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仙被带到县衙时仍是一脸洒脱自在,他浑然不觉自己这回又是被当嫌犯带来。

    他自觉地跨过县衙大门,回头看向三个年轻人,眯眼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走的这般慢,十几二十年没见了,半仙我还急着跟我那好徒儿相认呢!”

    半仙说着,自然地往大牢方向走去,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走进去后,便在外头的审讯桌前坐下,掏出宝贝烟嘴,笑眯眯地看着里头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的瘦削人形。

    “老夫的好徒弟啊,多年未见,你这变化挺大呀。”

    那邪修只是将自己缩在角落,不抬头,像是没听到半仙的声音。

    半仙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他打了个手势,让一旁的李叔他们稍安勿躁。继而又对里头那人道:“看来你失败了哦,平白装了二十年的鬼,也挺不容易的。”

    看半仙像是很懂的样子,南芝赶紧让段从星拿出拿着符箓,让他去辨认是什么用处的符。半仙只瞥了眼,嫌弃道,“一堆用死人血写的废纸。”

    段从星闻言,手上一甩,那几张符纸撒了一地,他却不想去捡。只略带嫌弃地瞥了眼,问到:“那是想做什么用的?”

    “招邪的,幸好他学艺不精,不然有些人就惨咯。”张半仙说着,眯着眼看向身后关着王老爷夫妻两的牢房。

    他的声音一点不压着,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二人面色当即不同程度地青白几分。

    “那树神是什么东西?为何这个疯子想当祂爹?”段从星再问。

    张半仙眼睛眯了眯,吸了口烟,面上带着欠揍的贼笑,道:“我不说。”

    “我看你跟里面那个鬼东西就是一伙的!”

    “年轻人别冲动,树神是假的。我编出来骗他的而已。”张半仙说罢站起身,道,“这人叫张峪,安沧人。二十年前非要拜入我门下,后听我跟人说了个大庆修仙皇帝的故事,他便偏执地幻想自己是那个皇帝。”

    “俗称……”说话间,半仙已走到了大牢门前,他回身看向几人,“脑子坏了。”

    “你们律法会惩治他的吧?”说罢,半仙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也没人去拦他。他们都震惊于他说的话,怎还有人会幻想自己是个死鬼的?

    “不对!”二叔托腮,看向身旁的李大头,问到,“半仙本名不就是张峪?”

    “师徒同名啊,这可真稀奇。”

    ……

    哪怕是人证物证、犯人供词都齐全的情况下,这件案子还是拖了四天才审理。

    期间,媒婆因为只是帮忙寻找合适生辰八字的姑娘,罪责最轻。加上她也被王家人胖揍了一顿,段从星提议罚她五两银子,这事便放她一马。

    升堂之时,县令大人仍是神情萎靡,数日未睡的模样。

    底下的王良平还想翻供,被他充满戾气的眼眸一瞪,瞬间没了半分想法。

    邪修张峪没了大兜帽跟那张烧伤面皮遮挡,他顶着一张骷髅一样的面容,还是将王良平几人吓了一跳。

    张峪顶着那张脸,阴恻恻地抬头,见到县令样貌时,他面上笑容僵住。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县令大人面露不耐。

    邪修下意识摇摇头,踉跄后退几步,看到站在一旁的南芝。他口中轻喃:“他骗我,他骗我……”

    “有事快说,无事退堂。”一声惊堂木下,也不顾底下判决未结束,县令大人已起身往回走去。

    南芝看着大摇大摆走上主位的段副手,不由扶额。

    他装模作样,举止夸张,轻言断定了底下三人的结局。

    “王良平伙同妻子朱秀敏杀害丫鬟婢女罪行属实,据我朝律法规定,杀人者偿命,判处死刑,择日问斩。”

    还未等他念出下一个人的结局呢,底下的王良平已经站起身,指着段从星的鼻子,怒道:“你是什么人,县令大人呢,凭什么由你来宣判!”

    段从星无辜地扬了扬自己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委屈巴巴道:“王老爷要是不喜欢我,换个人念也是可以的。”

    说罢,他起身,拿着那张纸,走到南芝面前:“你来吧,大声点,让他们听听主子对他们的判决。”

    “王良平,怀南县人,因……”南芝接过,无奈地照着上面所写内容宣读。等念完王老爷王夫人的,再到邪修张峪,发现字迹愈发潦草,看向像是书写之人已没了耐心。

    “择日问斩。”南芝面无表情念完最后一字,再看向末端印章,她大方地将印章分享给王老爷,看他面如死灰瘫坐在地,这才把纸张递还给段副手。

    冥婚案件了结后,便到了贩卖良人一案。秀瑜面色明显比初见时好了许多,她面上围着布绢,只久久才偶有一声咳嗽,看来身体已经好转。

    秀瑜的父母也被请到了衙门,二位老人面上满是惶恐,他们不敢去看女儿。看来,对于这些事,他们也是知情。

    秀瑜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父母,多想从他们口中听到一句辩解。但是没有,二老只是垂着头,低声道:“阿鱼,是爹娘对不住你,你哥他也是一时糊涂,你能不能不要告他了……”

    “爹娘就这么一个儿子。”

    那些话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她心口,秀瑜面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她扭头,不再去看哀求的兄嫂,以及对她尚有怨气的父母。

    她为这个家费心尽力,最后却换来这个下场。秀瑜垂眸听完所有宣判,只有在最后小宝归她时,她面上才有了些许光亮。

    至于她兄嫂如何判决,段从星笑嘻嘻道:“通远洲有个大矿山,让他们去找胖知府吃官粮去。”

