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人声鼎沸,刚好是商贩店铺开门迎客,百姓出来采买的时辰。

    踏踏的马蹄声也掩盖不住街道上人潮的熙攘声,不算宽敞的街道被相汇的两辆马车,挤的人头攒动。

    漂浮的车帘挡住了我的视线,也错过了从车下走过的曾怡。

    车夫都是老手,很快控制好马头朝向,利落的将两辆车错开。

    一辆急匆匆朝县衙方向驶去。

    另一辆则慢悠悠朝城主府的方向前行。

    没人能预知未来,就像此时此刻冲到街道中央扶住男孩的曾怡,她怎么也没料到,仅仅是自己的这样一个善举,竟招来了杀身之祸。

    气派十足的马车被当街拦下,车前的帘帐被一侧的小厮缓慢撩开。

    珠帘的光影下,两个锦绣华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少年郎从马车上探出了头,灰暗的眼眸瞧了瞧车外景象,瞳孔中无半点愧疚,有的只是轻浮与不羁。

    曾怡侧头看了眼摔倒在地上的男孩,眉头一蹙,搂起差点被车马撵伤的男孩,仰头盯着马车上的人。

    两个少年身后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她打扮的雍容华贵,满身珠宝,绮罗绸缎上绣满金丝银线,同这远离喧嚣的封地格格不入。

    看样子是个显赫贵族。

    可就算是贵族,也不可如此轻贱人命。

    妇人漫不经心垂下眼,视线落在车下曾怡的脸上,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也就是寻常女子。

    她眼底都是傲慢,手腕摸了下头上的翡翠珠宝,不可一世的从车内的矮柜上随意勾出一袋银钱如同打发乞丐一般丢了出去。

    根本没将眼前差点滚入扯下受伤的男孩当回事,“别挡路,拿了钱,快滚开。”

    她声音没什么起伏,语气懒洋洋的。

    曾怡抬眸,心道,如此显赫尊贵的人,却无半分修养气度,说出的话也这般嚣张跋扈。

    曾怡拍了拍孩童身上蹭脏的灰土,站起身同车上的女人平视,并没有去捡地上的钱袋,反而抿着唇严肃道,“你差点儿撞伤他!”

    妇人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捂着嘴角嗤笑一声,发丝间的朱钗颤动了几下,“怎么?是觉得我给你的银钱不够多?还是想要的更多?看你气质温婉,还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没想到竟是个讹人的泼皮无赖?”

    这话里话外带着讽刺羞辱,眼中尽是轻蔑。

    曾怡没有被她的话影响,纤目坚定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背景雄厚的富贵太太,声线依旧沉着冷静,学着她的腔调,一字一句的回复,“夫人误会了,我并非要你增加赔偿的额度。不过是想让犯了错的人有修养的致歉。您莫不是深闺呆的太久,想法观念竟如此浅薄。”

    这话看似礼貌含蓄,却攻击力不小,一下让车内的人沉下了脸。

    很久没人敢这样同她讲话了。

    没想到才刚来封地第一天,就碰到这样的人。

    她勾着嘴角,轻蔑一笑,也罢,正好利用她让这封地之中的人认识认识,谁才是这儿的新主人。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

    何况是她呢……

    妇人伸出手,身侧的小厮立马挑起帘帐,拿出脚蹬,恭敬地扶着她走下马车。

    脚上的鞋子绣着莲花,一尘不染慢悠悠地一路走到曾怡眼前,似笑非笑的开了口,“我的确深闺简出,这些年身子不好,一直病着,想不到这外面的世界和长安这么不同,既然姑娘想让我致歉,那好啊……”

    她语气温和的不行,但红唇上闪过的都是嘲讽的笑,纤长的手指放于曾怡的肩上,声音沉甸甸的入耳,“你跪下求我,求的我开心了,我便道个歉给他。”

    曾怡眼睫一颤,周围涌现几个黑衣侍卫。

    她声音不大不小,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听清,紧挨着她的双生子听完后,相视一笑。

    眼中透着杀气。

    集市上的百姓不明所以,都围过来看热闹,时不时有人拧着眉对这个跋扈的贵气妇人指指点点,不过,很快四周就寂静下来。

    因为那些伸手的人,被一柄快剑,迅速地斩断了手指。

    鲜血和惨叫声打乱了这原本热络繁华的集市,百姓们脸上皆露出惊恐和畏惧,不敢在对眼前的人评头论足。

    喧嚣的街道一下安静下来。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地,有些甚至溅到妇人的脚边。

    “谁让你动刀了?干干净净的街道被你弄得都是血。”

