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些都是安娜你炼制的吗？”
亚当斯扒在储藏柜玻璃上，惊叹说：“这么多瓶——”
马里奥凑在他边上，挨个去看上面的标签：“基础解毒药剂、赤尾蛇解毒剂、普通蛇毒解毒剂、止血粉、止汗剂......安神药剂？啊？啊？安神药剂不是中级魔法药剂吗？我是不是眼花了？”
听见这话的麦尔也走过去看，看清柜子上方隔层小药瓶上的标签后，他心里很震惊：中级魔药？十岁炼制出中级魔药？这——
“是失败品。柜子上层都是炼制失败的药剂。”
愤怒降下去后，只剩下了不安和恐慌。朋友和老师待在边上，与日常无差的气氛让安娜觉得刚刚弗兰克的话是幻听，可是手心的疼痛在提醒她，是真实的。
阿卡曼导师是天平教的人吗......安娜想起在森林里，教会的人对弗兰克恭敬的模样，心里的猜测变成了肯定。他是天平教的人。怪不得我会感到威胁，他......
柔软的触感打断了安娜的思绪，亚伯把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在她脖子上，他说：“我差点就忙忘记了。本想选绿色，不过店家没有卖纯绿色的围巾，红色也很适合。”
安娜伸手去摸触感细腻的围巾，她看见围巾尾端绣着一只小绵羊。
亚当斯和马里奥凑过来说：“好看好看，红色很适合。你看我就说小绵羊更像安娜吧。”
麦尔看着那一只根本没有五官、圆滚滚像棉花球一样的绵羊，开口反驳说：“长相......算了，懒得和你们争论。”
亚伯摸摸安娜的发顶，温柔地说：“祝贺你又长大一岁。生日快乐，安娜。”
“谢谢您。”安娜还是低着头，声音透过布料变得闷闷的。
她努力将自己从负面情绪中剥离出来，她想，我还在学校，不能把坏情绪带给老师。
她尽可能轻松地说：“我想和您申请调课，下午回来再完成昨天的药剂。”
“别担心这个，多转转逛逛，最近街上很热闹。”亚伯想到什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袋，写了张纸条放进去。
他把纸袋放到安娜的斜挎包里，帮她把外套扣子扣上，说：“顺路的话帮我买些薄荷糖回来。去吧，我下午没课，放学之后也在实验室。”
安娜嗅闻着清凉的薄荷味道，她忽然不想离开实验室，不想到外面去。
亚当斯则高兴地拉着她往外走，安娜被伙伴们推搡着，她只得回头看向亚伯，说：“您要记得吃午饭。”
亚伯笑着说：“好。”
─ ─ ─ ─ ─ ─ ─ ─ ─
四人小组在校门口遇到了希尔达一行人。
“你们也出去吃饭吗？”希尔达离开她的小队伍，跑到亚当斯边上，他们几个有许多共同话题，聊天聊得非常愉快。
听见他们要出去庆祝，希尔达当即要加入他们一起，转身对格雷戈里挥挥手，示意自己不和他一起吃饭了。
尼尔幽怨地看着希尔达离开的背影，对格雷戈里说：“我能不能——”
“不能。”格雷戈里说，“出了校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尼尔长叹一声，凑到米薇边上，小声嘀咕：“我感觉自己像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一出牢门就要被人盯着——要不我们来‘躲猫猫’吧，把他们甩开，上次我们不就成功了。”
“不行。”米薇看着一行人走远，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
不仅校外被盯、校内也被盯的瑞恩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街对面假装看书的人，默不作声地将脚步拐向来往密集的人群。
兼职‘保镖’的格雷戈里拉住他，并拽住试图借机开溜的尼尔，他对瑞恩说：“外面十双眼睛有八双是你舅派来的，安分点。”
“不是有您看着嘛，绿茵城这么安全，偶尔和同学友好聚会没什么的。”尼尔做出可怜的表情，“只学习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
“变傻和被拐之间选一个。上次你们两个偷溜出去，回来挨的板子还不够多吗。”
“希尔达为什么就可以......”
