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碧血凤钗的襄助,加上沈大夫悉心指导,姚雁不过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熟悉了海水浮沉之法,比之祁山上的大小水潭,姚雁太喜欢大海的广阔,水下浅岸,鱼游斑斓,只在缝隙闪动之间,已窥到鲛鱼肥满的身影。

    日近正午,姚雁已捕获了一大一小两条鲛鱼,拎着鱼鳃从海里钻出来,姚雁咯咯直笑:“我怕是要成个财主了。”

    沈伯伯也笑了:“你这丫头运气好得很,莫说抓不抓得到,便是老渔民也未必能在个把月里掏得一条鲛鱼,昨日给你朋友炼油的鱼乃是我在这海里下笼养的,已养了三年有余。”

    “哎……说不好是有神仙帮我呢。”姚雁会心一笑,“沈伯伯,我要回去做饭了,这两条鱼便交给您了。”

    “好好好,你只管去吧。”沈大夫笑着挥手道,“我下午就将鱼油炼好。”

    说来也怪,自从姚雁开始练习捕捉鲛鱼,这海里的鲛鱼都似游到了沈村附近的地方,姚雁的收获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不止云潇潇药用有了,手上也慢慢有了些银钱。两人皆不以此为事,倒是常接济赠予村民,时日久了,关系更是融洽和睦,而云潇潇的伤也在不知不觉接近痊愈。先是能自己站立,慢慢已能挪动几步。

    这一日风和日丽,海面波平如镜。

    “潇哥。”吃过早饭,姚雁拎了鱼篓跑进来,“今日天气好得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海边?”杏眼雪亮,姚雁笑意盈盈。

    海岛气候宜人,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这姑娘愈见气色红润,风姿动人。

    “好啊。”一个月不能动弹,云潇潇实在已经闷坏了,听得能去海边看她捕鱼,云潇潇心情大好,忙着就要起身。

    “别急别急,要绕到北面去,鲛鱼喜阴,皆在北面海下,你看这是什么?”从外间屋里拿了双拐进来,姚雁围着云潇潇比划了一下,“合适得很,沈大哥果然好手艺。”

    沈大哥是村里的木匠,姚雁早几日烦他帮忙制了这拐杖,果然木匠的眼都是好准头,这副拐一旦上身,合适得无可无不可。

    云潇潇也笑了,稍稍适应,竟也很快便操纵自如。相视而笑,两人并肩走出了房门。

    此时晨后,沈家村的乡亲出海的出海,田间做农活的也低头忙碌,一路行来,并不见有人,两人乐得清净,三步一歇已来到平日里姚雁捕捉鲛鱼常来的海崖。只见此间海域还是礁石林立,风浪涌动,比之他们居住的南边海滩,显然是危险了很多。

    “你平日就在这里捕鱼?”云潇潇由着姚雁扶他坐下来,问道。

    “对啊。”姚雁笑着已将鱼蹼套在脚上,又将身上衣服紧紧束起来,整装完毕,开始活动起筋骨,她如今已不需要沈大夫的指导帮助,也能轻易摸到水下,准确地寻找鲛鱼洞窟,只是能不能捕到鱼,还要看运气。

    “你今日来了,我的运气一定好,说不定能捉掉一条大大的鲛鱼,熬成一罐鱼油,你用过最后一贴便筋骨长全,不需要再用了,只要勤加练习,不出几日便又是玉树临风的大侠了。”姚雁笑着一挥手,“等我吧!”

    云潇潇尚想问她多久才会上来,还哪里得见姚雁身影,唯见滔滔海浪拍岸,中有几只海鸥翔空,叫出呦呦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

    在云潇潇看来,已久得让人坐立不安。

    “雁儿……”云潇潇忍耐了半日,实在担心,不自觉扶着山石站起来呼唤,“雁儿……”

    寂静如空屋的海面无人回应。

    恐惧慢慢占据了云潇潇的头脑。

    “雁儿,你在哪?”艰难地向前移步,一步两步,云潇潇勉强走到姚雁入水的地方,已疼得满头大汗,筋骨虽已经长好,但是月余的僵直紧绷,让他初初活动只觉吃力异常。

    自海面之上,远远飘来一物,云潇潇心下着急,忙伸手抓来看,这一看魂魄不曾飞入九天,这是一只鱼蹼,正是姚雁刚才入水之前佩戴的,为的是游行迅速,此时鱼蹼脱落,姚雁又在哪里?

    顾不得多想,也顾不得自身安慰,云潇潇迅速除去外衣,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一丛浪花激起,再不见人影。

    燕山多水,加之久历江湖,云潇潇水性亦是好过常人百倍,只可惜腿上断骨刚好,骤然用力难免受阻,奋力蹬踹,只求快些游动,能快点寻到姚雁,但眼前浑浊海水中始终不见姚雁身影……

    时日已过午,早上还有些浪涛的北岸此时阳光直射,鱼下深水,连飞鸟也没了一个。

    云潇潇大口喘着粗气,用力地按压着姚雁的胸口:“雁儿,醒过来,快点醒过来……雁儿,听见我说话吗?”以口渡气,半日仍不见姚雁有呼吸出入,云潇潇几乎目眦尽裂。急运丹田之力,想把真气推入姚雁肺腔之中将海水挤出来,手到腹腔才想起自己身上已是半点内力也无。

