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天越发的冷,躲在屋中苟延残喘的百姓们都换上了厚衣,大多都是边添衣边骂骂咧咧的。

    徐州本已封城,两日前谢酝带了大队人马进城清理街道,将街上的游汉集中在几个院落中。

    谢酝威名在外,治理水患,铲除奸细,百姓无不称其天降英才。他一来,徐州无疑吃了一颗定心丸。

    街道干净后近乎空无一人,一些大胆的人开始在自家门前转转。虽仍不断有人被抬走,他们的心情却不似之前般沉重。

    先前大多人都不敢生火,生怕被抢了去,现如今有了谢酝的人马巡街一些人家也大胆了些,扔掉了难嚼的干饼煮上了先前储藏的饭菜。

    今日一大早,沈家名下的米行和药铺都开了门,伙计吆喝一声就撤了。人们饿急了也就顾不上性命了,更何况是白拿的。

    好在沈家家大业大,遍布是产业,刚开始还有人去抢,后来也都不紧不慢了。

    人们边吃边骂咧,说沈票这是心虚了、说钱来路不正、说沈府肯定被抄了。虽然嘴上一个比一个不堪,但心里都是舒坦的。

    祣沅箜一大早就吐个不停,公西鸮并不嫌弃,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嘴里嘟囔着:“可劲喝吧,不能喝还喝,我就顺了那点酒都没了!”

    虽然嘴上责备,但公西鸮还是仔细搀着她去了沈府:“你说你,就非得今天吗?都吐成什么样了。 ”

    她们到沈府时是直接走的大门,一进门就碰上了四处溜达的储宁。

    厅堂中,储宁脸快沉到地上去了,英气逼人的脸庞憋的红红的。公西鸮总觉得用针扎一下就会泄气。

    储宁还在耿耿于怀昨晚的事,他满心诚意想与她们交朋友,对方却连他皇帝的面子都不顾,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既知身份,却仍毫无礼数!

    谢酝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漫不经心的问道:“二位,昨日不辞而别,还没问过你们姓名呢。家居何处,什么身份,什么目的。”

    人寿命区区百年,神对他们来说早已是传说,昨日那说辞肯定不能用在这儿,旅沅箜垂下眼帘斟酌着,许久才想出个对策来。

    “我们是修道之人,观徐州有恙,恐是犯了天怒。我们是特来指点,化解的。”

    谢酝停下了把玩的手,轻撇唇角,不屑一顾的嘲笑了一句:“我竟不知如今的江湖道士都这般能屈能伸了,钻得狗洞,化解得了天怒。”

    他昨晚就将二人查的彻彻底底,身份不明,行为诡异,几乎是凭空出现。这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两个人,可不是好事,若是冲着傻皇帝来的,他可交不了差了。

    这些并不重要,旅沅箜猜谢酝不会拿她们如何,于是并未接谢酝的话茬岔开了这事:“我们的确已想到了办法。”

    她已经决定,假借储宁向天请愿的噱头带红泉们回去,水到渠成。却不想谢酝也有了对策。

    谢酝轻蔑的看了二人,跷着长腿哼笑了声,缓缓开口道:“那真是可巧,本相也是已有对策。”

    “哦?”这点是她和公西鸮没想到的。

    对方继续说:“既然都说是妖邪作祟,抓了逃走那两人拷问便是。听闻他们怕雷,便绑在房顶上。城中人费些力分区排查染疾者,费些时日挨个遣出城,反正粮食够,不急。出城的人一拨一拨的分营,重复排查,哪边有问题再遣回来。徐州虽富饶但总归不大,如今活着的不过一半,并不费力。我会在城中只有病患时,撬开那两人的嘴。我听闻这疫病源于尸体,或毒或蛊,必然与他们有干系。直觉告诉我,他们该还在这府中藏着。无论如何总强过什么神神鬼鬼的,江湖骗子。”

    一连串说下来祣沅箜和公西鸮沉默了,杀伐决断,虽有些冒险但他看着很自信的样子。

    也是,没点手段哪坐得上高位。这般孤傲敏锐,倒是比储宁更适合皇位。

    谢酝想最小伤亡解决这事,但她们既知真相就不能再让一个人遇难。

    公西鸮起身到堂中央去,抽出早已备好的黄符,只见黄符在她双手中自燃起来,她暗暗驱动妖力,火消退后赫然现出一只鸟来。

    几人都全程看着,公西鸮并无其他动作。左手右手直直平摊着。那鸟在几人头顶盘旋起来,最后落在了储宁肩上,他刚想触碰那鸟就变成了一个玉指环套在了他左手中指。

    “喔!”储宁几乎要跳起来了。他常偷偷玩乐,从没有哪个高人逸士使得出此等真把戏。他当即一拍大腿说道:“就依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公西鸮头微微昂起,清了清嗓子:“只需你诚心为民祈福就好,我们保证徐州无恙。”