“因为没人会惦记一个普通导师家的孩子。行了，别耷拉个脸，一会儿带你们逛几分钟透透气。”
亚当斯瞅见跟在格雷戈里边上的瑞恩，好奇地问：“伯里森怎么也跟着你们一起？平时没见你们一起玩诶？”
希尔达耸耸肩，说：“准确来说是尼尔、米薇他们两个跟着瑞恩一起，他们两家人比较熟，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瑞恩他舅舅为了方便他上学，专门把饭馆买下来了。”
说着她转身指向校门口不远处的一家店。
马里奥惊叹：“这也太夸张了，上个学还得买家饭馆专门做饭。”
“可不是。”希尔达心想，不仅有专人做饭，还有七八双眼睛盯着。
她问安娜：“你们准备去吃什么？”
“准备去甜点店。”
安娜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听着亚当斯几人的声音，心里的恍惚感越来越明显。她把半张脸埋进红围巾里，努力忽略异样的情绪。不要去想......至少今天、至少现在在他们面前，不要去想，不要表现出来......
希尔达露出不赞同的目光，说：“午饭只吃甜食怎么行，我知道一家好吃又实惠的店，可以把蛋糕买了带过去吃。”
她搂住安娜肩膀，认真地说：“吃正经饭才能长得高！”
安娜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希尔达，点点头。
─ ─ ─ ─ ─ ─ ─ ─ ─
因为店家限量供应，马里奥没有买到他心心念念的开心果牛肉蛋糕，只好选了一个鸡腿奶酪面包，亚当斯凑热闹也跟着选了一样的。
麦尔看着鲜香麻辣的鸡腿夹在洒满奶酪碎的甜面包里，他倒不是不能接受这种诡异的搭配，毕竟不是他吃，但是——
“你们俩能不能吃的文雅一点，别把面包屑掉得满身都是！”
两人不以为然，嘿嘿一笑把沾上酱汁的手往麦尔的手帕上伸，麦尔果断舍弃他的手帕，迅速换了个位置，坐到两个女生边上。
“你们俩胃口真好。”希尔达掰正手指数，“一碗汤面、一大杯柳橙汁、两串牛肉、一条烤鱼，吃完这些你们居然还有肚子吃这么大一个鸡腿面包。”
“他们半个肚子都是胃。”麦尔嫌弃地说，抬手画出清洁法印清理手帕。
亚当斯瘫在座椅上，揉着肚子学着他妈妈的语气，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吃得多很正常。”
马里奥拍拍肚子，说：“这家店的菜很好吃，下次让我妈带我过来。”
希尔达哈哈一笑，转头想问安娜接下来去哪转，却见她盯着窗户外出神，她一直没开口说话。
希尔达看向亚当斯，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心情似乎不好？
“肯定是黑老鹰又说了什么。”亚当斯心里埋怨，上课凶巴巴，下课也凶巴巴的。下次不欢迎排行榜把他放第一！
“黑老鹰？那是谁？”
“是阿卡曼导师......历史课导师。”
“是初阶学院院长对吧，之前在活动馆见过一次。”希尔达回想着说，“他很严厉吗？我爸好像说过他做事很公正，人应该不差吧。”
“在布置作业上是一视同仁的多。幸好你没上过他的课，光写历史作业就能把手写断了，还总布置课外书。”
公正......天平教的人自然是‘公正’的。安娜再次把脸埋进围巾里，压下心慌的感觉，告诉自己现在不要去想。
“好了好了，过生日别生气。”希尔达安慰说：“你又没犯错，不要因为这个不高兴——我以前一天至少要被导师训三次，还附赠一顿手心板。几句严厉的话别放在心上。”
