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高山上,亦采章瘫坐在地,暖玉也目光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在她们眼中,皇孙军已经被分成两段包围,敌人展开激烈的攻势,其中一段指挥有度,包围圈虽在收缩,损伤却不大,而另一段却如一盘散沙,仍由敌人肆虐屠杀,哪怕相隔遥远,三人都仿佛听到了战士们惨烈的嘶吼声,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怎么会这样?”亦采章捂着唇哭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顾婉兮紧咬嘴唇,抱着小公孙的手不自觉收紧。小公孙自睡梦中醒来,小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蒙地看向顾婉兮,又随着顾婉兮的目光看向营地,疑惑道:“那是什么呀?”

    “是人,”顾婉兮泪珠落下,轻闭双眸道,“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小公孙跳下顾婉兮的怀抱,朝高山边缘走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暖玉担心他摔下去,正要伸手去阻拦,却见他伸出小手,指向东边道:“那又是什么?”

    暖玉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空中有一支长箭破空而升,箭上好像还绑着什么东西,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真切。

    顾婉兮和亦采章也被小公孙的话吸引,起身去看,正好看见箭矢力尽下坠。但在它下坠的同时,距离它稍远的地方,又一支箭矢飞上了天空,在力尽下坠时,又一支箭矢在另一处升起。如此周而复始,射出的箭矢距离最初的箭矢越来越远,却离高山越来越近,也离营地越来越近,在最后一支箭矢发射出的时候,顾婉兮几人分明听到一个尖锐的呼啸声,那是鸣镝的声音,她们也终于看清了箭矢上挂着的东西,那是一条细软、却又鲜红的红布。

    “是信号!”暖玉反应过来了,她握住顾婉兮的手,紧张地说道,“是鸣镝信号!”

    她转头看向顾婉兮,两人都有着同样的疑问和恐惧:这个信号,是沈庭燎的,还是陆云铮的?

    正当她俩猜测时,亦采章忽地一拍两人的手,指着营地的方向道:“看,有人来了!”

    两人转眼看去,却见两支军队分别从南北两面向战地狂奔而来。

    与此同时,曹庸正皱眉凝望着那支坠落的箭矢。前去查探消息的手下回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属下仔细找过了,确实没在人群中看到南宫志和脸带面具的奇人。”

    联想起那支鸣镝,曹庸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座下马匹好似也感应到了什么,变得焦躁不安,马蹄不住地刨地,还甩头发出喷鼻声。曹庸勒住缰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此地。

    “不对劲,”他说道,“派人告诉齐婴,让他加快速度。”

    手下正要答是,两人却感觉身下坐骑在抖动。

    不,不是坐骑在抖动,而是大地在颤抖!

    两人低头一看,果见地面微颤,泥尘跃动。马匹的状态也从焦躁变成了兴奋和恐惧,曹庸愕然抬头,随后气沉丹田,扬声大喊道:“齐婴!快杀了他!快!”

    曹庸的这一声喊浑厚有力,哪怕身处千军万马之中,齐婴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正自不解,却听见一阵浪潮似的喊杀声。抬眼一看,一支军队疾驰而来,势如风雷,杀气冲天,为首者正是一直被他们忽略了的南宫志。

    “快!别给他机会!”曹庸再次催促。

    话音落地,两侧敌军已经赶到,最边缘的伪帝军已经与他们交战。

    南宫志所率领的正是身经百战的西军,面对人数虽众,却缺少防备及大战经验、尤其是缺少突然陷入险境经验的伪帝军,可谓是快刀砍西瓜,势如破竹。与西军接触的伪帝军被杀破了胆,害怕的情绪逐渐在大军中蔓延,而原本被包围做困兽之斗的皇孙军却气势高涨,战力陡升,与方才截然两军。

    齐婴惊诧,却也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掉入陷阱,唯一自救之法,就是杀了陆云铮,使其军心混乱,或可求一线生机。

    齐婴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冲向陆云铮。曹庸也不再仅做观望,拔出兵器冲向南宫志,想要为齐婴争取时间。

    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是单靠一两个人的努力就能左右局势的。尤其是包围者反成为被包围者,前后夹击,敌人如潮,求生的欲望在此时更是占据了绝对的顶峰,没有人愿意在能生的情况下去克服对死的恐惧。

    南宫志侧身躲过曹庸挥来的一击,一旁的宁仇见状,立即挡在南宫志身前,手中长槊如雨点地般攻向曹庸。南宫志趁机高声喊道:“伪帝无道,当诛伐之,尔等无罪,弃械既活!”

    “伪帝无道,当诛伐之,尔等无罪,弃械既活!”

    “伪帝无道,当诛伐之,尔等无罪,弃械既活!”

    “伪帝无道,当诛伐之,尔等无罪,弃械既活!”

