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这次不喊家主了,而是喊道:“主上!”

    赤纱即使再陪着落九天装作若无其事,这下也装不下安然平静了,她对门外道:“何事?进来说!”

    来人即刻打开了门,“夫人,主上!急报!”

    落九天却充耳未闻似的,不叫来人说明,反倒将纤长的手指轻轻放在了赤纱的下巴上。

    柔声对她说:“赤纱,从见你的第一次,我就感觉你是我落九天不该拥有的女子,你不拘泥于世上规矩的无拘无束,你的烂漫无邪只要沾染上我,恐怕就会萎靡颓败,我本以为我退出朝堂,就可以给你幸福。”

    赤纱越听,心越慌,“落九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赤纱,没想到我们还是走到这样的结局,或许背负了十万军民性命的我,背负了宋国灭国之仇的我,终究不配获得幸福,这十余载的年岁,早该死于崖海之战的我,到头来也只配为了反元朝而偷生。赤纱,我们没有圆房,没了我,你还有赫连重初,也有安亲王,也有闻人掠,他们都会能给你一生安乐的生活。”

    他说完将赤纱紧紧拥入怀中后,忽然就旋身,离开的七尺男儿一如既往的冰冷凛然,像山峰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照顾好赤纱小姐。”

    赤纱小姐……

    他竟叫我赤纱小姐?

    “夫君!你去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和你共进退,这一世,我们不要再分别了。”赤纱哭喊着,却被落九天的私卫拦住,不让她出门。

    那个明明穿着火焰般红的俊美男子,喜气洋溢的锦绣喜服,此刻却因为他气质冰冷的身影变得高不可攀,落九天身形一顿,“这一世?”

    他说着话,却并未回头,他也不敢回头,落九天不敢赌,他只怕自己一回头,看到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容颜,看到赤纱的眼泪后,他就会心软。

    他唇色苍白,咬紧牙关,仰着头,将泪光倒流,喉头暗哑着说:“赤纱,你既知道前世,也会懂我为什么这么做,这一世,我不想你为我豁出性命了!我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轻易死去了,但是我无法保证,所以,你不用等我了。”

    说完,他眼中的柔情散尽,肃声嘱咐慌乱奔来此处的另两个私卫,那俊美之颜不怒自威,对他们正色道:“拦住赤纱小姐,让闻人掠把她送到赤令山庄,那里是安亲王府成长之处。有安亲王庇护,是眼下最安全的。”

    赤纱在他背影之后哭红了眼,嘶喊道:“落九天!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既许诺了与我一世相守,就别再这种话,我就是要等你!我这世既成了你的夫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要随你共赴生死,不然你就是不仁不义!落九天!你站住,你听见了没有!落九天……”

    任凭她怎么嘶喊,落九天的背影还是消失在她的视线,她竟产生了一种,此番若不跟随他去,只怕他不会再回来的念头,他临走的这番交代,显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赤纱脸上的泪不知何时已落了满脸,更几个私卫见他们二人这样,也都双眼泛泪,始终拦着她,为难之色尽显,想安抚她,哽咽的说道:“赤纱小姐,我们家主上背负的太多了,不是他想负你,请你谅解他罢。”

    赤纱红着眼,泪如雨下的喊道:“什么赤纱小姐?叫我夫人!落夫人!”她指着屋内的红烛喜帐,嘶喊道:“你们看不见吗?我是你们主上八抬大轿嫁进落家的,你们怎么敢叫我赤纱小姐?怎么敢……”

    敲门的那个私卫呜咽道:“夫人,你既把主上当夫君了,就听主上的安排吧……”

    赤纱挣脱不了他们的拦截,她哭着哭着,无力地坐到了地上,直到一袭青衣的闻人掠来了,心酸的看着赤纱。

    她气若游丝的问着来人,“掠,是不是我舅舅出事了。”

    今日拜堂,没认出哪个是秦有昌时,她就心存疑惑。

    见闻人掠沉默不答,一身华丽红衣喜服的赤纱灿然的笑出了眼泪,那苦笑令人心生不忍,“你们总是把我当傻子,让我活在自己天真无知的世界,自以为保护了我,不让我参与江湖门派之争,可你们个个都与我背身,自己处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怎么?现在连我的亲人发生什么事了,都要瞒着我吗?”

    闻人掠沉吟不语过后,才道出:“小纱,其实今日拦路的不是大石头,而是,是他的……身体……”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谁?谁的身体?告诉我!是……他吗?”