“嗯。我们去逛逛吧，消消食。我还想买双靴子。”安娜指向街道上的商店，她想，做点事行动起来，让注意力被分散就不会去想了。
“那我们去中心广场吧！”马里奥提议说，“中心广场这两天有很多活动，那里商店也多。”
安娜举手示意店员结账，她从斜挎包里拿出小钱袋，说：“那里太贵，我很穷的。”
一句话让三个男生哽住。
亚当斯和马里奥看向满桌的碗碟，心里生出大把大把的愧疚感：我们是不是太能吃了。
麦尔看向他们俩：你们太能吃了。
“哈哈，巧了，我也很穷。”希尔达坚持自己付自己的饭钱。
她把安娜拉起来，说：“穷有穷的花钱方法，用更少的钱淘到好东西。走，我带你去买，我很会砍价的。”
─ ─ ─ ─ ─ ─ ─ ─ ─
“这双多少钱？”
“二百八十六铜币，看中的话给您抹零。”老板看着几个小孩，笑眯眯地搓着手说。
希尔达掂着短靴，手下手感让她心里有了价格。
她微笑着说：“八十，卖不卖。”
八、八十？！三个男生睁大眼睛，砍价是这么砍的吗？这是砍价吗？
安娜看着靴子的走线，心想，应该会抬价，九十左右吧。
“嘿，您看这做工，这用料，八十——八十连个成本价都不够我的。”
“你这做工、这用料——”希尔达意味深长地看向老板，“我妹妹也就图个款式不错，良心报个价吧。”
“二百一十，不能再低了，这价格我都挣不到几个钱。”
“我上次和我妈来买鞋时，可没见店里有这么贵的价格，别是看我们几个年纪小——八十五，行的话我们就不继续跑别家看了，逛了半天也累了。”
希尔达指了指几个男生，说：“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小孩子脚长得又快，鞋隔一两个月就要换。我弟弟脚上这双就是我妈从你这买回去的——老板做生意爽快点，都是回头客。”
亚当斯快速抬了抬自己的鞋，机灵地应和：“是呀是呀，我感觉脚又长了一点，鞋都有点挤了。等回家让妈妈拿钱，也给我重新再买一双。”
老板眯起眼睛去看，心里嘀咕：前俩月好像是有进这款式......现在小孩都这么精了吗？
“一百三十铜币，老顾客给你最低价了，现在生意难做，真真是赚不到钱。”老板叹着气，要把靴子往包装袋里装。
希尔达抬手制止他的动作，拉起安娜往外走，边走边说：“行了，我们还是看看下家吧，新款应该不难找，多逛会吧——”
“哎哎，行行行，八十五就八十五吧。”老板的声音从后面喊过来。“唉，谁让生意难做呢，亏本卖你了。”
“好嘛，谢谢老板，下次需要还来你家。”
─ ─ ─ ─ ─ ─ ─ ─ ─
大街上，亚当斯几人围住希尔达往中心广场走。
“啊——长见识了。”马里奥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希尔达，“你怎么确定他会同意亏本卖的啊？”
砍价成功的希尔达心情很好，她撩撩自己的长辫子，说：“经验所得，他也不亏，至少赚了二十铜币。”
麦尔敏感地抓住一些信息，他问：“你们家有人做皮料生意？”
“对，我姐姐和姐夫是开皮革店的，偶尔帮他们看店，这些材料进价都比较清楚。”
“教教我教教我，我下次跟我妈去买东西的时候也试试看......”
安娜走在边上，沉默地听他们聊天，她看着手里提着的袋子，想：我想给莉莉也买一双小靴子，可福利院的孩子太多，如果有不一样的东西很容易发生争吵......我可以买些其他东西，赶在冬猎节前送到福利院。
今天花费有点多，零用钱有些紧凑，本来是足够的，如果不是之前被——冬猎节快到了，应该会有不少招临时工的，晚上去小镇告示栏看看......我接下来的时间足够空闲，我可以多去福利院看看莉莉，我......
