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很长。
路过河道时，安娜看见了冬青树上攀附着的葫芦藤，她想：布鲁姆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摘的水芯梗。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样，教会的人会杀死他吗？许多人因他死去，他应该受到审判。
他窥视了我的记忆，我很生气，但无法对他生出厌恶的情感。记忆使我感到痛苦，却也得到了清醒。
安娜摸上自己后颈上方的疤痕，她小时候很好奇这道疤是什么样的，于是她一边摸着疤痕，一边闭着眼画。
等她睁开眼看见纸上像只短腿蜈蚣一样的图案，觉得很丑很丑，当即气鼓鼓地把辫子拆了，不想把疤露出来。
无论婆婆怎么哄她，她都不愿意扎辫子，她那时候头发又长，因此热了一背的痱子。
直到婆婆用艾草水给她擦背时，告诉她：这道疤是她遇到的一个小小的劫难。她小时候是住在大树里面的，婆婆路过的时候，闪电将大树劈开了一道口子，她从大树里蹦了出来，跳到了婆婆的怀里。不过闪电它毛毛躁躁，不小心给安娜的脖子上留了一道疤。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疤痕，她觉得虽然闪电给自己留下了一道丑丑的疤，但它帮助自己从树干里出来，让她和婆婆在一起了。
懂事后知道婆婆是在哄我，我还是这段相遇当成真，相信自己的伤口是闪电带给我的。安娜搓着食指上的茧子想，我多少能猜到这道疤的真实来历。偶尔想起时，我更愿意相信这疤可能是我自己贪玩造成的。布鲁姆把‘真相’展示在我眼前时，童话故事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这感觉很痛苦，但痛苦会带给我清醒，提醒我少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多面对现实的真相。因为真相总是摆在眼前，而幻想永远存在脑后。我的目标在前方，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断前行。
布鲁姆比我幸运一点点，又比我不幸一点点。
他和乔治、和莉莉、和我一样，都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命运没有给我们选择权，我们的出生是一场赌博——由他人进行的赌博。
赌徒们期盼摸到一张好牌，当手里掀开的牌不符合期待时，他们会咒骂一句随意的将我们丢掷出去。
我不觉得布鲁姆是个坏人，他是做出了错误选择，又没想过后果的人。我想我比他幸运一点的地方就在这里，婆婆给我的不仅仅是爱，还有生存的手段。
我......很羡慕布鲁姆可以在家人的陪伴下长大。安娜想，他的家人还在森林里等待他。现实是荒诞小说，可我们都希望拥有童话般的结局。
我希望他可以活下去，因为——死亡会带走一切，让等待失去意义。
─ ─ ─ ─ ─ ─ ─ ─ ─
“导师，”安娜声音闷闷地问，“他——布鲁姆会被杀死吗？”
“现在还不知道，”亚伯说，“他会面临律法的审判。”
他看着安娜低落的表情，轻声问：“你不讨厌他吗，不觉得他是个坏人吗？”
安娜摇摇头又低下头，她说：“很多无辜的人因为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命，他做了错事伤害了其他人，要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我也很生气他对我做的事情，可我不讨厌他......我不觉得他是坏人，他是做出了坏选择的人。”
安娜又想起了那个哑巴卖菜人，命运把他逼上绝境，将两条路摆在他面前：一条通往悬崖，一条通往绞架。他也不想选择，可一双双手推搡着他，一张张嘴鼓动着他。
布鲁姆也一样。
没有一座灯塔为他指引正确的方向，也没有人伸出双手牵引他走上正确的道路，更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辨别、提防迷雾中的重重危险。
亚伯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太过复杂，不能用单纯的好坏去定义一个人。
亚伯想起安娜挡在乔治前面的样子，他问：“那不害怕吗？”
安娜低头看着自己不断前迈的脚，她说：“进入森林时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可我知道他们也在害怕。”
亚伯摸了摸她的头顶，温柔地说：“你很勇敢。”
“导师，我并不勇敢。我只是......害怕失去。”
亚伯的动作再一次让安娜想起了婆婆，她忍不住向亚伯倾诉心中所想：“我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死亡，因为死亡带走的人不会再回来。”
“即使把眼泪流干，祈求到发不出声音，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喊醒一个已经死去的身体，但我想我可以在死亡来临前，尽力赶走它。”
在死亡来临前赶走它......亚伯的心难以抑制地泛起苦涩，陈封的记忆被掀开一角，久违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想到安娜满是老茧的双手，他感到心酸。安娜有着比大多数人都糟糕的家庭，她手上的茧子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苦与难。她没有怨恨自己不公的命运，也没有选择堕落，她选择努力活下去，也希望别人能努力活着。
