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傅佑平也没忘记正事。

    跟第一拖机机制造厂继续联系邢台120立式的配套农机具,还有跟廖东河联系化肥、除草剂的事,都还在进行。

    特别是配套农机具,单说一个犁,就有单铧犁、双铧犁、双面翻转犁、圆盘犁、栅条犁……多种类型,更别说其他农具了。

    经济性、适用性、动力配套后能否留有余力、是否便于装卸、标准化程度与通用性高不高、作业安全性等等,一系列问题全都得考虑!

    这不,这天他又去公社借电话给制造厂拨号了。

    那边技术员因为感谢他提供了最新式的ML国拖拉机给他们拆解研究,对他的问题也极为耐心。

    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才放。

    出来,他就撞见了那个据说是孙希希前对象的男人。

    心中的甜蜜,让他连看这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多一眼的想法都生不起。

    可这落到任锦年眼里,却成了“胜利者的高高在上与不屑一顾”。

    天之娇子的他,怎么忍得了被人踩到脚下?

    一瞬间,他想起了那天孙希希对他说的。

    她残忍地告诉他:“他是不一样的。”

    临别前,她甚至还跟他道谢:“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做对比,我还不会这么快意识到他在我心里是特别的那一个。”

    嫉恨与恼怒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忽然回过头,问擦肩而过的傅佑平:“知道我是谁吗?”

    傅佑平微皱眉头,却连头都没回。

    脚步也只略缓滞了半分,依然往前在迈。

    这大写的“轻忽”,激得任锦年顿然从兜里摸出那枚核雕,快步绕到他面前:“这个你总认识吧?”

    那天她撂了“谢语”,却把挎包上的包挂给遗落了。

    是那枚仿照《西游记》里镇压孙悟空的五指山的微雕核雕。

    傅佑平面色微沉,探手去抓。

    任锦年握拳收回,略有得意:“这是她送我的礼物,可不能给你。”

    傅佑平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可能。”

    这是他送她的表白心意的礼物。

    任锦年:“怎么不可能?我跟她前段时间才约见了一面,我送了她谢馥春的鸭蛋粉,她送我核雕当作回礼。不信你回去问问她,早上敷的都是什么粉?”

    见傅佑平额角青筋浮凸,他感叹道:“她以前很爱我的,”所以分手后,他才会这么不慌不忙的,“结果被你趁虚而入了。”

    这句话倒让傅佑平平静下来:“你说得对,现在跟她在一起的是我。”

    他望向他的眼神不无鄙薄,但也替她庆幸:“幸好她没选择你这种人。她在省城出事的时候,你半分力都没出;她跟你分手了,你倒是懂跑我面前来挑拨了。”

    一针见血!

    任锦年刺痛地反驳:“我当时是不知道,她根本没告诉我!”

    傅佑平:“她不说,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会儿是你对象,她有不对劲你都观察不出来?”

    任锦年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

    他想起她那时有好多次都眼里眨着泪光欲言又止的,也有好多次追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娶她,还有好多次明明看他的眸子充满情意,却又时不时会莫名走神……

    她其实尝试过要告诉他的。

    可他那会儿心思全放在研究上,怕麻烦,根本没给她机会说……

    他心神不安,在脑子里搜刮了好一阵,才道:“那又怎么样?我这种人再差,结婚后能天天陪着她。她喜欢农研,我能帮她在农科院谋得职位,还能让她的科研成果赋能乡村建设,让她青史留名、闻达天下。”

    他问:“你呢?你能为她做什么?死在前线,让她当寡妇吗?”

    傅佑平讷讷不能言。

    他去松山坡阴面没人的地段坐了有大半个小时,这才走到阳面加入干活的人群……

    ……

    唐棠把熬好的酸梅汤送到了松山坡底,抬头喊了一声:“都别忙了,先喝口酸梅汤解解渴吧!”

    大多数人擦擦汗,就过去排队领汤了。

    傅佑平却还在埋头苦干。

    孙希希那颗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她立马给他单独盛了一碗端过去。

    还特意避开人,把怀里带的一小包干桂花给他撒碗里,又放了颗冰糖进去。

    她拉起他的手,把汤碗塞过去:“给!”

    他端起碗没喝,目光落到她胯侧的军胯包上。

    往日坠着核雕的位置,如今干干净净的。

    他问了句:“核雕呢?”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丢了。你不会生气了吧?”

    她其实还挺喜欢那小玩意的。山体里的孙悟空雕得活灵活现的,也不知手艺人是怎么做到连它身上的毛都根根分明的。

    丢了后,她还挺惋惜,在自己日常活动的地方找了两三遍都没找到……

    傅佑平默默不言,眼神有些黯然。

    忽又问她:“知道那个核雕是什么意思吗?”

    孙希希有些莫名:“什么意思?”

