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聿斯有很多问题需要这位侦探小姐解答,所以,他拐跑了她。趁着楼下正在举办活动,他没心情再理会谢东来,拽着她迅速从后门走到停车的地方,伤口还在往外滋血,白褂子很快就被染得鲜红。

    等到坐上车,他没有将她绑住,找到车里的备用绷带,他火速处理好伤口,将血迹斑斑的白褂子扔出车外,余光瞥见她身上的红背心,厌恶的一起脱下来扔掉。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扬手丢出车窗,随即驱车逃走。

    还没过几分钟,后面便来了不少追兵。警笛声霎时响起,吵得他笑裂了嘴。

    “Eve,为了给我演这出戏,你付出了不少代价啊。不惜亲手杀死周进,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冷血,很好,很好。”他呲呲笑出声,语里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劲儿,“你就是从他尸体上将消息透露出去的,是吗?”

    “是。”

    “什么时候?”

    在地下室,他可是全程目睹,她怎么可能有机会传递消息?

    莫小冷侧首淡视,死寂的眼瞳再也没有他想要的波涛,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我说过,你的自负会让你失败。”

    杭聿斯嗤嗤而笑,轻瞟一眼后视镜中紧追快赶的警车,用力踩下油门。他皱起的眉峰忽而舒展开,自有一种欣慰,“至少说明,我比他们更重要。”

    杀死一个重要的人,不就是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存在。如此一想,他烦闷的心情瞬时好转。

    “为何不演得彻底一点,一直演下去?”未等她回话,他继续侃侃发话,“这样也好,让我提前知道你的实验失败了。没关系,失败很常见,我会让你成功的。”

    “不是演戏。”

    他脸一僵,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细汗浸湿了额头,眉目间划过一丝惶恐忐忑,他的嘴唇崩成一条直线,声声逼压,“Eve,告诉我。”

    “没有Eve,一直都是莫小冷。”

    如果硬要说有Eve的存在,那也只是她的黑暗面。他喜闻乐见,万般倾慕、期盼的样子,不过是她为了对付他,让他完全信任,释放出来的阴暗。

    她放任黑暗滋生,让它肆意生长,这是一种勇气和魄力。杀死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善良,似乎并不难。但...也是一种不惧生死、不畏变数的孤注一掷。

    若说简慕柠代表过去,那她在今天才算真正死去,而新生的莫小冷寿命也即将终结。

    遗憾吗?可惜吗?

    在她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她不在乎,只想杀死他。可后来,发生了好多事…张成毅昏迷不醒,周进甘愿赴死等等,让她空寂的心脏有了分剧烈。所以才策划了疗养院的谋杀,她已经不想为简世华杀死杭聿斯了,暂且的拖延还是能做到。

    因为…他说不要弄脏手。

    如今,在她心里或许有丝遗憾吧,不过是烟花易逝,飘渺云烟罢了。

    杭聿斯慢慢恍然一切,事情发展超出他的意料,仍存一份侥幸地问:“在九号死掉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你是渴望死亡的。还是说,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在计划今天所有的事?”

    这种想法让他既震惊又感恐怖,那时候她还不到九岁,已经预料到后续的发展?思考到这么深?这么远?

    “不是。”

    九号吐血而亡时,她确实兴奋,前所未有的,那是对鲜血的渴求。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她也不例外,但她与常人不一样。她并不害怕被黑暗吞没,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甚至与她对话,操纵自如。

    “你放心,我会研究出来的。”杭聿斯腾出一只手抚向她的脸蛋,指尖的鲜血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划下一道惊悚的血痕,“Eve,你不需要有善良,我会把它杀死。”

    “你做不到。”莫小冷目不斜视,眉眼淡然,没有一丝一毫被绑架的慌张,“不会有那种药。”

    当初被注射时,她确实疼得以为就是死亡,可还是醒过来了,计划顺势进行。

    杭聿斯的脸色稍有难看,薄唇抿成一条绷直的线,因为身体的紧绷,伤口的血流速度加快了几许。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结局,明明已经抛弃了所有,可最后竟然被自己的天使背叛。

    “Eve,我说过,你永远都会属于我。”

