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歇息时,任霏邀请知荇一起秉烛夜谈,她刚刚擦拭完头发等在桌旁,就见刚刚出去打水的执笔竟然空着手回来了,还从胸口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封信递过来。

    知荇心头一跳,索性就着桌边的烛光看向信封,其上的字如游龙走蛇,力透纸背。

    上书云:敬师妹安。

    她的食指轻轻扫过这潇洒的几个字,眼底浮过几分怀念。

    当年父亲定居后收下三个弟子,除了郑兰珏之外还有王惊风和史文两人。

    史文与郑兰珏是同一年的进士,如今正在外外派做官。

    而王惊风则与其他二人不同,他本人的性格同家人给他起的名字十分相配,平时夙愿只愿同老师抚柳先生一样走遍各州府。可惜英年早婚夫妻恩爱,平时只在老家晋陵附近行走。

    当时察觉到冉月舒诸多不对劲时,恰好江宁与晋陵距离不算远,她便修书一封麻烦王师兄前往江宁探查冉月舒的情况,将这封信与郑母的信一同送了出去。如今回信倒是比郑母早了一步。

    她拆开信纸仔细看去,前面几句是问候她最近可好,同时麻烦代为向郑兰珏问好,第二段才是正事:

    「你师兄我跑了一趟江宁,冉大人大抵是个好官,故去近两月还有人夜里祭奠。他有两子两女,你问的冉月舒是最小的女儿,今年十五岁,邻居说她生性腼腆胆小,很少出门,每次出门都带着幕篱,身姿窈窕,应该是位美人。至于身高我去问了江宁最火的裁缝,她说冉家姑娘半年前裁衣,身高是要比普通女子高一些的。」

    知荇以手托腮,一字一句细细地将手中的信看了两遍。

    信上描述与府中那位冉姑娘对比,除了性格腼腆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随口问:“执笔,过去在姑苏时那位刘县令是位好官,他猝然去世你去祭奠过吗?”

    执笔:“……”

    执笔面露疑惑,仍旧老实回答:“奴婢当时同老爷小姐一同去祭奠过一次。”

    任霏这时正侧躺在床上由着丫鬟帮她擦洗,微凉的布拂过脸颊,她才侧头看见拿着信的知荇,随口问:“谁寄的信?你们说什么祭奠呢?”

    知荇本想全盘托出,但想到任姐姐受伤了精力不济,此事也只是她怀疑没有证据,索性轻描淡写道:“是我王师兄写信给我,他去了江宁玩,同我感叹冉大人是个好官,遇难两个月仍有人夜里前去祭奠。我便问问执笔可曾祭奠过去世的好官。”

    “两个月还有人。”任霏无意感慨:“祭奠亲爹也不过如此了吧。”

    “亲爹……?”

    知荇看着信喃喃自语。

    对啊,就算官员为官清正,也不能有普通百姓一直两月祭奠吧,除非他们是亲人……

    她早就觉得冉月舒来到郑府后目的不纯,举止奇怪,与曾经冉伯父口中的那个生性腼腆的小姑娘相差甚远。

    在寺庙一路上,更是发现冉玥舒随身丫鬟身体极为强健,不似普通丫鬟,再加上她受了杖刑稍作休息两天便行动自如。她们二人身上扑朔迷离,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她是假的,真正的冉月舒另有其人,而她只是假冒来到郑家,那有些事就有了解释。

    如果“冉月舒”不是真正的冉月舒,那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所以“冉月舒”来到郑家后举止怪异,性情反复无常。

    所以贴身丫鬟身体强健疑似习武。

    所以冉家故去两月仍然有人祭拜。

    以这个为基础推断下去,真正的冉月舒留在了江宁,而京城的“冉月舒”来到京城进入郑家甚至面见了当今陛下,总不能仅仅就是为了江宁已死的人申冤。

    那么现在的这个“冉月舒”,她的目的是什么?

    -

    第二天郑兰珏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来到将军府接知荇回家,临走前任霏对着她念叨了半天方才放她离开。

    执笔跟在车厢外行走,封闭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人。

    知荇虽然早已猜到郑兰珏就是任霏受伤的罪魁祸首,但她并没有声张,上车后变拿出暗格中的一本书无聊地看了起来。

    一室寂静中,郑兰珏率先开口:“听说任姑娘受伤了?不知道怎么样?”

    知荇低头看书,眉头都不动一下,“有点严重,需要先歇息几个月。”

    郑兰珏叹息:“听说是骑马伤到了,真是可惜。阿荇你回家不如看看家里有没什么草药人参可以给将军府送过去。”

    知荇有些不耐烦地拧眉,当她抛去过往的印象重新认识郑兰珏这个人,才发现他是个多么虚伪的人。

    她抬头问:“人家难道会缺了人参药草?我看不如我去陪陪任姐姐,她也能开心一点。”

    “阿荇,你是我的夫人,怎么能长期在别人家住着?不如送些东西她们也能用到。”

    知荇:“……”

    她不愿再见这个假仁假义的人。啪地将书扣在桌前,闭目养神,不想再说话了。

    -

    下午,书房内。

    “所以,你要说什么?”

