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外张半仙带着一身夜色闯入房内。

    待他看到相对畅谈的二人时,明显还呆滞了一瞬。

    有人进来,南芝第一时间抬眸往那看去。只见来的是一个更加苍老的老者,看着像是人,可是观他模样,却更像是个亡魂。

    “张伯?”来人正是张半仙,他手上拿着一包杂乱的东西。整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面上沟壑愈发明显,一头白发在月光下更显沧桑。

    “醒了啊。”半仙开口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语气,他只淡淡撇过一人一魂,抬脚往屏风后走去。

    越过屏风,张半仙走到那躺着的“活尸”床榻前。

    他抬手揭去覆在他面上的符纸,随后将那张符纸放置在桌案上,抬手咬破食指,一点点重新描摹上面的繁复图案。

    在他揭去那黄符时,南芝已跟着亡魂师父走到他身后。她看着他的举动,问一旁的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半仙微微侧过脑袋,眸色复杂睨了他们一眼,随后抬指勾下最后一笔。

    他面上本就暗淡无光,随着最后那笔落下,脸上血色肉眼可见再褪一分。

    “人间灵气稀薄,他在以自身血气聚灵。”亡魂师父耐心解释。

    南芝颔首,再看向张半仙,面露担忧:“张伯这几天便是这般聚灵?”

    “是啊。”半仙掀起那张黄符,挑眉欣赏了番,得意道,“就是这邪法,老夫施展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咳咳咳……”许是话说太满呛到了自己,半仙经过这一咳,面上难得有了一丝血气。

    随后,他同南芝说起这阵法的来历。

    很久以前,有个邪修为求长生,以活人为引,行那将人魂魄困于体内的行当,意外创造出了没有灵思的活死人。后来他自然是死在了他创出来的活死人手中。

    后来有人寻到这活死人邪法,加以改进,成功复生了一位新死者,这活尸之法便更加受到邪修推崇,将之当做长生之途不断加以研究改进。

    邪修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尝试,短短几句话,不知又祸害了多少普通百姓。南芝听得怔然,她抬眸看向那睡颜恬淡的东方潜,问:“那他以后……”

    因为人间灵气稀薄,第一个复生的活尸没活两日便再次死去。

    半仙让南芝放宽心,这术法经他改造,已经没了这种明显的弊端。

    随后,半仙将那血迹干涸的黄符重新覆盖在东方潜面庞上。

    南芝看到那安静躺在符文大阵上的人,好看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

    “他什么时候能醒?”南芝问。问的自然是这具躯体何时能睁眼。

    半仙抬头看向窗台。看了会儿外头的月色,手上动作不停,道:“少则今日,多则三月。”

    “三月?”南芝有些诧异,若是三月,那京城那边。

    像是知道她的担忧,半仙语气轻松:“没事,姓易的公公叛变了,替我们瞒着呢。”

    他这话并为让南芝心中忧虑减少几分,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易公公向来面上清冷,从不同他们玩笑,加之东方潜向来待他恶劣,南芝很难想象,易公公竟然会帮他们。

    “三月自然瞒不过去,但是三天再三天,易公公还是很好说话的。”半仙说着眼眸眯起,看向身旁的老伙计,道,“天色已晚,让她再歇会儿吧。”

    亡魂师父眼眸瞥向那被符纸包裹着的人形,微微颔首。

    南芝问:“师父,活尸之法当真不会影响到他的神智?”

    正在替自己的食指撒药粉的半仙放下手中药瓶,没好气道:“就这般信不过半仙我?罢了,实话同你说罢,他一直醒着,只是还未能重新掌控这具身体,你且等着就行。”

    南芝抬眸,不敢置信看向面前人:“他……”

    亡魂师父也点头:“为了留下付出了一点代价。”他抬眼看向南芝,道,“你曾问过,人死了有没有可能像活人一样,活在日光下的法子,便是活尸。”

    “所以也无须担心他日后的生活。”

    “他……”南芝尽量忽视那让人难受的字眼,“那他为何能……”

    “既然他愿意留下,你又计较那么多作甚。”就连亡魂师父也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师父,他救了我,为何你还是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南芝不解。

    老亡魂一想起那夜在怀南山上的事情就来气。沉吟了下,还是决定都同南芝讲明。

    “他并不完整。”他道,“那夜在山上,为师与你分别后,便感知到邪魔的气息,为师本想着过去把他那具附身也给捣去,没想到那个分魂小子过来捣乱了我的节奏。更没想到你竟然会回头。”

    老人无奈地看着她:“那天去墓室之中也是,他们布置好陷阱。如果不是你们进去破坏了阵法,恐怕玄懿这一丝残魂已经被他所利用。”