亚伯停下脚步，他眺望远处矮山丘后即将升起的太阳，晨光下昨天的废墟已经重建，人们在忙碌修筑自己的房屋。
安娜也停下脚步，她看见了被修好的羊圈，在灾难中出生的小羊正跟在母羊边上。
她忍不住跑过去抱起一只小山羊，这只小羊长得和羊咩咩小时候很像，头顶都有一撮黑毛，它还没有被剪短的尾巴甩来甩去。
小羊拱着安娜的头发，安娜贴贴它的额头，在它试图像它妈妈小时候一样嚼咬自己头发前，把它重新放回羊咩咩边上。
亚伯看着安娜的笑容，他想：她是个孩子，可她瘦小的身体中有着成人都少有的勇气和毅力，以及一颗善良的心。她还是孩子，比我有更多的可能......她会成为比我更好的人。
“安娜，你......愿意学习魔药吗？”
亚伯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抉择，表情非常郑重地看着安娜，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我会把我所学的全部教给你。”
突然的提议让安娜有些茫然。亚伯没有催促她，只是温柔地注视她，等待她思考后的回答。
亚伯的话让安娜感到高兴，同时还有不安和纠结。
我愿意和亚伯导师学习，我很高兴他愿意选择我。安娜想，我相信亚伯导师的选择和决定，可我——
安娜和亚伯对视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愿意跟着您学习，可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选择两个专业。我不希望您白白付出。您愿意等我一段时间吗？等我攒够了......”
“不，我的学费不是用金钱支付的，是要更昂贵的东西。”
“是什么？”
“生命。”亚伯认真且严肃地说：“你要记住你所说的话，在死亡来临前赶走它。”
“你今后用所学救下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我所教给你的知识收取的学费——直到你不再害怕死亡。”
他的话像河水冲散了安娜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安娜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她小声地说：“这真的是非常非常昂贵的学费。”
“是的，也很辛苦，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还有失败。你愿意吗？”
安娜坚定地看向导师的眼睛，这次她没有犹豫：“我愿意。”
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他们都郑重地许下了承诺，安娜明白这份承诺将伴随她一生。
路过河道时，安娜看见了冬青树上攀附着的葫芦藤，她想：布鲁姆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摘的水芯梗。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样，教会的人会杀死他吗？许多人因他死去，他应该受到审判。
他窥视了我的记忆，我很生气，但无法对他生出厌恶的情感。记忆使我感到痛苦，却也得到了清醒。
安娜摸上自己后颈上方的疤痕，她小时候很好奇这道疤是什么样的，于是她一边摸着疤痕，一边闭着眼画。
等她睁开眼看见纸上像只短腿蜈蚣一样的图案，觉得很丑很丑，当即气鼓鼓地把辫子拆了，不想把疤露出来。
无论婆婆怎么哄她，她都不愿意扎辫子，她那时候头发又长，因此热了一背的痱子。
直到婆婆用艾草水给她擦背时，告诉她：这道疤是她遇到的一个小小的劫难。她小时候是住在大树里面的，婆婆路过的时候，闪电将大树劈开了一道口子，她从大树里蹦了出来，跳到了婆婆的怀里。不过闪电它毛毛躁躁，不小心给安娜的脖子上留了一道疤。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疤痕，她觉得虽然闪电给自己留下了一道丑丑的疤，但它帮助自己从树干里出来，让她和婆婆在一起了。
懂事后知道婆婆是在哄我，我还是这段相遇当成真，相信自己的伤口是闪电带给我的。安娜搓着食指上的茧子想，我多少能猜到这道疤的真实来历。偶尔想起时，我更愿意相信这疤可能是我自己贪玩造成的。布鲁姆把‘真相’展示在我眼前时，童话故事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这感觉很痛苦，但痛苦会带给我清醒，提醒我少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多面对现实的真相。因为真相总是摆在眼前，而幻想永远存在脑后。我的目标在前方，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断前行。
布鲁姆比我幸运一点点，又比我不幸一点点。
他和乔治、和莉莉、和我一样，都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命运没有给我们选择权，我们的出生是一场赌博——由他人进行的赌博。
赌徒们期盼摸到一张好牌，当手里掀开的牌不符合期待时，他们会咒骂一句随意的将我们丢掷出去。
我不觉得布鲁姆是个坏人，他是做出了错误选择，又没想过后果的人。我想我比他幸运一点的地方就在这里，婆婆给我的不仅仅是爱，还有生存的手段。
我......很羡慕布鲁姆可以在家人的陪伴下长大。安娜想，他的家人还在森林里等待他。现实是荒诞小说，可我们都希望拥有童话般的结局。
