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你们怎么当的差!”

    胡三满脸凶煞,婆子唬的赶紧解释。

    “不敢不敢,不敢怠慢,实是这妇人忒难缠。一日日的混骂混嚼,讲人要害她。一眼看不到就跑,说红的鬼绿的妖跟着她,唬的人不敢近前。这都跑了几日了,我们也是四处寻不着啊。”

    “瞎讲!”

    见他不信,婆子愈加殷切。

    “真的真的,那妇人口中无一日不念叨她娘家、她兄弟。还嚷着要回府,要做夫人,可不是疯魔了。再不就是骂我们,说日后做了夫人把咱们都打死,那叫一个难听。”

    说着凑上笑脸:“您是府上的,比咱们更懂那妇人不是?”

    德行!

    好个娼妇,沦落至此还口出狂言,死在这里吧。

    想高氏原在府中何等的兴风作浪,不过是回事慢了些,就挨了她兜头一巴掌,胡三比谁不恨她。

    同为奴才可不同仇敌忾,如此新仇旧恨,面上严肃,心中却叫好。

    可这带不回人,没法交差呀……

    正为难之际,府上又来人催了。突突突冲进院儿,小邹子猴儿一样蹿到眼前,劈头就骂。

    “死在这里了可是,夫人那里只说要剥你的皮!”

    “人没了能怪我?”胡三既恼又怕:“好死不死的贱人,祸害人的妖媚,夫人留她作甚!”

    “你你你,你敢怨夫人?带不回人,有好果子等你。”

    嗐!

    “爷、爷,两位小爷。”婆子多精明,早看出端倪,谄笑着上前相劝:“现在哪是斗嘴的时候,办事要紧,夫人的差事要紧。”

    “听我老婆子一句劝,这兵荒马乱的,人心不安呐,能跑的都跑了。况这妇人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她命该如此,夫人那样的菩萨也救不回。”

    “说的轻巧,寻不回人,板子打不到你。”

    “嗳嗳嗳,这正是我想劝的,二位爷莫急莫急,听我老婆子分辩。”

    婆子那张老脸,硬挤到二人中间。

    “是你们不想带她回去?是你们让她跑了?还是你们治死害死她?”

    “呸!作死的贱人,与我们何甘?”

    “嗳,这就对了。”婆子一拍巴掌:“都是她自己作的呀,与咱们何干!”

    转着一双混眼珠子开始出主意,边说边拍胸脯打保票。

    “夫人要是怪起来,只管往我身上推。只说是我们寄庄子上的监守不利,你们来时就没见到人,带什么回去,魂呀?”

    “再说了。”婆子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好不熟络:“这世道乱如麻,谁顾得上这么个娼妇。要我说夫人不过是做做面子,心内里巴不得她死呢。”

    “狐媚子不过是仗着肚子,就是孩子养下来,她还是个死。早死晚死都是死,随她去,随她去吧。”

    这话,谁说不是呢。

    嗳嗳嗳,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逢迎恭维声中,送二人离去。

    甫一走远,笑容凝固,脸一撂,登时变天。冲里厢高喊:“走了走了,来啊,娘们姊妹们,有仇有怨的今日一并了结。”

    呜呜呜,呜呜呜,门缝中被捆绑的妇人异常激动,赤红着双眼涌动泪花,死命的挣扎。

    她想喊,她要唤,眼中全是期盼。

    我没跑,带我走,我就在你身后的门里,推开门放了我呀。

    我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我要回周府,我要做夫人。

    心中翻江倒海,可口中塞的结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希望幻灭,变成泪水汩汩而落,远去的分明是她的未来。

    “贱人!”

    口中破布甫一摘下,小鸳儿扬手一个巴掌。

    “你才是贱人,下作的小娼妇。”

    阻挠她翻身的机会,恨不得拆骨扒皮。高盼儿憎恨的目光似刀剑,无般不骂出来。

    “恨我当时手下留情,让你这祸害遗千年。千人骑万人跨的奴才狗肉,当日就该打死你,剔骨剜心!”

    饶是五花大绑捆的粽子一般,嘴上功夫依旧厉害。这还不算,挣扎着要跑,高呼救命。

    “敢骂我姑娘?”

    小鸳儿娘暴怒,扎开五短的指头,照着面门噼里啪啦好一通好打。

    “叫你喷粪,叫你嚼咀,死到临头还嘴硬,见了棺材还不落泪。”

    “满眼望望,谁救你?谁不恨你?走了,周家走干净,不要你了。”

    “放屁,你们放屁,我腹中有他家的种子,他们定会来找我的。”

    高盼儿不顾一切的对骂起来。

    “贼奴贱骨,瞎了你的狗眼。我有儿子,我儿子是那府上的主子,待我东山再起时,要你们好看!”

    你!

    这这、这样的贼妇人如何能活到现在,还巴巴打发人来寻,南去?呸,叫你难去!

    小鸳儿娘气的浑身哆嗦,胸脯子合蟆一样起起伏伏。矮胖的身子团团乱转,四处找寻,看见门栓,劈手拿起,冲将过来。

    “贼妇人,杀了你给先夫人祭灵。”

    “娘。”

    一直没说话的小鸳儿冷冷开口,面色阴沉的看着她。看到了,她都看到了,那副狂妄的嘴脸,真是杀一百次也不解恨。

    “就这么替魏五卖命?多少价码收买的你?”