    她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就心虚地顺着他的话猜:“孙猴子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他脸色更不对了……

    她又猜:“孙猴子代表身处社会底层的工农阶级?富有反抗精神的工农阶级,终将推翻三座大山?”

    傅佑平:……

    他眼神更加黯然了些。

    是“只愿被你一人掌控”……

    “没事了。”他一口喝完酸梅汤,将碗递给她,“谢谢。”

    他一道谢,没保管好他送的礼物的孙希希更心虚了,亲昵又讨好地扯扯他的衣襟:“今天有红烧肉,等会儿派饭,我多给你舀几坨。”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依稀感觉到他心里有疙瘩,但又有些纳闷,不就是个小核雕吗?她平时送他的东西,她也没追究过他怎么使用,有没有丢啊。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开荒开到如今,已初有雏形。

    今天的劳作重点,是松山坡上的农林业水分配。

    她的设计图里虽已在坡顶留了面积极大的蓄水池,用于蓄积雨水。但稻田要单靠雨水,肯定是不行的。

    那么松山坡紧邻的一座高山上的山泉水,就成了另一处引水源。

    泉水如何被板栗木等密度和硬性较高的木制凹槽所分水,木槽又如何一段段运输山泉,再经沟渠入草野过密林,最终灌溉入修好的农田,全是需要下功夫的地儿。

    她拜托绿军装们寻找并伐来高密度木材,再把木工请来松山坡,教队员们制作木制凹槽。

    这临时学的木工手艺当然不可能有多专精,但大伙儿只要学到能给木工师傅打下手,那就总比让木工一个人完成所有活路省时间得多。

    又是忙碌了一整天,孙希希回家就烧了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等她出了澡间,才发现自己的脏衣服已经被傅佑平拿去洗了。

    她笑吟吟蹲在他旁边,看他洗:“谢谢。”

    他手里没停:“反正我也要洗自己的,顺手帮你洗一下而已。”

    嚯,嘴硬依旧呢。

    她看了眼周围,发现院子里没人,凑过去就想“教训”下他的嘴硬。

    却被他避开了。

    孙希希:?!

    嚯,男人,你引发了我的兴趣!

    忍不下这口气的孙希希,装模作样地晃动胳膊,喃喃道:“凿了一整天凹槽,胳膊都快用废了……”

    指着晾衣竿上已经晾干了的衣服,问他:“帮我收下衣服呗?”

    “行。”他拿清水洗了手,再去收衣,还不忘关切地看她胳膊两眼,“要不我拿药酒帮你揉揉?”

    她故意:“哦——揉揉啊~。”

    声音那叫一个千回百转。

    傅佑平:……

    他不理她了,把衣服收好就往她屋里送。

    她快步跟上去,等他一进门,反手就把门给闩上了。

    她转身背倚门上,满脸都是“今天,姑娘就叫你有来无回”的笑,过去将手轻按在他肩膀上。

    她满以为又得看到这男人耳红面羞,谁料,他的目光竟越过她肩膀,问:“你喜欢这个?”

    孙希希:???

    她自忖她笑得已经够露-骨了,他还有心思注意别的事?!

    是她突然没有魅力了,还是爱情飞走了?

    她郁闷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结果居然是谢馥春的鸭蛋粉?

    “哦,你说这个啊?一般般吧。”

    “……是你自己买的?”

    “我亲妈给的。”

    傅佑平的眼神就更黯淡了些。

    核雕、鸭蛋粉。

    哪怕那个人对她的事这么不上心,她心里……也还是有那个人的一席之地的吧?

    他看了眼她依旧抬不起来的胳膊,埋头替她把晾好的衣服折好,问了一句:“放哪儿?”

    孙希希眼珠子一转,说:“放五斗柜最下面那一层,记得放左边哦。”

    他依言拉屉,一拉里面就是一叠内-衣!

    黑色丝绸质地的内衣光滑细腻,杯型丰-盈,叫人瞧上一眼就要脸红耳赤。

    他不敢多看,赶紧把衣服送了进去。

    她却轻按他肩膀,俏声问他:“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这真是……是个男人,脑子里那根筋都要被她绷断!

    可想到她前对象的那句“你能为她做什么?死在前线,让她当寡妇吗”,他又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醒!

    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声音寡淡得像山里清修的和尚。

    他说:“别这样。”

    他清楚她是故意让他看到内衣的。

    但优秀如她,又有着噩梦般的过去,是没必要为了哄他开心做到这种程度的。

    他甚至觉得有种负罪感。

    他给她的压力竟然大到让她不得不这么做来哄他的地步了吗?

    他颓然而丧气地低垂着头,过去把门闩拉开,走了。

    走了?!

    孙希希更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可要说他心里没她,那又为什么要替她洗衣服、收衣服呢?

    难道是因为她弄丢了他送的核雕?

    她伤脑筋地喃喃自语:“恋爱中的男人,都这么小心眼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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