    心下灰冷一片,云潇潇瘫坐在姚雁身边,望着一片死气沉沉毫无回生希望的心爱之人,云潇潇觉得此时此景比之当初悬崖一跳之时更加让人绝望,已无任何留恋。抱起姚雁娇美的腰身,让她蜷在自己怀中,云潇潇一步一步走到来时放置渔具的物事旁边,从中抽出了锋利的剔骨刀……“雁儿。”握住姚雁冰冷的手暖在胸前,久久不愿放开,“我知道你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好不好?”抽刀迎向自己起伏的胸膛,云潇潇连半句话也不想再说下去……

    “噗!”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海水自姚雁口中喷出。

    “雁儿!”云潇潇喜极而泣,忙扔下刀,将姚雁翻转过去,让她将水吐尽。

    “鱼,鱼……”姚雁尚未吐干海水,颤抖着手指向岸边一块又高又尖的礁石。

    “你还惦记鱼,再晚一点,你都要喂鱼了。”云潇潇拉回她的手,催她将水吐尽。

    “丫头,你们这是怎么了?”见时辰已过午后,姚雁并没有像平日一样来药铺找他,取药或者送鲛鱼,沈大夫有些担心,拎着鱼篓来北岸寻她,却见到溺水刚醒的姚雁,和抽刀自尽的云潇潇。

    “沈大夫,你快来看看雁儿,她刚刚溺水了。”云潇潇恳求道。

    按动脉搏,沈大夫一脸“怪罪”:“你这丫头,在水下闭了多久的气?连生死都不顾了吗?”

    “鱼,鱼!”姚雁吐尽最后一口水,仍指着岸边尖石。

    见她脉息渐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沈大夫知她无恙,起身来到尖石边上,这一瞧,便连大腿也拍青了两块。

    只见尖石之后,一条大如人形,金光灿烂鲛鱼被一支碧绿如山野的凤头簪子斜插入头顶,正钉在礁石之上。

    “这是……这是鲛人?!”沈大夫一惊不小,自己世代生活在这沈家村,打鱼捉蟹已是半生,鲛鱼见过不少,这大如人形,已成鲛人的神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是鲛人,其实只是大如人形的鲛鱼,只因行动敏捷,狡猾无比,所以才以鲛人冠名,神不神物不可知,但若入药却是神药无疑。

    “丫头,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这东西敏捷堪比山中猿猴,你在水下遇到她尚且避之不及,怎可与之搏斗,谋其药用?”

    “沈伯伯,我……我哪里是与之搏斗?我跑都来不及,就被她拖住拉到水底去了,要不是我死命抱住山石,又用凤钗划伤了她,我现在早就喂了鱼了……”姚雁上气不接下气,苦笑道。

    “这怎么可能?这钗明明是大力灌入鱼头的,并不是划伤。”云潇潇走过来拔出凤钗,又与沈大夫合力将鱼拖至岸边。

    姚雁站起身摇手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凤钗划中这家伙以后,这家伙就像中了毒一般,翻腾了几下就不动了,直向上漂起来,我便随她到了水面,但是我实在没力气了,只得把它插在礁石上,自己也昏了过去。我被这家伙的鱼尾扫了五六下,现在脑袋还晕晕的,幸亏潇哥救了我……潇哥,你还……”

    话说一半,姚雁忽然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云潇潇,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一旁沈大夫还在欣赏这百年一遇的药材,传说中这个东西炼油而食,有还魂肉骨之效,不由得痴迷愈深。

    “沈伯伯,沈伯伯!”姚雁几乎是跳了起来,“你快看,快看潇哥!他,他能走了!”

    姚雁这一说,沈大夫才恍惚想起刚才就是这个年轻人和自己一起将鲛人抬到岸边的,眼前这个身材挺拔,丰神俊朗的孩子正是这个把月来自己用心调治的那个受伤的年轻人,他,他怎么忽然痊愈一般行动自如的?

    “孩子你坐下。”沈大夫目露惊异,忙让云潇潇坐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其实吧,云潇潇也懵了,刚才一心一意皆在姚雁身上,不曾关注自己,如今……自己竟是来去自如了吗?这一疑惑不要紧,只觉双腿筋骨流畅,竟似不曾伤过一般,只是在坐下站起的一瞬间才会感觉微微酸麻肿痛,仍有桎梏。

    “真是奇迹。”沈大夫细细摸过云潇潇腿骨,口中不禁赞叹,又见他身上湿透,“你可是下海去了?”

    “我便是潇哥救上来的啊。”姚雁因为力尚不全,倚在云潇潇身边,不住试探他腿上伤势,竟然一分断痕也探不出了,心中不禁欣喜,又喜极而泣。

    “傻丫头,哭什么?”云潇潇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便是瘸一辈子又如何?可值得你去拼命?”

    “当然值得,千值得万值得。”姚雁伏在云潇潇腿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云潇潇知她多日来为了自己夜不能寐,悉心照顾,连自己的伤都不顾的,更不要说自此舍了家人与祁山大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和自己来这渔村清贫度日。即便她心中念着自己不觉委屈,但辛苦疲惫担忧恐惧总是一样不少的。当下心疼不已,将姚雁拉入怀中紧紧抱住:“雁儿,我好了,不哭,潇哥好了,以后换我来照顾你,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姚雁哽咽难言,唯有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

    午后的阳光照着孤岛,也照着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在他们心里,有希望在慢慢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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