    “让人耍了吧,让人踩着头做梯子。你只当拿了我给你原主子出头,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魏五一步登天。有我还能震慑些,去了我,那个佛口蛇心的毒妇要上天,更加一个人霸拦爷们。”

    高盼儿极其睥睨,骂累了,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粗气,还带着些许嘲讽和讥笑。

    “现时回过味儿了吧?不过是借你除了我,被人卖了还数钱,蠢、蠢不可及。”

    “呸,贼奴才,一股子贱气。你不是同你原主子好吗?不是她把你从我手心里捞出来的,你还在阴曹等着投生呢。”

    “而你呢,人家扔根骨头,你就投了贼营。为了那点子银子,把你先主子卖个干净。抖落出这桩丑事,让她死都死了还被人嚼咀。有本事忠心到底呀,你这样的我再看不上。猪鼻子插葱,装相的贱奴才!”

    这好一通骂,小鸳儿娘听的头皮发麻,眼发黑,拼了命的要上前撕扯,谁想小鸳儿不许。嘴头子那样不饶人的她,却不动声色,只是盯住她看。

    高盼儿越发得意了,脖颈高悬,仰天大笑。

    “让我说中了吧,是不是价码要少了,自家也后悔,悔不该为他人作嫁衣裳。”

    “苏丫头、你前主子被人先奸后杀,然后一把火烧了,烧的一把焦骨。我死又怎样,人谁不死,我死了她也回不来。哈哈哈哈。”

    癫狂不可名状。

    说时迟那时快,小鸳儿快步上前,高高的掐住她被乱发遮面的脸,满脸狠戾。

    “再多一字?”

    咬牙瞪眼,手中明晃晃的多了一把刀,一把灶上用的剔骨尖刀!

    “说旁人我管不着,敢对先夫人不敬,血债血偿!”

    “鸳儿啊。”不得了,周遭妇人都惊了,她娘更是吓的掩口:“妇人家扯头发扒衣裳,动真刀枪是要偿命的。”

    这不是玩笑。

    这当然不是玩笑。

    与此同时,高盼儿的笑声骂声亦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变形的惶恐,结结巴巴的说。

    “你、你要干嘛,爷没发话我就还是周家姨娘,我腹中可是周家的香火。刁奴欺主,杀人偿命,天理难容!”

    “是呀,杀人偿命,天理难容。怎么到你这里就就不是了呢?高氏,做下恁多孽,敢问你夜里睡得着吗?”

    陡然上扬的声量,高盼儿吓的一个哆嗦。

    “我只恨不能手刃你,论理斫头一万次也难抵你的罪。你的孩子来的巧,各个都是你的金身,是你的免死令牌。当年就是凭这一个个孩子,刺她的心,伤的她死人一样活着。她、她……”

    忍泪吞声,收起悲悯,换上那副冷峻的面孔。冰凉的刀背贴上她的脸蛋儿,缓缓游走,蛇一样爬行。

    “知道她为什么避出去?怕你?是嫌你脏,脏啊!金玉一样的人物,何苦同你这屎壳郎在粪坑里打转儿。而你呢,不知自己臭,追着恶心她。可怜,你真可怜。”

    来了来了,来到心窝子了。那刀可不长眼,若狠狠的一刺,哎呀我的小命,高盼儿吓的闭眼。

    在动,肚皮在动。是胎动,一次两次的动。

    刀刃贴在鼓动的肚皮上,“哗”小鸳儿猛的起身。

    “别杀我,别杀我。”高盼儿跟着抱头,吓的嗷嗷大叫。

    “既为人母,心存善念。你罪孽深重,应当日夜给先夫人忏悔。若仍不悔改,若咱们再遇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到那时,我小鸳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挖出你的心肝肺,绝不留情。”

    “再奉劝一句,如今这位新夫人和先夫人有云泥之别,若还做九霄云外的夫人梦,等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做了什么,阎罗殿的镜子都照的一清二楚。好好赎罪,才是你的正途。”利落的将尖刀纳入怀中:“娘,咱们走。”

    最后一句,最后一个眼神,高盼儿记的深刻。

    “鸳儿,丢老林子饿死冻死也成,怎么就放过了呢?”

    回去的路上她娘问她,她不答。因为那一下下的胎动,因为夫人说过,稚子无辜,罪不及子女。

    是吗?我做的对吗?夫人,您给个回应。

    一阵风起,雪花胡旋一样飘落,小鸳儿笑着流泪。

    没了?恁大一个活人,况还带个身子?就没了?要不是身子不便,魏氏就要打了。

    “糊弄我。”挑眉怒目,厉声高呵:“你们敢糊弄我?”

    胡三和小邹子赶紧跪下,话不及说,又有小厮狗颠儿的奔来。

    “夫人快些吧,爷那头催命似的,再不走就要打杀人了。”

    哎呀,他生气了,这可怎么好?

    “贱人淫、妇,何时能不带累人。”青霜稳稳的扶住她:“为这么个娼妇您焦爷恼,不配,她不配。”

    拥着魏氏往马车上去。

    “走,咱们先走。后头打发人再寻。不能耽搁,一刻也耽耽搁不得,走!”

    风大了,雪紧了。裹着貂皮,拢着手炉,一众人簇拥着她上车。现吏部尚书,周彦邦,周大人,护驾举家南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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