    知荇眉目一抬,嘴角微抿,探究地看过去。

    不久之前,她与郑兰珏在马车上不欢而散,她来到书房打算给王师兄回信,才写到一半,就听到门口的敲门声。

    门外的人竟然是冉月舒。

    执笔以小姐有事忙为由拒绝其进来,没想到冉月舒竟然坚持进来,并声称有要事要说。

    这两天一直怀疑的对象突然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知荇只是短暂思考一瞬,便出声邀请其进来。

    没想到进来后冉月舒进来后竟然不直接说事,而是好像漫无目的一样问:“姐姐,你昨日怎么没有回家?”

    知荇道:“我去看看任姐姐,在她家里住了一晚。”

    “是将军府的任五姑娘吗,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你们关系很好。”

    知荇点点头,不接话。

    “我刚来京城就听说任五姑娘是一位奇人,和离后经常出京城游玩,不知道她这次会不会回江南一带,能否帮我一个忙?”

    知荇:“?”

    冉月舒这人这么自来熟的吗?竟然会找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来请求帮忙?还是通过她这个关系不好的中间人来介绍?

    “任姐姐受了伤暂时不会去江南,恐怕你得找其他人帮忙了。”

    “任五姑娘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修养一下就好了。”

    知荇不愿和无关人员多提,随口应付完,余光随之扫过冉月舒,视线微微一顿,竟然就见他身后的小丫鬟面色着急的很。

    她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地,她加了一句:“任姐姐腿上受了伤不方便动。”

    余光里的那个小丫鬟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的视线划过,装作没有看到。

    “竟然腿上受了伤?任姑娘怎么受伤的?”

    “骑马不小心摔了一下。”

    “任姑娘将门虎女,想必骑术高超,怎么骑马还会摔伤了,难道骑的烈马?不会是有人害得她吧……”冉月舒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好像十分关心任霏的样子。

    知荇眉目一抬,心中的古怪愈来愈深,冉月舒进屋后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看似闲聊,却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任霏,特别是任霏的……摔伤?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看到了眼前人的狐狸尾巴若隐若现,时时刻刻笼罩在冉月舒面前的那层厚厚的雾突然有一处变得稀薄了起来。

    仿佛,只要她再稍稍探究,就能够知道他竭力隐藏的那些秘密。

    她嘴角微抿,探究地看过去,问:“所以,你要说什么?”

    冉月舒面色不动,无辜道:“我只是听说骑术高超的任姑娘竟然会摔下马惊讶一下罢了。依靠我女人的直觉,我觉得此时绝对不简单,不会是有人要害她吧。可能为财可能为色,也有可能只是无关之人的迁怒。”

    “无关之人的迁怒?”知荇重复一遍她的话,问:

    “比如……?”

    冉月舒仿佛随口一说,笑着回答:“没准是郑大人呢,他看你同任姑娘关系好,于是心生嫉妒。”

    不知道知荇猜测的执笔不高兴了,她虽然不喜欢老爷,但与这位冉姑娘相比她还是更讨厌冉姑娘一点。

    她撸起袖子上前:“冉姑娘你来找我家小姐说了这些废话,就是为了挑拨关系吗?还请您现在出去吧。”

    冉月舒看着杵在面前要动手的丫鬟,不以为意地笑了,起身想要离开,“看来姐姐的丫鬟不欢迎我,那我就先走了。”

    知荇看着缓缓离开的背影,冉月舒进入郑府后的言行举止与他刚刚进屋后所说的那些话交相辉映,她又想到师兄送过来的那封信,想到自己的那些猜测。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丫鬟兰心的手已经摸上门扉。

    她决定赌一下。

    坚定的、悦耳的声音从书房屋内响起。

    “冉姑娘,稍等一下。”

    冉月舒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知荇,明明还是那个人那副表情,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她和刚刚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知荇从木凳上起身,盈盈走向冉月舒,行走之间散开的裙摆褶皱显露出优美的弧度,裙角如花瓣般散开,还是那么的雅致端庄。

    她走到冉月舒面前,伸手拉住面前人的手腕,她的手腕莹白而纤细,看起来脆弱且易断,冉月舒只要轻轻一捏好像就会拗断,但他却一时不察,被她拉得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知荇没有顺势坐在一旁,而是站在他的面前,刚刚两人相对而站时造成的身高差消弭殆尽。她背朝着门口正对着他,阴影之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冉月舒疑惑问:“知姐姐,怎么了?”

    知荇微微弯腰,两人脸颊的距离不断拉近,呼吸交错间,她能够看见冉月舒脸上的细微绒毛,脸上的任何表情更是分毫毕现。

    她的视线扫过眼前人洁白无瑕的皮肤,以及精致艳丽的五官,最终落在那双略显深邃的桃花眼上。

    两人四目相对,她没有理会那个问题,而是轻声问:

    “你不是冉月舒。”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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