三女神雕像近在眼前，安娜站在嘈杂的人群中，她看着高大的雕像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安娜停下脚步，仰望着生命女神的脸庞，沉默地问：我该怎么做？你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我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我只想守住我的家。我做错过什么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沿着环形小道，走到智慧女神像下，看着巨大的石剑，内心再次发问：我要用武器保护自己吗？什么样的武器才能护住我的家和家人？当我举起刀时，它是武器，还是凶器？如果我举起刀，是我足够理智做出的决定，还是我失去理智做出的决定？
爱情女神柔和地注视着安娜，安娜看向她裙摆下落着的花朵，一边是盛开的，一边是未绽放的。
她迷惘地想，就像告白一样吗？所有事情都有两种不同的选择，两种不同的结局吗？没有完美的情感，也没有完美的选择，我甚至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力。如果我失去了小屋，失去了我的起点，我未来的路还能平稳走下去吗？我还有退路吗？
冰凉的水滴砸在脸颊上，却没有将安娜从混乱的思绪中激醒。
她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将她笼罩，无论她身处何方，黏腻混沌的感觉始终缠绕在身上。
安娜觉得自己像森林里蜘蛛网上的虫子，无法挣脱黏腻的丝网，而前方是准备捕捉吞食她的猎手。
“哇，下雨了。快回学校，不然一会儿下大就遭了。”
安娜被伙伴抓着手往学校方向跑，越靠近熟悉的建筑，离钟塔的距离越近，她心里的恍惚感越明显。
当她看见由力量之神和知识之神刀剑组成的，高大宏伟的拱形校门时，割裂感再一次出现了。
大门像一道断崖，而她即将踩空掉下去。
安娜感到强烈的眩晕，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不真切的，今天经历的事情是虚幻的。
前方的大门是一道边界，从前她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但现在那里是未知的、不安全的，是她还没准备好踏入的地方。
“怎么了，快点回教室吧，一会儿淋雨感冒就不好了。”伙伴在催促她。
安娜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听见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忘记帮老师买东西了。”
“改天再买吧——”
“很快就好。”
安娜松开伙伴的手，她转身背对大门，跑向另外一个方向。
亚当斯扒在储藏柜玻璃上，惊叹说：“这么多瓶——”
马里奥凑在他边上，挨个去看上面的标签：“基础解毒药剂、赤尾蛇解毒剂、普通蛇毒解毒剂、止血粉、止汗剂......安神药剂？啊？啊？安神药剂不是中级魔法药剂吗？我是不是眼花了？”
听见这话的麦尔也走过去看，看清柜子上方隔层小药瓶上的标签后，他心里很震惊：中级魔药？十岁炼制出中级魔药？这——
“是失败品。柜子上层都是炼制失败的药剂。”
愤怒降下去后，只剩下了不安和恐慌。朋友和老师待在边上，与日常无差的气氛让安娜觉得刚刚弗兰克的话是幻听，可是手心的疼痛在提醒她，是真实的。
阿卡曼导师是天平教的人吗......安娜想起在森林里，教会的人对弗兰克恭敬的模样，心里的猜测变成了肯定。他是天平教的人。怪不得我会感到威胁，他......
