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央火在钟岱峰最南边的一处林子里,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柴房。

    那间柴房已经被搁置很久了,就连它的窗户也彻底朽烂。即使是在深夜,盛央火还是能通过灌风的窗子看到里面的场景。

    柴房里空无一物,他从窗户轻巧地跳进去,四下环顾一圈,却在走近柴房灶台的时候,看见了灶台下新近生火的痕迹。

    他面色凝重了些,于是他有意地靠着柴房边缘,一边走动,一边用灵力探查着周遭情况。

    ——果然,盛央火很快就在柴房西南角一个盛水的瓦缸里找到了联通的气流。

    他并不确定下边的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暗暗记下柴房的位置,很快回了弟子寝室,打算在汇合后把这个发现告诉金鸢帛。

    孰料,他在屋中等了很久,也不见有金鸢帛回来的动向。

    此时已经临近寅时,盛央火等不下去,于是他再一次溜出了门,去了金鸢帛前半夜搜寻的区域。

    此刻山中堪称万籁俱寂,钟岱峰山上山下的殿宇与房屋全都灭了灯,只留了几盏长明的人鱼烛,在晚风中摇晃。

    在这样的漆黑中,其实很容易发现那间角落里的小屋。

    小屋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周遭却没有任何人影。

    其实在这之前,金鸢帛和盛央火并没有约定好,如果对方失踪,要用什么方法传递的暗号,但也正因如此,任何山中的异样,都可以成为暗号。

    盛央火的心悬起来,但他并未作声。

    ——他回去了。

    翌日。

    盛央火起得很早,他用扁担挑起水桶,正想下山,却在刚出门的时候撞上了嵇揽象。

    嵇揽象的面色看不出什么特别,他只是问:“鸢帛呢?”

    盛央火好像很困惑地道:“师尊,他不是已经下山了吗?我起床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了。”

    嵇揽象一顿。

    他很快道:“好,没事,你下山去吧。”

    盛央火挑着扁担,和嵇揽象擦肩而过。

    嵇揽象没再说什么,但盛央火却有些心惊肉跳。

    ——难道金鸢帛已经被发现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容上却没有丝毫异样。他神色如常地下了山,但他绷得完美的神色,却在走到山下看见金鸢帛时出现了裂痕。

    金鸢帛面无表情地蹲在河边,他旁边抱着的是一个比普通新弟子大了十几倍的水桶。

    盛央火到了他身边,愕然道:“你这水桶……怎么回事?”

    金鸢帛低声道:“被抓去当养魔兽的苦力了,……你就当我暂时换宿舍了吧。”

    “魔兽……?”盛央火惊疑不定,“你是说,你昨天遇到了……”

    “嗯。”金鸢帛微笑道,“好事。”

    盛央火环顾一圈,见周遭的弟子都聚作三两团在聊天,他这才压低声音道:“人在钟岱峰最南边的废弃柴房。”

    “好啊。”金鸢帛道,“双喜临门。”

    盛央火叹道:“别闹了,我不清楚下边情况,他们肯定会派人把守……我们怎么动手?”

    “现在嵇揽象在怀疑我们。”金鸢帛平静地往大水桶里舀着水,“我们本来就很可疑,所以……先不要动手。”

    盛央火咬着牙,道:“不行,那他们……”

    “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金鸢帛道,“就算是神仙,也渡不了所有人。”

    这时候他的水桶终于满了。

    他试图把巨大的水桶提起来,但半天都没有成功,于是他又试图拖着水桶往上走——而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蹲在原地想了好久,最后盛央火忍不住道:“你要把这个搬上山的话,要不我帮你?”

    金鸢帛看了他一眼,道:“好,谢谢师弟,请帮我看一下我的水桶。”

    盛央火:?

    “看一下管什么用,你不是要搬上山吗?”