    ……

    不知有多少皇孙军在重复这句话,万声齐响,连远在山顶的顾婉兮等人都隐约听到了。

    被两军围在中间的伪帝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妄动,直到一名本就心生退意的士卒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被两把兵器刺穿胸膛,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再也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弃械跪地。身旁有已胆怯的见他跪,也纷纷丢掉兵器,跪地低头,然后就如风吹麦浪般,投降的人越来越多。皇孙军压力骤减,在战斗中逐占优势,曹庸知道大势已去,正想脱身逃跑,却被南宫志一眼看穿,命令手下将其团团围住。

    身处战地中心的齐婴并不知外围情况,只是在听见敌人喊声后感知事情不妙,攻势不免一缓,兵器被陆云铮架住的同时,只听陆云铮大喝一声“许艾!”齐婴尚且不知何意,便觉脖颈一痛,竟被一直在旁协助的梁王砍下了脑袋。

    陆云铮接住头颅,插在长槊上高高举起,大喊道:“齐婴已死,投降不杀!”

    “齐婴已死,投降不杀!”

    ……

    周围的伪帝军见主将已亡,纷纷跪地的跪地,逃跑的逃跑,陆云铮没有阻拦,南宫志也放开了一个缺口,仍由惊慌失措的敌军逃离,而更多的人则是手拿兵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余部分敌军仍在抵抗,没多久就被皇孙军扑灭了。

    曹庸眼见这一切,斜眼看向梁王。梁王仍沉浸在杀死齐婴的震撼当中。

    他不是没杀过人,只是一刀砍断别人脖颈,眼睁睁看着脑袋跌落的场景还是第一次。此时的他满脸鲜血,鼻腔里似乎都还残留着滚烫的血腥味,他想起齐婴脑袋跌落时,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浑身顿时一个激灵,手里的刀也落到了地上。

    陆云铮拍了拍他的肩,骑马来到曹庸面前,将齐婴的脑袋丢给他道:“去找你的主子吧。”

    曹庸瞪了眼陆云铮,扔掉头颅,骑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陆云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右手持槊高举,大声道:“众将士,随我一起入延城!”

    士兵们齐声高呼,留下一半兵力看守俘虏,另一半随陆云铮一起奔向延城。

    曹庸在前,陆云铮率领大军在后,远远望去,仿佛曹庸是他们的领头人一般。曹庸心知不能如此,可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梁王投降是假,陆云铮竟敢拿整座营地为诱饵,所求绝不可能只是重创伪帝军而已,毕竟除非他们杀尽投降者,否则在他们攻打延城的时候,那些投降者随时有可能暴起反击,还有那支突然出现鸣镝……

    延城……

    延城!

    天光大亮时,曹庸终于回到延城,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洞开的城门和满地的尸身。在城门外,还有一支皇孙军严阵以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曹庸呆滞在城外,直到陆云铮率众来到他身后,守城得皇孙军首领见状上前行礼,说道:“殿下,葛先生已经入城,城内也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听到这里,曹庸转头看向陆云铮,陆云铮示意首领退下,对曹庸说道:“一起进去吧。”

    曹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跟在陆云铮身后,随他一起入城。

    城内,虽然经过打扫,没有满地的尸体和兵器,但从地面难以擦去的血渍看来,这里同样经历过一场恶战。

    进入内城,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变得寂静无比,两旁的商铺民居都关窗闭户,偶有好奇偷窥的孩童,都会被长辈敲一个爆栗,然后拖回去一顿责骂。看得出来,尽管葛云尽力减少战争对城内百姓的伤害,却依旧不能消弭他们的恐惧。

    陆云铮苦笑,这可与他想象中百姓夹道欢迎、欢呼皇室正统回归的场景完全相反啊。

    正走着,几名身着伪帝军铠甲的将士冲向陆云铮,只是在他们身旁还有皇孙军,见他们突然行动,瞬间上前将他们为主,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几名伪帝军将士见状停步,手捧一张薄布道:“殿下,您是皇孙殿下吗?我们是开城门的内应啊!”

    陆云铮不解地看着他们,问道:“怎么回事?”

    围住他们的士兵中走出一人,回陆云铮道:“回殿下,是葛先生。攻城时他曾命人将金银珠宝和薄布一起射入城中,薄布上有言:‘伪帝无道,谋权篡位,天谴罚之,正统回归。如今伪帝大势已去,皇孙正统星移紫薇,正当拨乱反正、天地复位之时,诸位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皇孙潜藏,诸君被伪帝所蒙蔽,情有可原,皇孙免尔等无知之罪,若有能助皇孙重登皇位者,更赏黄金千两,封官赐爵!’这些人,就是在城内响应号召,帮助打开城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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