柔软的触感打断了安娜的思绪，亚伯把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在她脖子上，他说：“我差点就忙忘记了。本想选绿色，不过店家没有卖纯绿色的围巾，红色也很适合。”
安娜伸手去摸触感细腻的围巾，她看见围巾尾端绣着一只小绵羊。
亚当斯和马里奥凑过来说：“好看好看，红色很适合。你看我就说小绵羊更像安娜吧。”
麦尔看着那一只根本没有五官、圆滚滚像棉花球一样的绵羊，开口反驳说：“长相......算了，懒得和你们争论。”
亚伯摸摸安娜的发顶，温柔地说：“祝贺你又长大一岁。生日快乐，安娜。”
“谢谢您。”安娜还是低着头，声音透过布料变得闷闷的。
她努力将自己从负面情绪中剥离出来，她想，我还在学校，不能把坏情绪带给老师。
她尽可能轻松地说：“我想和您申请调课，下午回来再完成昨天的药剂。”
“别担心这个，多转转逛逛，最近街上很热闹。”亚伯想到什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袋，写了张纸条放进去。
他把纸袋放到安娜的斜挎包里，帮她把外套扣子扣上，说：“顺路的话帮我买些薄荷糖回来。去吧，我下午没课，放学之后也在实验室。”
安娜嗅闻着清凉的薄荷味道，她忽然不想离开实验室，不想到外面去。
亚当斯则高兴地拉着她往外走，安娜被伙伴们推搡着，她只得回头看向亚伯，说：“您要记得吃午饭。”
亚伯笑着说：“好。”
─ ─ ─ ─ ─ ─ ─ ─ ─
四人小组在校门口遇到了希尔达一行人。
“你们也出去吃饭吗？”希尔达离开她的小队伍，跑到亚当斯边上，他们几个有许多共同话题，聊天聊得非常愉快。
听见他们要出去庆祝，希尔达当即要加入他们一起，转身对格雷戈里挥挥手，示意自己不和他一起吃饭了。
尼尔幽怨地看着希尔达离开的背影，对格雷戈里说：“我能不能——”
“不能。”格雷戈里说，“出了校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尼尔长叹一声，凑到米薇边上，小声嘀咕：“我感觉自己像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一出牢门就要被人盯着——要不我们来‘躲猫猫’吧，把他们甩开，上次我们不就成功了。”
“不行。”米薇看着一行人走远，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
不仅校外被盯、校内也被盯的瑞恩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街对面假装看书的人，默不作声地将脚步拐向来往密集的人群。
兼职‘保镖’的格雷戈里拉住他，并拽住试图借机开溜的尼尔，他对瑞恩说：“外面十双眼睛有八双是你舅派来的，安分点。”
“不是有您看着嘛，绿茵城这么安全，偶尔和同学友好聚会没什么的。”尼尔做出可怜的表情，“只学习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
“变傻和被拐之间选一个。上次你们两个偷溜出去，回来挨的板子还不够多吗。”
“希尔达为什么就可以......”
“因为没人会惦记一个普通导师家的孩子。行了，别耷拉个脸，一会儿带你们逛几分钟透透气。”
亚当斯瞅见跟在格雷戈里边上的瑞恩，好奇地问：“伯里森怎么也跟着你们一起？平时没见你们一起玩诶？”
希尔达耸耸肩，说：“准确来说是尼尔、米薇他们两个跟着瑞恩一起，他们两家人比较熟，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瑞恩他舅舅为了方便他上学，专门把饭馆买下来了。”
说着她转身指向校门口不远处的一家店。
马里奥惊叹：“这也太夸张了，上个学还得买家饭馆专门做饭。”
“可不是。”希尔达心想，不仅有专人做饭，还有七八双眼睛盯着。
她问安娜：“你们准备去吃什么？”
“准备去甜点店。”
安娜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听着亚当斯几人的声音，心里的恍惚感越来越明显。她把半张脸埋进红围巾里，努力忽略异样的情绪。不要去想......至少今天、至少现在在他们面前，不要去想，不要表现出来......