    妇人眉眼一拧,没好气的对那个冷面黑衣侍卫抱怨,身后那两个双生子用脚踢动着被斩断的那截手指,玩的不亦乐乎。

    曾怡脊背发凉,看着地上的残肢喉口恶心想吐,也颤抖着搂着身侧紧闭双眼的男孩。

    妇人从曾怡的瞳孔中感受到了惊惧,眼尾一扬,笑容满面的又走近了曾怡几分,像是在给她出主意,“你现在跪下给我磕头,我就饶了你。”

    曾怡心跳如雷,却没有半分退缩,也没有屈服。

    看她不为所动,妇人又垂眸看了眼那受伤的男孩,手指了指地上的钱袋,“你现在捡起来,我也可以饶你一命。”

    男孩猛的睁开眼,咽下咽口水,一把推开曾怡,趴到地上去就去捡钱袋。

    妇人看着跟狗一样的男孩,笑得更灿烂了。

    眼眸回到曾怡脸上,似再说,不是我不拿你们当人,而是你们根本不配在我眼里做人。

    曾怡想制止男孩,可已经晚了。

    眼前的三人如同地狱恶鬼,岂会真的放过他们。

    只见男孩的手刚落在钱袋上,一只黑靴就狠狠踩中,脆弱的骨节咔哒一声断裂,伴随着男孩的嘶吼,曾怡闭上了眼。

    其中一个双生子还不忘狠狠撵了下脚,啧了一声,“刚刚给你脸你不要,现在想要,可没那么容易。”

    另一个也蹲下身,眼中闪过一瞬狠戾,拍了拍踩在手上的腿,“哥,别玩死了,留给我……”

    男孩痛的泪流满面,痛苦的样子却让双生子隐隐兴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在动手,我就报官了!”

    曾怡想去救下男孩,却被上前的黑衣侍卫擒住肩膀,摁着跪下。

    那人力气太大,她根本动不了。

    听说她要报官,妇人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这是她的封地,哪有人什么官,她就是这的天。

    “我胆量,想必……你还不知我是谁吧?”

    曾怡的肩膀快要被这个黑衣男人扭断,她不在挣扎,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妇人,歇斯底里的对她道,“无论你是谁,都不可这样目无王法。”

    妇人笑的猖狂,俯下神捏住曾怡的脸颊,嘲讽道,“王法?我在这儿就是王法。”

    双生子中的一个走到曾怡身边,一脸坏笑的盯着她秀气的脸蛋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给她解释,“我娘亲可是大汉公主,你一个小老百姓也敢顶撞,就不怕我们诛你九族么!”

    公主!

    这个妇人,竟是公主!

    可哪有这样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的恶劣的公主!

    曾怡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另一个双生子也走到她面前,抱着双臂继续说,“我娘亲不仅是大汉的公主,还是你这封地的城主夫人。也就是你们这群人的半个主人,你若还想留在封地,就老老实实的认错,否则……”

    他带着恶意的笑了笑,这笑容根本不像一个少年能露出的。

    城主夫人?

    王莽的夫人?

    王莽怎可能同这样的女子成亲!

    她一个字也不信!

    妇人从曾怡的眼里看出了惊诧,女人的直觉让她潜意识认定眼前这个女人一定认识自己的丈夫…

    甚至,还带着几分钦佩与爱慕……

    她也配……

    想到这,她眼睛一转,对身侧的双生子道,“你们不是说没见过黥刑么,今日,本宫就带你们见见。”

    她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曾怡知道,黥刑,那是给犯人屈辱的刑罚。

    她怎么可以……

    曾怡身子止不住的颤栗抖动,僵硬到紧绷,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人。

    而站在她面前的娇艳妇人和双生子,眼中却冒出了难以言喻的邪光。

    *

    我和王莽马不停蹄直奔县衙。

    进了门,才得知县令根本不在,府衙内的人也不知主子去了哪里。我心底涌出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即将发生。

    王莽双眸晦暗,抓住了我的手轻声安慰,“别急。”

    话音刚落,县衙厅堂内,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我们二人随声望去,只见董贤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坐在厅堂之内品茶。

    他怎么会在这儿?

    直觉告诉我,董贤和冯先生被抓,一定有关。

    我走到他面前,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仗着自己曾经同他也算认识,干脆开门见山,“你把冯先生怎样了?”

    董贤视线一顿,放下茶杯,眼神在我和王莽之间耐人寻味的徘徊一扫,语气玩味,“你现在站在他的身边,还如此关心旧相好,这恐怕不好吧?”

    我没空和他绕弯子,声音有些急迫,“你想替孔休复仇,我能理解。但董贤,冯先生可是从未害过孔休,你不要……”

    董贤脸上的轻浮在我提起孔休名字的瞬间凝结消散,语气生硬的打断了我的话,半真半假道,“那你害过,不如你替他去死?”

    这话成功惹怒了王莽,他声音又狠又冷砸过去,“董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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