    但金鸢帛已经噔噔噔跑上山了。

    他跑得倒挺快,盛央火没办法,只能在原地等他。

    过了大概两刻钟,金鸢帛拉着一个人下来了。

    那人生得漂亮,身材也高挑,此刻正被金鸢帛死死拉着手从山上拽下来。

    金鸢帛便拉他便道:“帮帮忙,这是给踏枝打的水,我真的搬不动……”

    那人是鸢自川。

    盛央火面容凝固了须臾。

    鸢自川被他拉到水桶面前,叹道:“就这一桶?”

    金鸢帛有些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盛央火:……

    他用扁担挑起自己盛满水的水桶,头也不回地上山了。

    ……神经病。

    ……

    鸢自川手指一勾,那桶水便飘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金鸢帛“哇”了一声,道:“好厉害的法术,能教教我吗?”

    鸢自川没理他。

    金鸢帛继续锲而不舍地问:“你是钟岱峰的人吗?是我的师兄吗?”

    鸢自川眉头抽了一下,他的法术顺便也把十几岁模样的金鸢帛和水桶一样提溜起来,并有意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金鸢帛好像有些气馁,他在水桶后边撅着屁股飞,半晌才又道:“……你觉得我很烦吗?”

    鸢自川瞥了他一眼,这回他终于回复了一句:“嗯。”

    金鸢帛道:“那……那我闭嘴。”

    他垂头丧气地被一路吊上了山,到了那间小屋门口。

    鸢自川把他丢到踏枝背上,踏枝甩了甩尾巴,然后便跳起来,去喝了几口刚打上来的水。

    金鸢帛从它背上翻身下来,道:“……你一会儿有事吗?”

    鸢自川道:“有。”

    “什么事?修行?”

    “睡觉。”

    鸢自川说完,他转身就往回走。

    金鸢帛一顿,道:“睡觉?这也算有事?”

    鸢自川没再理他,但金鸢帛却在他身后道:“这才刚早上吧……?”

    鸢自川顿了顿,认真地道:“它一天吃五顿饭,我一天睡五次觉,这很合理。”

    金鸢帛:?

    合理什么啊?!糊弄小孩吧?!

    但鸢自川真的进了屋里,然后关了门,再没出来。

    金鸢帛沉思片刻,他把踏枝吃饭的食盆拖到了离鸢自川卧房门口比较近的位置,然后蹲在旁边。

    他本意是想蹲守看他什么时候出门,结果直到正午踏枝的第二顿饭,鸢自川也没出来。

    金鸢帛一边给踏枝剁肉,一边偏头往他门口张望——不过鸢自川是真的一直没有出来。

    难道他们是白天睡觉,晚上行动的?

    他这样想着,心中也思索着后续的行动计划。

    但这时候,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和一个穿着凰骏宗弟子服的少年御剑落在了鸢自川卧房门口。

    那是月麟和芥一鸣。

    金鸢帛一顿。

    这时候他二人还在敲门,于是金鸢帛脑中略微转了转,便从踏枝身后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好像是有些怯生生地道:“……他说他在睡觉。”

    芥一鸣认出他是那天自己引上钟岱峰的弟子,便道:“啊……想起来了,他没事的时候,基本到处睡觉,叫不醒的。”

    月麟微微蹙眉,道:“他什么时候醒?”

    “酉时或者戌时左右就醒了,然后闲逛一晚上。”芥一鸣摊手道,“整个儿一昼伏夜出,不算什么正常人,您来的时间不巧。”

    月麟道:“罢了,先不管他,带我去找嵇揽象吧。”

    ……

    他们又走了。

    金鸢帛把食盆推到踏枝面前,很快就跟上了。

    他和目标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默不作声地跟了一路,这才见他们进了嵇揽象住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昨晚,骨灰被运下来的地方。

    如果他们每天都要往山下运大量的骨灰,那就说明他们每天的实验都不尽相同。

    孩童形态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修为,于是金鸢帛很快恢复了成人的模样,匿了身形,略微靠近了些。

    他这些技俩虽不入流,不过锦双安倒也有自信能瞒过嵇揽象。但对于月麟,他就有些拿不准了。

    谨慎起见,锦双安只是放了几股灵力流感知屋内状况,并未再靠近去偷听。

    好在仙门中弟子众多,各种灵力流交错复杂,这一点灵力若非对自己极熟悉的人仔细辨别,是不会发觉的。

    做完这些,他在对面山头找了个草丛,蹲到了里面。

    屋中的月麟和嵇揽象已经坐定,芥一鸣则是在一旁站着。

    嵇揽象道:“那件事昨晚不是已经定了吗?月前辈怎么又来了?”