希尔达露出不赞同的目光，说：“午饭只吃甜食怎么行，我知道一家好吃又实惠的店，可以把蛋糕买了带过去吃。”
她搂住安娜肩膀，认真地说：“吃正经饭才能长得高！”
安娜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希尔达，点点头。
─ ─ ─ ─ ─ ─ ─ ─ ─
因为店家限量供应，马里奥没有买到他心心念念的开心果牛肉蛋糕，只好选了一个鸡腿奶酪面包，亚当斯凑热闹也跟着选了一样的。
麦尔看着鲜香麻辣的鸡腿夹在洒满奶酪碎的甜面包里，他倒不是不能接受这种诡异的搭配，毕竟不是他吃，但是——
“你们俩能不能吃的文雅一点，别把面包屑掉得满身都是！”
两人不以为然，嘿嘿一笑把沾上酱汁的手往麦尔的手帕上伸，麦尔果断舍弃他的手帕，迅速换了个位置，坐到两个女生边上。
“你们俩胃口真好。”希尔达掰正手指数，“一碗汤面、一大杯柳橙汁、两串牛肉、一条烤鱼，吃完这些你们居然还有肚子吃这么大一个鸡腿面包。”
“他们半个肚子都是胃。”麦尔嫌弃地说，抬手画出清洁法印清理手帕。
亚当斯瘫在座椅上，揉着肚子学着他妈妈的语气，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吃得多很正常。”
马里奥拍拍肚子，说：“这家店的菜很好吃，下次让我妈带我过来。”
希尔达哈哈一笑，转头想问安娜接下来去哪转，却见她盯着窗户外出神，她一直没开口说话。
希尔达看向亚当斯，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心情似乎不好？
“肯定是黑老鹰又说了什么。”亚当斯心里埋怨，上课凶巴巴，下课也凶巴巴的。下次不欢迎排行榜把他放第一！
“黑老鹰？那是谁？”
“是阿卡曼导师......历史课导师。”
“是初阶学院院长对吧，之前在活动馆见过一次。”希尔达回想着说，“他很严厉吗？我爸好像说过他做事很公正，人应该不差吧。”
“在布置作业上是一视同仁的多。幸好你没上过他的课，光写历史作业就能把手写断了，还总布置课外书。”
公正......天平教的人自然是‘公正’的。安娜再次把脸埋进围巾里，压下心慌的感觉，告诉自己现在不要去想。
“好了好了，过生日别生气。”希尔达安慰说：“你又没犯错，不要因为这个不高兴——我以前一天至少要被导师训三次，还附赠一顿手心板。几句严厉的话别放在心上。”
“嗯。我们去逛逛吧，消消食。我还想买双靴子。”安娜指向街道上的商店，她想，做点事行动起来，让注意力被分散就不会去想了。
“那我们去中心广场吧！”马里奥提议说，“中心广场这两天有很多活动，那里商店也多。”
安娜举手示意店员结账，她从斜挎包里拿出小钱袋，说：“那里太贵，我很穷的。”
一句话让三个男生哽住。
亚当斯和马里奥看向满桌的碗碟，心里生出大把大把的愧疚感：我们是不是太能吃了。
麦尔看向他们俩：你们太能吃了。
“哈哈，巧了，我也很穷。”希尔达坚持自己付自己的饭钱。
她把安娜拉起来，说：“穷有穷的花钱方法，用更少的钱淘到好东西。走，我带你去买，我很会砍价的。”
─ ─ ─ ─ ─ ─ ─ ─ ─
“这双多少钱？”
“二百八十六铜币，看中的话给您抹零。”老板看着几个小孩，笑眯眯地搓着手说。
希尔达掂着短靴，手下手感让她心里有了价格。
她微笑着说：“八十，卖不卖。”
八、八十？！三个男生睁大眼睛，砍价是这么砍的吗？这是砍价吗？
安娜看着靴子的走线，心想，应该会抬价，九十左右吧。
“嘿，您看这做工，这用料，八十——八十连个成本价都不够我的。”
“你这做工、这用料——”希尔达意味深长地看向老板，“我妹妹也就图个款式不错，良心报个价吧。”
“二百一十，不能再低了，这价格我都挣不到几个钱。”
“我上次和我妈来买鞋时，可没见店里有这么贵的价格，别是看我们几个年纪小——八十五，行的话我们就不继续跑别家看了，逛了半天也累了。”
希尔达指了指几个男生，说：“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小孩子脚长得又快，鞋隔一两个月就要换。我弟弟脚上这双就是我妈从你这买回去的——老板做生意爽快点，都是回头客。”
亚当斯快速抬了抬自己的鞋，机灵地应和：“是呀是呀，我感觉脚又长了一点，鞋都有点挤了。等回家让妈妈拿钱，也给我重新再买一双。”
老板眯起眼睛去看，心里嘀咕：前俩月好像是有进这款式......现在小孩都这么精了吗？
“一百三十铜币，老顾客给你最低价了，现在生意难做，真真是赚不到钱。”老板叹着气，要把靴子往包装袋里装。
