滚。”冷淡,毫不带感情一声。

    何惜玥胸口闷了一口气,无法发作,还想说句什么的时候。

    白枳站了起来,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何惜玥,回你现在的班级去。”

    何惜玥红着脖子,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最后盯着翁星不明意义地哼了声,转身就跑出门去。

    那按着翁星肩膀的几个女生也飞快松了手,转身想要回自己座位。

    陈星烈往旁边站了下,半挡住路,身高差距,低视他们,冷冷扫了眼地上散乱一地的书本。

    那几人连忙弯腰开始一本一本地捡地上的书。

    白枳这时刻开始充当起来好人,来收尾:“新学期开学,老师不在,我劝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要不然,像上个走掉的人一样,回来施暴,挺丢脸的,丢的也不止是你们自己的脸,更是你家里父母,家族,公司,企业的脸。”

    “行了,做题吧。”

    教室迅速恢复安静,一直在外面看的陆行之也挎了个书包进来,走到倒数第二排左边的位置坐下。

    闹剧平息,那几个女生把书包和书都放进翁星的桌肚里,小心翼翼地查看陈星烈的表情,确认他没再责怪后轻手轻脚回了自己座位。

    揪着手腕红痕,翁星微低着头,看着书桌上的白纸,下巴紧绷,她抿着唇角不说话。

    肩膀被人用力按压的痛感还在,书上的灰和泥还在,那些侮辱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而她们却连歉都没道就回去了,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仅仅是因为陈星烈看不惯,她们惧怕他。

    她的感受,她的自尊,算什么,微不足道而已。

    身旁座椅被拉开,陈星烈长腿一跨坐进来,书包塞进桌肚,人慵懒地靠着椅背,手骨修长,食指银戒的线条边缘冷硬而锋利,玻璃缝隙洒入阳光,勾得他整个人有种清冷的利落。

    他随手拿了个游戏机玩,长指操纵着游戏机里的人物,屏幕灯光反衬在他脸上,光线变幻,下颌线流畅清晰,鼻梁挺括,眼睛是很浅的内双,偏凤眸,认真起来很帅,散漫着冷漠看人的时候又不可一世。

    他玩了会儿游戏,班上转过身偷看他的女生已经有七八个。

    他一句话没说,当翁星不存在,又或者说从进这扇门开始,他就当不认识翁星一样。

    想起上次台风天前夕分开时他说的那几句话,翁星心悸难受得厉害。

    不会,再喜欢陈星烈。

    眼眶不自觉红了点,翁星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臂,她把笔和书包都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拉链尾端还系着一个白色小熊。

    拉开椅子“滋啦”一声,她拎起书包站起来。

    走到过道上,她往前走。

    班级里的人应声看向她,看着她,又悄悄观察陈星烈的反应。

    男生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操作游戏人物的手指停了,一双深黑色眼眸淡淡地盯着翁星的后背。

    白枳捏着笔盖,看向她的眼神里不带感情:“你要干什么?翁星。”

    “换位置。”她的嗓音柔柔的,却带着一贯的坚定。

    这话一出,教室里一片唏嘘。

    “她怎么敢的呀?”

    “她坐那位置,都不知足。”

    “对呀,陈星烈都没说话,她先不愿意了。”

    “这是公然挑衅陈星烈,她完了以后。”

    …

    白枳拿笔盒敲了敲桌面,让教室安静下来,她盯着翁星,“规矩不允许私自调换座位。”

    “坐回去,翁星。”

    翁星没停步,继续往第一排的位置走去。

    “我说坐回去。”白枳提高声音,平静里带了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停下脚步,翁星背脊绷直,咬着唇角,眼睫轻颤,右眼睑下的红痣安静清冷,她静静回:“选座位之前我不知道同桌人选,我想换。”

    “我问过你,翁星。”白枳撕了张白枳,握笔习惯性写字,蜷曲了下手指,美甲有点亮,她眼里的光很暗,似有嫉妒不甘。

    “你今天坐的位置,是我们班女生坐不到的。”

    “呵”,陈星烈丢了手中游戏机,抬手揉了揉后颈,眼皮单薄敛上,他眼里窥不出情绪,嗓音低而磁:“让她换。”

    笔尖哗啦一下戳破纸页,白枳咳了下,调整情绪,缓缓道:“那我再改一次座次表。”

    “你坐第一排,翁星。”

    ……

    这天上午的课都没老师来,上了整半天的自习。

    翁星学生卡掉了,饭卡也没法激活,中午便只在超市买了面包吃。

    午休时教室里没多少人,大部分都回临时公寓睡。

    A班学习环境和住宿环境都比B班好很多。

    学校有单独为A班开设的食堂,图书馆,甚至体育场。而且A班除了住校生有宿舍外,走读生也有临时公寓住宿,可以午间午休,偶尔学得晚了不回家,晚上也可以住。

    临时公寓是两人间,阳台厅洗浴间配备齐全,只要缴纳住宿费就可以住进去。

    一个人也可以住,但是得缴纳全部的费用。不过可以通过自己找室友来分摊费用。

    家里有钱的,都不在乎那一万多块,大都是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午休睡满一个小时,起床爱美的再换个漂亮鞋子,绑个发型,画个妆,回来上下午的课都来得及。

    因此午休留在教室里睡的,大都是成绩优异但家庭条件不好的尖子生,睡半个小时后起来,就开始继续写题。

    翁星刚转过来,对这些事都不清楚,所以看见教室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十几个人时还有点惊讶。

    但也没问什么,她往桌上垫了本书,就开始趴着睡觉。

    睡了一会,就感觉到寒冷。

    教室里冷气开得很足,而她又坐在第一排,就在空调下面,冷风净往她脖子里钻。

    头埋进手臂也冷的时候,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头顶一直吹的冷风变小了,渐渐没了。

    翁星惺忪着睡眼,从手臂缝隙里往外看,一眼看见了一个穿学生制服的男生。

    他调高空调温度,还把扇叶掰上去。

    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翁星想到一个成语:温润如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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