    赤纱无法说出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那个人今晨还文文弱弱的站在酒楼门前,两眼抹泪得目送她上花轿,说让她赶紧和落九天多生几个孩子,说要回住处换身衣裳,就赶来喝上宾茶的。

    舅舅表面上是客栈和酒楼的老板,实际上他不仅是重影门门主,曾经掌管着月起阁和暗香堂啊!他可是落九天暗地里的头号军师兼资金供应商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掠说的,肯定不是他。

    可闻人掠那双墨玉色眼睛却让她失望了,在她的询问下,墨玉之眼黯然,掠怅然点头。

    赤纱的泪眼刹那无神,像行尸走肉般。

    “因为什么?是谁做的?”

    闻人掠慌了,双手连忙握着赤纱的臂膀,急道:“赤纱!你别这样,秦有昌他没死,他,他只是受重伤,被……被元军抓走了!你别这样吓我,我在盟主坟前起誓过,我要照顾好你的!”

    在闻人掠的陈述中,赤纱才终于知道当时花轿忽然的刹车的前因后果。

    她扶着新房的门框缓缓起身,娇美的脸煞白,更显红唇娇艳,她颤声道:“掠,带我去找薛意,他现在是安亲王,我要找他,现在只有他救秦有昌是最稳妥的。”

    看着她如盲人的双眼中又重新出现了一丝光彩,闻人掠后怕的不敢再轻易回绝赤纱,在迟疑中,终究是带着她出府,由他带着,宅邸的卫兵没一个拦着赤纱的。

    一路上,赤纱忍着泪,只求今晚不要如自己所想,再也不要有谁的血满地狼藉了。

    她骑着小白,正月的寒风刺脸,吹着她的大红狐毛风领,翻飞着嫁衣外披着的火红裘衣。

    闻人掠的马蹄声紧追上来,勉强与她并排,在风中大喊的提醒她道:“赤纱!慢点!你这样会从马上摔下来的!”

    “吁——”

    安亲王府,宽广的府门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充斥着一派正月的喜气,一个红衣美人肌肤胜雪,驾马急奔,马蹄未稳,她就已经一个翻身下马,几乎要滚落到地面,幸好她身后紧接着也匆匆跳下一个身着青衣,松绾黑发的沉静男子两步并作一步,一个伸手连忙扶住了她。

    黑暗的天空开始落起晶莹的东西,是一片一片微小的雪花。

    那天,她和落九天坐在屋顶时,就下起了这样的雪。

    红衣美人什么话也没对男子说,一个旋身就上前叩响着安亲王的府门,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赤令山庄,赤纱,求见安亲王!求见安亲王!”

    闻人掠心疼的将她扣门环的手拉了过来,用口中的热气呵着她冻得僵硬的手上,给她暖手。

    敲了好几下,门才打开,那门房见是她,又惊诧的打量了一下她身上新娘的装扮,这才叹了口气,不敢再怠慢道:”“这位夫人来的不巧,安亲王今日不在王府,不过夫人可进府中,到您原来那间房休憩,等我家大人回府,这天下雪咯!”

    赤纱往府门内瞧了一眼,发现空荡荡的,一个府兵都没有。

    前世死前,落九天对战安亲王薛意和赫连重初的画面历历在目,赤纱大惊,急促问道:“府兵呢?你家大人的府兵呢?!”

    门房被眼前的红衣美人给吓到了,支支吾吾了几句,这才说完,“在,大概,大概是在南苑坡了,也不知怎的回事,正月这么大阵仗。”

    赤纱即刻毫不犹豫地蹬上马背,抚摸了一下马头,“小白,我们去找落九天,找你以后的主人。”

    到达南苑坡时,这里已经遍地时身首异处的人。

    血,顺着坡的弧度像蔓延,流遍了整个坡……

    和前世一样,安亲王和他的府兵,赫连重初和未储门的门生都在。

    另一边,一个身着红色织锦喜服的俊美少年正是她深爱的人——她的夫君面色阴沉,手紧紧地握着滴血的长剑,手指关节已用力到泛白。

    和前世不同的是,他们对战的地点变了,且还多了另一方势力在场。

    地上一个狼狈的棕衣男子被长绳绑住了手,侧躺在地,身形蜷缩,衣衫褴褛,黑色的长发早已松散凌乱,满是血污。

    赤纱认出,那个地上不知生死的人,是那个说好了要来喝她和落九天新人酒的舅舅!

    绑住他绳子的另一端,被握在一个坐在马上的男人手里,看他蒙古帽服的装扮,和簇拥着他和薛意马匹的那些府兵,显然他和薛意一样,也是个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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