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山,小剑宗。

    一名身穿布衣的年轻和尚缓步登山,眉清目秀,面容和善。

    这位天生慈悲相且慈悲心的年轻和尚在寺内最是受香客们青睐,不论男女老少,都莫名地愿意接近他,与其交谈更是心静。虽然他的徒弟从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些老和尚所谓的“慈悲心”,但这并不妨碍他每日“关爱”自己的好徒儿。

    陈道生跨过了小剑宗的三个字牌坊,顺着山路抬头望不到顶,只能瞧见薄雾笼峰云蒸霞蔚,不由得赞叹一声好气派,虽后心情不错地哼着曲儿,拾级而上。

    “怀玉,师父来接你咯!”

    上山不过一刻钟,即见茅屋。

    张怀玉在看见自己师父的刹那间,眼眶里就有晶莹泪光在打转,低垂着眼帘死死咬住下嘴唇。

    这便是玄禅寺的陈道生?

    李长风斜倚门檐,双手环抱胸前,静静打量着这名秉大乘修净土法门的布衣僧人。

    陈道生两步跨至张怀玉身边,轻轻蹲下身子,与小和尚一并高。

    陈道生拇指抹去小和尚的泪珠,柔声道:“怎么哭了?在外面受欺负了吧,师父不让你出远门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心思单纯,容易遭坏人的欺负,想去哪儿玩跟师父说一声,师父带你去便是了。”

    “师父出门办事费去一个半月的功夫,寻你又费了一个半月的功夫,师父找你找得着实辛苦啊。”

    这一声一声的“师父”,平日里早已听厌的张怀玉此刻只觉得鼻头酸楚。

    “哇”的一声,张怀玉猛地扑进陈道生怀里放肆大哭,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极为狼狈。

    好在陈道生不嫌弃自家徒儿。

    见张怀玉哭得如此撕心裂肺,陈道生愣住了,扶起张怀玉正视着他。

    “出什么事了?跟师父说说。”

    张怀玉狠狠抽着鼻子,连小身子都一阵一阵抖着。

    “师父,徒儿成不了佛了……”

    “嗯?不想成佛便不成佛,师父也不愿逼你。”

    张怀玉哭丧着个脸说道:“徒儿让人家拿绳子绑着吊了起来,硬生生地往嘴里塞了一整只鸡腿。徒儿虽然被饿了三天,可真的不是真心想吃啊,都是被逼的……如今破了荤戒,还怎么修佛啊。”

    听明白缘由的陈道生眼里浮现笑意,却也明白此时不是取笑的好时机,于是安慰道:“无妨无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他老人家不会见怪的。”

    张怀玉小脑袋疯狂摇个不停:“后面不是还有半句么,‘世人若学我,如同堕魔道’。”

    “嚯!你小子有长进啊。”陈道生讶然。

    “放心吧,别人能修你为何修不得?再说成佛这种事,你不是不乐意么?师父也不强迫着你来,想修便修,一切随心就好。”

    陈道生好一阵安慰,可算是将小和尚给安稳了下来。

    “你先在这里等着师父。”

    站起身来后,陈道生看向门口的李长风,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李长风拿出两把自己亲手做的木椅。

    “坐。”

    两人并排坐着,一同看向山下风景,山水人家,仿若墨画,徐徐微风吹拂着二人脸颊。

    “这段日子,怀玉劳你们费心了。”

    李长风轻轻笑着,摇摇头。

    “苏一川可是去了阳川大江?”

    “是。”

    “很好。”陈道生感慨道:“以他的悟性,陈清绝此战定会给他留下些东西。”

    李长风袖袍一挥,屋子里一小坛子酒,外加两只酒杯,被柔风裹挟着飞至二人身边。

    举坛轻倒,液体透明,带点青碧之绿。

    “方便么?”

    陈道生有所迟疑。

    “他亲手酿的。”

    陈道生呆呆望着手里的酒杯,虽后展颜一笑:“倒也无妨。”

    旋即一饮而尽:“好酒。”

    “谢丹枫有意将你留在阳川,或者说困在阳川,你当真不再走了?”

    李长风放下酒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笑道:“我自愿的。”

    “贫僧再多嘴一句,阳川近日似不太平,你们……”

    李长风面色平静如古井,没有一丝慌乱。

    “早有准备,不出几日定能解决。”

    “如此甚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友。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霞云染上绚丽的红,庭院抹上昏黄的金。

    陈道生起身告辞离去。

    “阳川不是贫僧该留之地,留步。”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大手拉小手,渐渐消失在山路的弯折尽头。

    “师父。”

    “嗯?”

    “鸡腿确实好吃。”

    “……找打。”() ()

    ——————

    另一边。

    张雪竹跨马加鞭追上了苏一川五人。

    温妮子眸子不善地看向衣服雪白的女子。

    好声好气地交谈,怎么还缠上来了?

