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荇经历昨日那一波折,原本心里忐忑,看见这厚厚的一沓信纸便只想笑了。

    郑兰珏用整整两页纸写明他与公主只有两面之缘,并无私相授受。

    信的最后,他写道:

    “公主刁蛮任性,所做荒唐事不计其数,不知礼法,不懂进退,乃吾之所恶。

    君子从不背后论人,兰珏今日破戒,只想告诉阿荇:请勿被流言困扰、延误婚期。

    我心悦你,心意不曾改变。”

    曾经,郑兰珏说长乐公主刁蛮任性,对其严词拒绝,甚至违背君子之风背后同她通信时说其坏话,生怕知荇误会他的心意。

    而现如今,面对同样示爱的冉姑娘,他却评价她“古灵精怪”,言语之间对他颇为纵容。

    知荇侧头看着丈夫俊秀的脸颊,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由有些恍惚。

    他们成婚三年,之前还以师兄妹的身份相处五年,一共八年的时光。

    他曾为了她上山入水带各种讨趣的小玩意儿,还会为了她拒绝公主的邀请,拒绝近在咫尺的富贵繁华,在她的心里,他是独属于她的良人。

    可是成婚这几年来他们好像越走越远了,过去学习时的长夜畅谈再也没有了机会。他忙碌于户部的各项工作,而她则要照理府内外的大小事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郑兰珏的脸上时刻保持着温温柔柔的笑容。

    就连知荇这个枕边人也常常不能理解他温柔面具下的想法。

    就如此时此刻,郑兰珏口中说着冉姑娘会很快离开,但他对她的态度却很模糊。

    知荇知道,这几年来她也变了,变得圆滑、内敛,同父亲临终前所说的一样符合世家夫人的规范。

    如果是以前,她会干脆利索地问出来郑兰珏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只能笑着提起其他的话题,然后在心里默默揣测他的想法。

    兰珏,你是不是对冉姑娘有一些好感?

    你,会对不起我吗?

    ·

    之后几日,郑兰珏一直早出晚归,穿梭于户部和大理寺之间,忙得知荇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这日已经处理完府中事务的知荇一个人懒洋洋地靠坐在软榻上喝甜粥,忽的就听见了门外小丫鬟的通报,执笔推门去看,回来时面上喜气盈盈的。

    “夫人,任姑娘来看您了!”

    知荇褪去懒散眼睛一亮,刚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后,就见一身着青衣二十出头的女子正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知荇起身:“任姐姐!你来了!”

    任霏熟门熟路地坐在榻边,执笔转身出屋去拿花茶,她则靠过来打量知荇的表情,片刻后放松了些许,语气轻快:“小阿荇,我来看你你开心吗?”

    知荇瞥了她一眼,语带抱怨:“开心死了,上两个月你说要花茶,我做好了,结果你一直都没有来。”

    任霏嘿嘿一笑:“咳咳,我去外祖父家里了。阿荇,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她伸出左手拿出掩在身后的东西。

    知荇起身去看,正是她之前说过的京城找不到的一本书!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个小塌上,任霏拍了拍知荇的肩膀:“我刚回京城就听说了你家的事,郑大人竟然带了个女人回来,阿荇你没被欺负吧?有人欺负你的话和我说!姐姐替你打回来!”

    说到最后语调升高,整个人锋芒毕露,属于将门女子的彪悍完全显露。

    任霏此人,其实在京城内是很出名的一号人物,与知荇相反,她的风评不太好,是京城中世家教训自家女孩子的反面典型。

    任霏是当朝任老将军的孙女,武将世家的女儿向来养得野一些,小时候和同爹爹一起各个地方游玩的知荇刚一碰面,就引为知己,两个人一起到处捣乱瞎跑,还结拜成了姐妹。

    她比知荇大三岁,先一步在家人的安排下成亲。可惜遇人不淑,夫君成亲不久就要纳妾,任霏脾气火爆,同夫君大闹了一场,最终和离回家,还拒绝了家里之后介绍的相看。

    一晃五年过去,任霏不仅没有再次成亲的打算,还不顾自己女子的身份,跟着自家的兄弟四处乱跑,各家对其议论纷纷。

    “任老将军的孙女我看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这么野蛮有哪家敢要?”

    “听说之前的那个被她打得腿都折了!”

    知荇知道她是认真的,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放心放心,没人欺负我。”

    任霏拧着眉头,不相信她的话:“那个女人住在哪?我去会一会她。如果没有事情,怎么会把人接近家里?”