    话音刚落,他猛地踩紧油门,扭动方向盘急速转弯,开进一片小树林。募而,轮胎磕上一块比较大的礁石,他拧紧眉掉转车头,可还是狠狠撞到一棵树上,车头箱顿时冒出一串焦臭的白烟。

    剧烈的撞击让他的伤口再次裂开,也使他疼得昏沉的脑袋清醒过来。他撇一眼身后即将追上来的警车,打开车门,拽起莫小冷往前方逃去。

    死神的镰刀已经落下,他逃到悬崖边,踩落的碎石乍然滚下去,激起微乎其微的波纹。他望着脚下高耸、蔚蓝无垠的大海,汹涌的海浪击打出洁白的浪花。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大笑,在呼啸的海风中犹显疯魔与病鸷。

    赶来的警察看到了让他们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一个英俊的青年拉着一位瘦骨嶙峋,如同死尸的女生站立在悬崖边,好似一对正要殉情的情侣。狂躁的海风用力撕扯他们的头发,鲜血淋漓的白衬衣,飞舞的裙摆沾染了斑斑血红,在风中肆意嘲弄,咸腥的海风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不由分说地钻进鼻腔。

    秦泷等人举枪逼近,这个让他们捉不到踪影,几乎束手无策的凶手,在今天终于显露出真面目。

    “举起手来!”易中陵托着手/枪瞄准杭聿斯的头,声色冷肃,“这里已经被警察包围,你逃不了了!”

    宁霜几人不敢松懈一分,毕竟莫小冷还在凶手手上,尚且这名凶手万万不能小瞧。但凡他有一丝不轨的举动,她都会找准时机射穿他的脑袋。

    “谁说我要逃?”杭聿斯没有挟持莫小冷,风里缱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笑得肆意张狂,笑得阴鸷狠毒,“我给她注射了一种毒药,即便送去医院,也不会有人分析出它的成分,除了我。”

    众警察大惊,惊疑的瞳孔映射出一身染血的衬衣,一张满是威胁的笑脸。此话一出,他们不敢在往前走一步,而是求证的睨向莫小冷,可对方平淡无纹的面容没有任何张惶可寻,这让他们心生怀疑。

    他们再次抬步缓缓逼上前,杭聿斯见状从背后扣住莫小冷的脖子,慢慢倒退,很快就到了悬崖边缘,“再过来,我就带她一起跳下去。”

    这里很高,近二十米的高度,下面有数不清的明礁暗礁,还有那翻腾的海水,掉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毫不慌乱的要挟,但成功喝退了接近的警察。

    杭聿斯躲到莫小冷背后,掏出一直别在后腰的手/枪对准前方的警察们,“后退。”

    警察们咬牙向后退了一两米,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焦急至极的呐喊,“小冷!”

    “张局,你们怎么来了?”

    两个人从后方迅速挤到前面,秦泷想要阻拦,但被张成毅扬手喝止。

    “你没死。”杭聿斯惊怔地盯着前方突然出现的男人,俄而,紧抿的嘴角扯起一个饱含愤意的笑弧,“Eve,你的戏演的真好。”

    而让他如此生气的人,正是死而复生的周进。

    莫小冷看到张成毅与周进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那双死寂的瞳子在飞扬的发丝下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安心。

    他真的还活着,他也醒了...真好。

    周进穿着一身病服,左胸的伤口因为奔跑而裂开,溢出些许鲜血,他着急地望着前方一身血色白裙子单薄的女生,脖颈处的烧痕红得更为突兀,她苍白的脸色和瘦弱的身体,像是一棵被风雨摧残的枯枝。

    “小冷,我就知道,你不会变成那样。”他红了眼眶,险些掉下泪。

    昨晚,在莫小冷把刀刺进他的胸口时,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可嘴里忽然被塞进的东西让他诧异又惊喜,他分不清眼前的女生是真是假...陌生,又熟悉。

    意识消弭之际,他恍恍惚惚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好像还有秦泷的怒吼。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胸口的刺痛感让他明白昨夜的一切都不是噩梦。口中的异物感再次袭来,他慌忙坐起身将它取出,是一张小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谢东来。

    这一刻,他已知晓莫小冷的意图,连忙将其告诉警察。对此,秦泷和易中陵带上人火速赶往幸福疗养院。

    看到最想杀掉的人好好站在面前,杭聿斯眉目间漾起狠戾之色,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嗓音照旧柔和却不闻一丝温度,“你明明刺进了他的心脏,为什么?”