我希望他可以活下去，因为——死亡会带走一切，让等待失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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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安娜声音闷闷地问，“他——布鲁姆会被杀死吗？”
“现在还不知道，”亚伯说，“他会面临律法的审判。”
他看着安娜低落的表情，轻声问：“你不讨厌他吗，不觉得他是个坏人吗？”
安娜摇摇头又低下头，她说：“很多无辜的人因为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命，他做了错事伤害了其他人，要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我也很生气他对我做的事情，可我不讨厌他......我不觉得他是坏人，他是做出了坏选择的人。”
安娜又想起了那个哑巴卖菜人，命运把他逼上绝境，将两条路摆在他面前：一条通往悬崖，一条通往绞架。他也不想选择，可一双双手推搡着他，一张张嘴鼓动着他。
布鲁姆也一样。
没有一座灯塔为他指引正确的方向，也没有人伸出双手牵引他走上正确的道路，更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辨别、提防迷雾中的重重危险。
亚伯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太过复杂，不能用单纯的好坏去定义一个人。
亚伯想起安娜挡在乔治前面的样子，他问：“那不害怕吗？”
安娜低头看着自己不断前迈的脚，她说：“进入森林时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可我知道他们也在害怕。”
亚伯摸了摸她的头顶，温柔地说：“你很勇敢。”
“导师，我并不勇敢。我只是......害怕失去。”
亚伯的动作再一次让安娜想起了婆婆，她忍不住向亚伯倾诉心中所想：“我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死亡，因为死亡带走的人不会再回来。”
“即使把眼泪流干，祈求到发不出声音，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喊醒一个已经死去的身体，但我想我可以在死亡来临前，尽力赶走它。”
在死亡来临前赶走它......亚伯的心难以抑制地泛起苦涩，陈封的记忆被掀开一角，久违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想到安娜满是老茧的双手，他感到心酸。安娜有着比大多数人都糟糕的家庭，她手上的茧子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苦与难。她没有怨恨自己不公的命运，也没有选择堕落，她选择努力活下去，也希望别人能努力活着。
亚伯停下脚步，他眺望远处矮山丘后即将升起的太阳，晨光下昨天的废墟已经重建，人们在忙碌修筑自己的房屋。
安娜也停下脚步，她看见了被修好的羊圈，在灾难中出生的小羊正跟在母羊边上。
她忍不住跑过去抱起一只小山羊，这只小羊长得和羊咩咩小时候很像，头顶都有一撮黑毛，它还没有被剪短的尾巴甩来甩去。
小羊拱着安娜的头发，安娜贴贴它的额头，在它试图像它妈妈小时候一样嚼咬自己头发前，把它重新放回羊咩咩边上。
亚伯看着安娜的笑容，他想：她是个孩子，可她瘦小的身体中有着成人都少有的勇气和毅力，以及一颗善良的心。她还是孩子，比我有更多的可能......她会成为比我更好的人。
“安娜，你......愿意学习魔药吗？”
亚伯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抉择，表情非常郑重地看着安娜，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我会把我所学的全部教给你。”
突然的提议让安娜有些茫然。亚伯没有催促她，只是温柔地注视她，等待她思考后的回答。
亚伯的话让安娜感到高兴，同时还有不安和纠结。
我愿意和亚伯导师学习，我很高兴他愿意选择我。安娜想，我相信亚伯导师的选择和决定，可我——
安娜和亚伯对视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愿意跟着您学习，可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选择两个专业。我不希望您白白付出。您愿意等我一段时间吗？等我攒够了......”
“不，我的学费不是用金钱支付的，是要更昂贵的东西。”
“是什么？”
“生命。”亚伯认真且严肃地说：“你要记住你所说的话，在死亡来临前赶走它。”
“你今后用所学救下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我所教给你的知识收取的学费——直到你不再害怕死亡。”
他的话像河水冲散了安娜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安娜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她小声地说：“这真的是非常非常昂贵的学费。”
“是的，也很辛苦，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还有失败。你愿意吗？”
安娜坚定地看向导师的眼睛，这次她没有犹豫：“我愿意。”
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他们都郑重地许下了承诺，安娜明白这份承诺将伴随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