    “蜀矅门空了。”月麟沉声道,“从前每日卯时,蜀矅门都会在我府邸上面吵闹一番,嚷一些蜀曜必胜我们第一之类的话,但前段时间开始就没有了。”

    锦双安听得心里一紧。

    嵇揽象道:“……我没听说他们回青苑宗。”

    “我派酥山去打探过了,留守蜀矅门的青苑宗弟子说,是因为蜀矅门要集体闭关三月,所以才这样安静,但一问起他们掌门去哪儿了,他们却只说不知道。“

    嵇揽象猛地站起来。

    他道:“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我也时刻准备着他们来抢这把剑,但他们居然早就……?!”

    芥一鸣道:“但是,最近凰骏宗并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四周结界也没有警告……”

    月麟抬眸道:“但是凰骏宗前些天选了新弟子。”

    她说话速度很慢,却每个字都扎在锦双安心上。

    “扮成孩童,对锦双安和广焕生来讲都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你们还是要谨慎。——这次考核,有没有什么风灵根和冰灵根的弟子?”

    这下嵇揽象和芥一鸣都不说话了。

    ……

    锦双安自己被自己气笑了。

    他邦邦锤了自己两拳,懊恼又好笑地恢复成金鸢帛的样子,从鸢自川住的那边绕过去,想要去找广焕生化的盛央火商量对策。

    但他刚绕到鸢自川门口,还没来得及拐弯,鸢自川却在这时候推门出来了。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推门看见金鸢帛,便道:“踏枝喂了吗?”

    金鸢帛的脚步慢下来:“……喂了。”

    踏枝用爪子不满地拍了拍食盆,巨大的声响迫使金鸢帛捂住耳朵,他闭着眼睛道:“好好好,知道你该吃下一顿了!我说的是午饭喂了!!!”

    他溜到仓库抱肉,鸢自川看着他,道:“你不是风灵根么?不会用风把肉吹过去?”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他现在才入门几天,他要是真的用风把肉精准地吹到踏枝盆里,那就坐实了他是锦双安了。

    于是他摊开手,道:“那个太难了,要不你教我?”

    鸢自川道:“我是水灵根。”

    金鸢帛一顿。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鸢自川的灵根。

    或者说不光是灵根,他对鸢自川的现在和过去也几乎一无所知。

    这一点点的愣神让他在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停下来,昂起头道:“可是,我师尊灵根和我们也不一样,那他就没办法教我了?”

    鸢自川耸了耸肩,道:“那我不知道,我学的是邪门歪道。”

    金鸢帛笑着道:“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学的是邪门歪道的。”

    鸢自川道:“我的意思是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搬去吧。”

    金鸢帛“哦”了一声,他很快进了仓库,然后抱了一块三四十斤的肉出来了。

    他现在的个子小,这块肉他抱起来也很吃力,几乎要拖在地上才能走得动。

    他走了没几步,就放弃了。

    金鸢帛转而去把踏枝牵到仓库里,让它随便吃,然后干脆地关上了门。

    鸢自川道:“你这样让它吃,里面的肉它一天就吃完了。”

    金鸢帛道:“那就说明它平时根本没吃饱啊。”

    鸢自川道:“没办法,它现在只能吃死的。”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金鸢帛身后传来。

    “你把它带来的时候,我就说过,它在凰骏宗地界上,决不能像以前一样茹毛饮血。”

    金鸢帛回过头去。

    ——是嵇揽象。

    他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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