    “我没有刺中。”

    当时,她接着光影给他营造出一个视线错觉,但这需要异常冷静的心态以及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幸运的是这两样她都具备。仅仅几毫米的偏差,存在很大的风险,她赌的是那份万一。

    这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惧意,她害怕没有堵中,害怕周进会因此死去。如果他死掉,解剖也会发现他口中的纸条,她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可喜的是,她赌赢了。

    周进醒来后对那一刀仍存有恐怯,可在看到悬崖边仿佛就要跟着狂风一起离开的人,他恍然醒悟。莫小冷是救了他,如果落在杭聿斯手中,他才是难逃一死。想起华卿一家三口,直觉告诉他,亦是同样的处境,她用杀人的方式救了所有人。

    杭聿斯大梦初醒,对莫小冷所做的一切都明晰过来,自嘲般呲笑着说:“在我面前亲手杀他,不仅让我对你不再怀疑,也救了他。Eve,我必须承认,你确实聪明。但你别忘了,你的聪明是我给的。”

    “那又如何。”

    她回得漠然,肆乱的发丝来回扑在光洁的额头上,飞舞的裙摆宛如一只带着点点红斑的白蝴蝶,被蜘蛛网捕获,拼命挣扎。

    秦泷等人并未有太多吃惊。昨天晚上,秦泷收到一个定位消息,他记得这个定位器给了周进,心中一股不安感袭来,他急忙驱车赶去。抵达地点时,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他也终于在地下室发现了以为已经被害的周进。惊喜的是周进还有脉搏,许是太过恐慌,一口气背了过去。可那把胸口的刀让他不能忽视,是意外插偏?还是故意为之?

    在收到周进口中含有秘信的前几分钟,他们刚从彰显那里得知。捅入周进胸口的那把水果刀上的指纹属于莫小冷,这让他们倍感震悚,万万没想到想要杀周进的原是她。未等询问周进,他们便在得知秘信内容后火速赶往疗养院。

    如今,都给了他们答案。

    张成毅踏上前一步,原本苍白的脸色经过调养有了些许血色,而此刻却是凝重万分,“翟垣,放了她。她跟你一样,都是这场实验的受害者,她没有任何错,错的人都被你杀害了,你还想怎么样?”

    杭聿斯脸色猛变,有一秒的惊愣,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张成毅,这个久远到不可能再听见的名字让他有瞬间的恍惚,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厌恶和讥讽。

    “你竟然查到这里来了。”

    莫小冷能感受到锁住自己脖子的这只手一刹那的颤抖,原来他痛恨原本的自己,所以才甘愿跟着夏文姝,即便此后遭受的一切要痛苦上百倍。

    秦泷他们在找到张禄家的名单后,就同易中陵等人一步不停歇的调查二十年前的失踪儿童。名单上有完整名字的,除了翟垣都对得上号。而这个翟垣的特别之处还要属那把叉,所以他们找出二十年前叫翟垣的所有人,再根据莫小冷的侧写,一一排除,着重调查陵市二十年前年龄是13岁左右的男孩。经过调查符合要求的翟垣只有不到七十人,经过不眠不休的调查,他们总算找到了一个可疑对象。

    翟垣,陵市本地人,母亲艾有南在其八岁时上吊自杀,父亲翟华元在十七年前因为吸毒被抓,在监狱里还没蹲两年就被仇人杀死,而他们的孩子记录很少。根据从前的街坊邻居回忆,翟华元吸毒前酗酒,经常打艾有南,自从艾有南自杀后,他就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到儿子身上。大概就是二十年前,邻居们没再见过翟垣,翟华元也没找过,更甭提报警,他只怕还在高兴没了拖油瓶。

    “翟垣,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杭聿斯倏然单手捂住脸放声大笑,猖狂无畏的笑声惹得海风有了丝战栗。少时,他顿然收起笑容,俊挺的眉宇漫起一片阴戾,“真是个陌生的名字。”