    他说着又捋了把胡须,对南芝道:“你这次又昏睡了七天,身体损耗过大,你们二人可趁邪魔重伤这个时间好好休整身体。那邪魔的事也无须你们二人过多担心,为师与这老东西自会处理。”他说着又将手探向那稀疏的长须,似乎有些沉迷这个重复的动作。

    南芝颔首,她也抬眸看向那没有醒转迹象的人,他们都已昏睡许久,已经多日未醒,想来他也是一样。不知他昏迷这么久,县衙是否会乱套,经常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南芝抬脚往屏风后走去,他恬淡的睡颜再次被黄符遮盖上。她回到床榻边上,看向那半仙方才忙碌的桌案上,最为显眼的当数那两份巴掌大的卷轴。

    南芝抬手拿过那相同的两份卷轴,抬手握住他的手掌,将其中一份卷轴放入他的手中。

    “大人,欠我的,要尽早醒来归还哦。”

    手中松松垮垮垂着的手掌微微收紧,南芝诧异地看着面前人。

    “大人?”

    沉闷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闷哼。

    “嗯……”

    “你可算醒了!”知道他听得到,南芝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想到之前自己的几次失礼举动,南芝不自觉面上微红。

    全然忘了他们此刻还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掌。

    他方才醒来,似乎没有多少力气,抬了几次手,都没能成功。

    “遮…遮挡……”

    许是多日未曾饮水,他嗓音也干哑的厉害。

    知道他说的是面上遮挡,可那毕竟是半仙方才才画好的血符。南芝摇摇头,轻声安抚:“大人,此符乃半仙心血绘制,对你身子有好处,你且再忍忍。”

    东方潜无奈,他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时候觉得神识清明,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如今却是觉得周身疲倦,此那睡症发作时更令人困倦。

    嗓子又哑的很,他此刻热切想要饮水。可是又贴着这么个鬼玩意儿。

    二人静默僵持了片刻。

    “喂我…喝水。”东方潜说完,那被黄符盖住的面上已经泛起一片霞色。

    “哦。”

    房中有水,大抵就是为他们二人所准备着的。

    水壶造型很是奇特,紫砂壶身,壶嘴奇长,拿在手上,不管怎样颠簸,水也只会从壶嘴流出。

    当长长壶嘴嵌入嘴中,东方潜眼眸一瞬瞪大,面上红润愈发明显,似乎是气恼的。

    他懊恼地咬住壶嘴,透过符纸遮盖,想去探究这女人的心思。

    这般好的机会,她只需与他些许暧昧,随后再凭借着他们这过命的交情,便可轻易将他拿下!

    咕嘟咽了几大口后,东方潜手指微动,示意南芝他不喝了。

    南芝会意将水壶移开,看他面色红润,她心中忧虑也放下不少。

    “南芝可会怪我累你一道陷入险境?”有了清水的滋润,他说话声正常了些。

    “是我连累大人才是。”想到他身子瘫软渐渐倒下的那场景,南芝便觉心间烦闷。

    “本官不怪你。”东方潜轻笑,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像是触到一个小火炉。他手上稍微使劲,一下将人往自己面前拉来。

    南芝手上还拿着那个紫砂壶,被他这么突然一拉扯,她控制不住自身,俯身朝他扑去。也幸好他力道尚未恢复,南芝很快便稳住了身形。

    “嘶…”

    偌大的房间中传来男子的轻呼声,南芝抬眸看去,原是那轻易不会洒水的紫砂壶,浇了他一面。面上那用血画的痕迹一碰到水,很快晕染开,乱成大团血色红花。

    “这符……大概是不能用了。”东方潜说着,已抬手揭去面上符纸。咋能睁眼,他便去寻找南芝的所在,却被她瞪了满面。

    “大人当真胡闹!”半仙方才耗费心血的符纸,这般轻易就被他毁了。

    “本官又不会怪你。”他嘴角上扬,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眼看南芝将手上水壶放好,他看向她,随后再次伸手。

    这回南芝有所准备,没让他得手。

    “看来大人是好全了?”除了脑子。她也看他,看他笑的狡黠,颇不似她平日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嗜睡县令。

    一手抓空,东方潜也不恼,他抬手抚上还带有水珠的下唇,歪头笑看向南芝:“自然。”

    “我看不像。”

    “那你可要亲自检验一番?”咋然四目相对,二人皆是定定出神。

    “不必了。”南芝率先回过神,垂下的眼眸恰好看到那份她置于床榻上的卷轴。

    她将卷轴拿起,在县令面前晃了晃:“大人既已经好转,不如便由今夜开始赚取功德?”

    忍着睡意同她嬉笑玩闹的某人面上笑意僵住,他假装看不到那卷轴,抬手拉住她小火炉一般的手掌。

    “夜色已深,亡魂也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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