    虽然谢酝心中也很震惊,但还是一脸平静的瞪了眼储宁:“皇帝焉知她二人是道是妖?别受骗了才好。”说罢就甩袖离开了。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很多,姐妹二人在谢酝找到那两个孩童身的蝎精前将十四人移了出去。

    祈天大典上,储宁一改平日懒散模样,认真祈祷着,各家各户在屋中也跟着跪地祈祷,整整维持了一天。

    另一边,红泉献出百只蝎宠来熬成了一瓶浓汤,公西鸮施法将那瓶浓汤洒在了储宁祈天的圣水中。

    圣水被谢酝率先送到未来的及焚烧的垂死之人手中。红疹消失,面色恢复正常。

    徐州城事后,城中再次繁荣如初,除了沈票外个个笑脸洋溢。宁帝真龙天子的称赞自此坊间流传,威名远扬,一直传到了朝野,传到了长和宫。

    长和宫内,裕桑决一边泼着茶一边哼笑,道:“莫不是那薄情郎回来了,又帮了他儿子一把,只是为什么不来见我,我老了?”

    这是她对身旁一个小宫女说的,吓得那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正是好年华,怎么会沾上那字。”

    又是哼笑一声,裕桑决拿起了一块糕点,缓缓放到了唇边。

    结界是元颉武峰后的一处山壁,旅沅箜看不到结界另一边,但仅仅靠近也总觉得难受。

    她召出阎猫想要找鹞恣,但阎猫只是自己径直往结界处去。

    它将粉嫩的左爪放在石壁上,所触之地顷刻间现出一股黑烟,逐渐幻化成一道拱门的形状。

    蝎精们并不多言,简单道谢后便穿过了那丛烟雾,空地上只剩旅沅箜和公西鸮。

    “走吗?”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旅沅箜早就把公西鸮当做了朋友。

    公西鸮将猫抱了起来,浅浅在它额头上亲了一下算作告别。然后对旅沅箜摆摆手:“走啊,老家伙该想我了。”

    说完就放下了猫,慢慢往门那边走,当真的要踏过去时又忍不住回了头:“后会有期?”

    旅沅箜抱着猫轻笑着摆摆手,回答道:“不知道诶。”

    听了她的话,公西鸮释然一笑,也冲她摆了两下手,随后一脚踏过结界。结界直通公西氏大门,当她出现在门口时,公西文几乎踉跄着把宝贝女儿拥在怀中,不禁老泪纵横。

    结界外,旅沅箜默默红了眼,这是她第一个朋友。

    储宁自祈天大典后就没见过这二人,本想找上一番谁知被谢酝硬拽回了上京。

    路上,天气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他们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无聊时储宁就逗谢酝:“哎,可惜了,这个绝色佳人,要是能掳走多好啊!一个给我做妃子,一个给你做夫人。”

    谢酝只是听听,手里剥着橘子,时不时瞪他两眼。

    见他不理会,储宁接着说道:“诶,你喜欢哪个?你这性子倒很适合那个关山寒。那姐姐,性子够独特的。”

    谢酝又剜了他一眼,将剥好的橘子整个塞在他嘴里:“您喜欢哪个?不若我告诉贵妃娘娘,让她替您选一个?”说完冷笑了声。

    听他这么说,储宁的眉毛快拧成麻花了,他烦躁的将橘子整个嚼碎咽下,愤愤道:“别提那个徐氏了,无才无德,人丑多作怪!妃子三百我一个都没碰过,她倒是胆大,竟差点买通我身边的人,还妄想一朝得宠攀上凤位?我迟早废了她!”

    他说话的功夫谢酝又剥好了两个橘子,他将一块填入嘴中,直言道:“若您不想,我可以帮您废了她。”

    “怎么废?”

    “杀了。”

    储宁只当他开了个玩笑,独自转着左手上那只凭空出现的玉指环,自言自语道:“真的有神仙吗?”

    谢酝也疑惑了:“真的有妖吗?”

    闻言,储宁给他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人家都说了是修道之人,画本子里,传说里,妖惯来是丑恶无比的,哪里会有如此好看的妖?”

    谢酝一脚踢在了他翘着的二郎腿上:“帝王仪态。”

    而后他又道:“你刚不也扯什么神仙吗?”

    储宁无语极了,直接双手合十往半空上举:“左相,人当有敬畏之心,神佛必然是存在的。”

    “哈!”谢酝不说话了,满脑都是这几日的画面,还有那两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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