    过去的种种不堪,霎时闪过他的脑海,原以为自己早就忘却,没曾想,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就让自己如此失控。

    “你忘不了。”莫小冷动了动唇,平缓冷淡的嗓音再次顺风传进他耳中,“他一直都在你心里。”

    你并非无所不惧,对过去不仅有憎恶,还有留存的恐惧。

    杭聿斯握紧枪,眼睑泛起稍许猩红,紧挫的牙间冷鸷的溢出几个字,“Eve,别再激怒我了。”

    他的威胁并未起到作用,莫小冷比他想象的还要看淡生死,“你从来都是个胆小鬼。”

    周进等人为她赤/裸裸挑衅的话吓得脊梁冷汗直冒,她还想做什么?

    片刻的缄默,天色悄然暗下,灰蒙的云朵朵硕大,海风仍呼哧地喧嚣个不停。蓦地,杭聿斯咧开嘴,洁白的牙齿透着森然的冷意,以往的笑容被他黏回脸上,他放下举枪的手,将手/枪缓缓塞进她的手心,低头轻笑。

    “Eve,如果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他掰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转过来,四目相对,截然不同的视线交汇之处一片突兀的安静。他眼皮也没抬地威胁正蠢蠢欲动的警察们,“不要动,只要你们一靠近,我就拉着她跳下去,就算击毙我,我也有信心带她一起死。”

    “你究竟想怎么样?”秦泷大声质问。

    回答他的只有噙着血腥味的海风。杭聿斯抬起她握住枪把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他眸光热烈,汹涌着爱恋,笑的欣然,“动手吧Eve,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

    “莫小冷,别做错事!”秦泷喝道。

    宁霜焦急地大喊,“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你开枪就真的完了!”

    周进捂着左胸崩裂的伤口,脸色煞白的迈前一步,“小冷不要!”

    杭聿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轻快的话语尽是魔鬼的蛊惑,“Eve,开枪吧,遵从自己的内心。”

    在数双焦灼的眼光下,莫小冷放下手,轻轻一抛,漆黑的手/枪立时坠入身后耸峙的悬崖,没入喧腾的海浪。

    “你在做什么?”杭聿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凛声质问:“你不想杀我?还是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好人?醒醒吧,这个世界不会容下你,我才是你的归宿。”

    “Zero,你很可怜。”莫小冷掀眸淡视他逼迫的目光,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动,“你的一生都在被操控,你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杭聿斯怔愣住,下一秒他仰头大笑,笑声在风中是那么阴悚,那么凄厉。腹部的伤口越笑裂得越大,不断流出的鲜血几乎浸湿了他的白衬衫,染红一地。可他依旧无所顾忌,俨然没有一丝痛楚难耐的神情,反而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亢奋。

    俄顷,笑声戛然而止。他抱住她逐步逼近悬崖边线,俯视脚下翻涌着阴暗的海浪,这一举动吓得张成毅他们急忙向前迈去,可又不敢太逼近,就怕刺激到他。

    “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尽量满足。”张成毅不顾还未愈合的伤口,着急忙慌地安抚。

    杭聿斯没有回应他们,众目睽睽下,他将她拥入怀中,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低低笑语,“Eve,你的实验还没有结束。”

    莫小冷微微愣一下,直直地盯住他含笑的眸子,他垂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缠绵不舍的一吻,“我爱你。”

    话音落尽,他推开她,张开双手向后倒去,目光一直追随悬崖上那抹越来越小的寂寥的身影,他笑得释然,隐含深意。

    顷刻间,警察们惊愕得瞪大双目,迅速跑上前,可还未来得及向崖底看去,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待爆炸声停止,莫小冷凝眸俯望悬崖下灰暗翻涌的浪潮。杭聿斯身体里藏着炸弹,已然跟随爆炸堕入深海,粉身碎骨,随风烟消云散。

    她一时不知所感,孤立于悬崖峭壁之上,惨白的面色显得十分突出,如同荒野中一束枯萎的花朵。恬淡的眸光一直落在接连不断的海浪上,心中升起一股不可言喻的迷茫。

    结束了…

    警察簇拥而上,她慢慢合上眼睛,单薄脆弱的身体随风向后倒去,率先跑上前的宁霜立马扶住她,并将她送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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