希尔达抬手制止他的动作，拉起安娜往外走，边走边说：“行了，我们还是看看下家吧，新款应该不难找，多逛会吧——”
“哎哎，行行行，八十五就八十五吧。”老板的声音从后面喊过来。“唉，谁让生意难做呢，亏本卖你了。”
“好嘛，谢谢老板，下次需要还来你家。”
─ ─ ─ ─ ─ ─ ─ ─ ─
大街上，亚当斯几人围住希尔达往中心广场走。
“啊——长见识了。”马里奥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希尔达，“你怎么确定他会同意亏本卖的啊？”
砍价成功的希尔达心情很好，她撩撩自己的长辫子，说：“经验所得，他也不亏，至少赚了二十铜币。”
麦尔敏感地抓住一些信息，他问：“你们家有人做皮料生意？”
“对，我姐姐和姐夫是开皮革店的，偶尔帮他们看店，这些材料进价都比较清楚。”
“教教我教教我，我下次跟我妈去买东西的时候也试试看......”
安娜走在边上，沉默地听他们聊天，她看着手里提着的袋子，想：我想给莉莉也买一双小靴子，可福利院的孩子太多，如果有不一样的东西很容易发生争吵......我可以买些其他东西，赶在冬猎节前送到福利院。
今天花费有点多，零用钱有些紧凑，本来是足够的，如果不是之前被——冬猎节快到了，应该会有不少招临时工的，晚上去小镇告示栏看看......我接下来的时间足够空闲，我可以多去福利院看看莉莉，我......
三女神雕像近在眼前，安娜站在嘈杂的人群中，她看着高大的雕像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安娜停下脚步，仰望着生命女神的脸庞，沉默地问：我该怎么做？你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我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我只想守住我的家。我做错过什么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沿着环形小道，走到智慧女神像下，看着巨大的石剑，内心再次发问：我要用武器保护自己吗？什么样的武器才能护住我的家和家人？当我举起刀时，它是武器，还是凶器？如果我举起刀，是我足够理智做出的决定，还是我失去理智做出的决定？
爱情女神柔和地注视着安娜，安娜看向她裙摆下落着的花朵，一边是盛开的，一边是未绽放的。
她迷惘地想，就像告白一样吗？所有事情都有两种不同的选择，两种不同的结局吗？没有完美的情感，也没有完美的选择，我甚至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力。如果我失去了小屋，失去了我的起点，我未来的路还能平稳走下去吗？我还有退路吗？
冰凉的水滴砸在脸颊上，却没有将安娜从混乱的思绪中激醒。
她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将她笼罩，无论她身处何方，黏腻混沌的感觉始终缠绕在身上。
安娜觉得自己像森林里蜘蛛网上的虫子，无法挣脱黏腻的丝网，而前方是准备捕捉吞食她的猎手。
“哇，下雨了。快回学校，不然一会儿下大就遭了。”
安娜被伙伴抓着手往学校方向跑，越靠近熟悉的建筑，离钟塔的距离越近，她心里的恍惚感越明显。
当她看见由力量之神和知识之神刀剑组成的，高大宏伟的拱形校门时，割裂感再一次出现了。
大门像一道断崖，而她即将踩空掉下去。
安娜感到强烈的眩晕，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不真切的，今天经历的事情是虚幻的。
前方的大门是一道边界，从前她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但现在那里是未知的、不安全的，是她还没准备好踏入的地方。
“怎么了，快点回教室吧，一会儿淋雨感冒就不好了。”伙伴在催促她。
安娜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听见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忘记帮老师买东西了。”
“改天再买吧——”
“很快就好。”
安娜松开伙伴的手，她转身背对大门，跑向另外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