    知荇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连忙将冉月舒的来路解释清楚。

    “原来已经全家遭难了,那借住在这里也算是事出有因。”任霏脸色稍霁,但很快又难看起来。

    “那冉月舒如果老实待在府里,就算真做什么事你也能掌控。可是她站在天天跟着郑大人去大理寺报案,同进同出,谁知道会不会真的摩擦出什么火花?”

    知荇嘴角微抿,苦涩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霏道:“我虽然觉得全天下没有好男人,不打算成亲了,但勉强同意郑大人还算不错,还是希望你过得好的,只希望阿荇你不要像我一样遇人不淑。”

    知荇倚靠过去,脸颊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像你一样不好吗?不用受困于某个地方,自由自在。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离开京城了。”

    “我有父母兄弟,可是你有没有!”

    话才说出口,任霏就觉得有些不妥,她想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巴几度张开,欲言又止。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看着闺中密友窘迫的脸色和几次张开的嘴,知荇扑哧一下笑了。

    正如好友所说,她没有父母亲人,平生最重要的是丈夫郑兰珏,那么第二就是面前的好友了。有些话她不能和兰珏说,不能和执笔说,但却可以同自己的好友倾诉。

    安静地卧室内,知荇将这两日自己的顾虑与想法一一说出。

    任霏听完知荇的话,若有所思:“所以你现在是觉得郑大人有的方面不对劲,但他还没有实质性的错处。”

    “要不然我帮你试上一试?”

    两人小时候一同瞒着家里偷偷做过不少事,此时好友一提,知荇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可是……

    知荇咬了咬嘴唇,思索再三,还是拒绝了好友的好意。

    “我们这三年从未出过问题,如果仅仅因为我的怀疑而试探,日后暴露了终究是不好。”

    ……

    皇宫延英殿内

    冉月舒跪在殿前,将自己所掌握的证据亲自呈到御前,声音哽咽地求陛下为父亲及其他受害官员做主。

    户部尚书年纪大了见此大为伤感,“冉家小女小小年纪,竟然就受此苦难。”他上前一步出列道:“陛下!江宁一案证据确凿,还望尽快定罪。”

    “那帮人欺上瞒下,绝不仅仅是胆大包天,绝对与京城官员有所勾结。”

    “还望陛下彻查!”

    延平帝翻看过证据,点头:“着大理寺卿调查此案,务必查清根源。”

    与江宁一案主犯同出一宗的黄大人想到自己家里收到的一堆宝贝,大感不妙,连忙出列长鞠一躬。

    “陛下,微臣觉得此案草草做下定论实在是有所疏忽。”

    延平帝问:“有何疏忽?”

    黄大人凯凯而谈:

    “其一,本朝以来,未曾听闻女子上诉告状作证。抛头露面,不成礼数,此为不雅不合规矩。”

    “其二,冉姑娘虽为冉大人之女,然而冉大人已身故,冉姑娘身份实则为平民。律法中有言:民告官者,丈击五十。”

    “陛下,规矩不可废,冉姑娘作为证人实在是不妥啊!”

    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郑兰珏顿时一惊,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冉月舒,面露担忧。

    户部尚书不赞同道:“你说的是民要告官,越级上报的情况。然而冉家小女乃是为了此案作证,这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黄大人嘿嘿一笑,纠正道:“非也,非也,冉姑娘此行明明是为了替家父申冤,怎么不算在民告官之列?”

    眼看着朝堂上众人就要争吵起来,刚刚站起来的冉月舒主动重新跪回御前,虽身体柔弱纤细,却犹有一份铮铮铁骨,主动做出抉择。

    “陛下,为了尽快了结江宁一案,还众官员惨死真相,月舒愿主动接受笞刑。”

    声音轻柔,却果断干脆,犹如一道响雷,震惊堂上众人。

    高座之上的延平帝原本正在犹豫,听到冉月舒主动站出来,不由高声赞了句“好”,下定论道:“冉家月舒不等同于常规情况,由朕特批特殊处理。杖责二十,即刻执行。”

    冉月舒被请到偏殿接受杖刑,江宁一案证据确凿,罪犯是否与京城相勾结需要进一步审判,但前往江南一行人无疑立下大功,当计功行赏。

    郑兰珏谦虚地笑着,对于其他人的夸赞与奉承一一回过,只有他知道,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几度飘向那处偏殿。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外柔内刚,至孝至纯,聪明果断。外表脆弱如琉璃,却偏偏决意撞金银。

    是与阿荇完全不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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