    不过来得匆忙的张雪竹并没有注意到,而是勒马在众人面前停步。

    “雪竹姑娘,有什么事么?”走在最前面的朱贺开口问道。

    张雪竹香气轻喘,语气急缓不定:“家师想请各位去一趟落梅剑林,没别的事情,只是想见你们一面,见见故人之徒。”

    苏一川等人十分意外,张雪竹的师父想见他们?那位“流采”的铸造者之一?

    “这……”众人有些左右为难。

    萧温迟疑道:“我们还没有跟师伯打声招呼呢,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张雪竹道:“师父说李前辈那边他自会打招呼,何况他二人本就交好多年,你们去一趟想来李前辈也愿意。见一面就走,不会耽误各位的路程的。”

    徐昊默不作声,另外四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

    那就去一趟落梅剑林。

    落梅郡境内,有一片梅林,覆盖十里,算是阳川仅有的一处绝色,人间难得。每逢隆冬大雪,成百上千朵梅花在寒风雪地里一齐开放,留墨山河纸卷。剑州多少文人词客,风冰天寒里拥衣驻足,只为一嗅梅香。

    梅林之后,就是落梅剑林宗门所在。

    苏一川等人先行抵达梅林,张雪竹似乎还有别的任务在身,在附近的城池内逗留。

    “诸位,止步,前方落梅剑林,来此所为何事?”

    梅林深处,终于能瞧见气派山门,落梅剑林四个大字直入眼帘,后方清晰地能看见成群的恢弘建筑拔地而起,坐落于山势起伏中。

    往前没走几步,几位落梅剑林的守山弟子身着素雪绣梅长袍,年纪与几人相仿,示意苏一川一行人停步。

    声音清楚回荡在林间。

    “受张雪竹所邀,来贵宗拜访盛夷先生,还请允我们上山。”朱贺朗声喊道。

    守山弟子们面色犯难,转头商议,似乎在辨别苏一川等人来此目的的真假。

    “诸位见谅,雪竹师姐外出未归,我等也并未接到指示,近日落梅剑林谢绝客人,还是请回吧!”

    “怎么这样,他们就不能上山通报一声?”温柠蔓跺脚忿忿道。

    “这么打眼一瞧,上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闭门在前,非必要之事,他们怕是不愿跑这腿。”苏一川轻声道。

    “我等见盛前辈就不是必要之事了?”脾气温和如朱贺,也觉不平。

    被邀请过来,如今又被拦在门外?

    “谁知是真是假。”苏一川苦笑。

    “现在怎么办?”温柠蔓气鼓鼓地问道。

    几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张雪竹终于赶到。

    “我带你们进去。”

    有了宗门天之娇女领路,守山弟子自然不敢横拦,纷纷恭敬低首退至两边。温柠蔓挽住张雪竹的胳膊,在路过山门时还狐假虎威地朝守山弟子们做了个鬼脸,得意吐舌。

    这么一闹,温柠蔓倒是和张雪竹亲近了些。

    见温柠蔓一把抓着张雪竹的胳膊不放,朱贺等人一惊,这可是在人家门前。

    “师妹,不得无礼,赶紧放手!”

    张雪竹反而伸出白嫩玉手一停,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温柠蔓整个娇躯都贴在了张雪竹身上,还不屑地看了看苏一川几人一眼,得意洋洋的。

    温柠蔓晃了晃张雪竹的胳膊,嘻嘻一笑,询问道:“雪竹姐,你师父是什么境界修为啊?”

    苏一川等人一愣,反应过来后竟都没有阻止温柠蔓这番有冒犯之嫌的举动。盛夷与李长风二人既然同铸一剑,还是交好多年的老友,说不定两人修为相近?他们是越来越想知道自己这位宗主的境界了。

    “修为?”张雪竹沉吟,开口道:“小菩提境。”

    “又是小菩提啊?”温柠蔓悄声嘀咕:“厉害是厉害,可我以为还要高些呢。”

    临近的张雪竹听得清切,无奈一笑,“落梅剑林可不是听风涯,宗门长老大多都是自在境甚至是宗师境修为,我师父已是宗门仅有的两位小菩提之一了。”

    “若非如此,听风涯又怎能仅凭十人便成为昔日威慑阳川江湖的一流势力?诸位只在云青山上修行,不常行走江湖,或许并不知晓,寻常武夫能在三四十岁达到宗师境已经算有所成了。”

    这一点苏一川跟着谢丹枫走了那么多年路,明白张雪竹所言非虚,所以当自己刚入小剑宗发现朱贺萧温徐昊三人皆离宗师境不远之时,才有几分理解了谢老为何让自己来此。

    小剑宗虽然弟子稀少,可任何一人放在哪怕落梅剑林这种地方,都当得上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不到三十岁的宗师境,也算得上是底蕴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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