    ……

    这日下午,临近下工时间。南芝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无意中一瞥,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样貌普通没有记忆点,步履匆匆,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日见到的那个影卫。

    她赶紧跟上去,果然看到那人匆忙环视四周后,便往县令房中走去。

    她本想跟着上去,眼角余光瞥见段从星与一府兵打扮的人鬼鬼祟祟,相约往后院走去。

    南芝第一次见这样的段从星,一时觉得新奇有事要发生,就悄声跟了过去。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段从星嘴上絮叨,面上笑容就没停过。而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兵卒则是一脸的严肃,时不时还会回头看几眼,生怕有人看见。

    他们到了后院角落一处矮松下站住,位置本就隐蔽,还有树荫遮盖,不细看根本发觉不了那儿有人。

    “少爷未免太过贪心了些。”兵卒压低声音道。

    “不贪不贪,反正都是要给我的。我只是先拿点钱垫垫手,毕竟事成以后你们说好的可是给一百两。”段从星说笑间,已大喇喇伸出手,作势要钱。

    “太傅要的呢。”那人没有当即掏钱,反而双手环胸,淡漠与他对视。

    南芝看到段从星随手从胸间掏出一沓信纸,在手上扬了几下后,又笑着向兵卒伸出手。

    那兵卒面色有些难看,眼睛死死盯着段从星手中信纸。见段从星一点不着急,他这才咬咬牙,从兜中拿出一张银票,交到段从星手中。

    收了银票,段从星面上笑容更深。他夸张地亲了下手中银票,对那兵卒道:“有需要再来,懿王府就没我拿不到的书信。”

    他也没当即离开,反而是站住脚步,嘟囔道:“话说,你们要我帮的什么忙,先说一些好让我有点准备又怎样。”

    “到时自会通知你。”兵卒很谨慎,一直在留意周围。生怕被发现,南芝只佯装路过的样子,匆忙隔墙停了几句。

    要离开前,她看到后院拱门前站了一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那个进县令房中的暗卫。

    南芝面色不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懿王要见你。”那人声音同他面上表情一样冰冷,说完便起身往回走去。

    “哦。”应了声后,南芝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县令房中走去。

    大人今日未睡,可真稀奇!

    ……

    入内,县令房中摆设与沈大人当初差不多,除了那张床上被褥华丽了好多。

    他人只穿一件中衣,坐在床榻上。隔着屏风,依稀只能看个人影,手上拿着一本书。

    “坐吧。”里头传来他平淡好听的嗓音。

    南芝自觉找了个椅子坐下,她坐的端正,表情认真看向屏风,无视了一旁站的笔直的暗卫,争取当个听话懂事的学子。

    “这回又是什么东西丢了?”刚一坐好,里头又传来他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

    南芝一下想到是自己跟着暗卫走了几步路,这就被发现了?这回她还真没东西掉落,只能装傻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没丢东西啊?”

    那人从鼻间轻嗤一声:“那为何要跟踪十七?”

    南芝摇头,否认:“我没有。”

    “没有?要不要本官告诉你,你方才还偷听了段从星的交易?”他语气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一些洗漱平常之事。

    南芝暗自诧异,他连这都知道?莫非段副手将他与京城中人的书信往来,与他人换银票的事,也是由他授意?

    “段副手同他人做交易了?”她面色不改,继续狡辩。

    “呵。”屏风后那人轻笑,道,“本官这回没想兴师问罪,你只需老实说,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听到了……”南芝心中权衡了下,还是觉得以段从星同他的交情,这事由他授意的可能性较大。他这样问,是在试探自己?

    想了下,南芝咬咬牙,道:“大人可还记得那日算命摊之事?”

    “嗯。”东方潜点头,等候南芝下文。

    “方才我听到了,段副手将您与他人的书信往来,跟人做交易换取银票。”她表情认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也不知她这样卖力表演,隔着屏风里头那人看不看得清。

    东方潜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头,看向南芝。

    “可惜隔得太远,我胆子小也不敢过多靠近,没能听得其他。”南芝说完,隔着屏风同他对视。里头那人突然安静下来,隐隐有种山雨欲来之势。

    莫非,他并不知道段从星拿他换钱一事?

    “哈~”原本焦灼紧张的氛围,在他一声哈欠声中荡然无存。

    “只有这事?”过了许久,在南芝以为他要睡着之际,才听他平静问话。

    “那人是您带来的府兵穿着,大人,您身边恐有细作,还需多加防范。”南芝小声。

    “嗯。”

    “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出去后对谁都莫要提及。”他像是没了精力,语气慵懒了许多。过了会儿,他招招手,对南芝道,“你且过来一下。医馆一案,其中涉嫌颇多,不过有一人,你们先找找吧,或许还活着。”

    说罢,等南芝过去,他将手中的信纸塞回信封中,随手递给南芝。

    “记住,方才之事,莫要声张。”

    耳边传来他的嘱咐,南芝点头应下,伸手接过那个厚厚的信件。她没当场拆开,微微弯身行了礼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看她走了,屋中那个如同雕塑一般的十七这才动了下。他跟在南芝身后,像是追捕猎物的黑豹,给人压迫感极强。

    南芝暗暗加快脚步,急着要去找李叔他们汇合,顺带再提这封信之事。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懿王亲启。

章节目录

当亡国公主成了亡魂引渡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大包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大包酱并收藏当亡国公主成了亡魂引渡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