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李大头见到被推搡着进来的老头。他笑着上前,招呼道:“老伙计,这是怎么了?”

    被左右两人扯着,张半仙抬起头发散乱的脑袋,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还笑!你这老骗子还想扯什么坏心眼!”段从星拿着他的烟杆,恶狠狠的瞪向老骗子。

    “你们也看到了,是这年轻人不讲道义,强抓老头我来的。”张半仙说着,敛下眉眼,“这见到老熟人笑一下都不成,这年轻人对我老头子未免过于苛刻了些。”

    听到外头的谈话,师爷刚结束手头上的工作。他探出头,看到张半仙一副受委屈的小模样。师爷眨眼看了眼面前这明显不太正常的画面,问到:“怎了怎了,怎把半仙给请过来了?”

    “许是半仙又骗人了吧。”李大头无所谓道。这些事发生的多了,一个算的准,却不爱好好说话的老算命烟鬼。经常前一脚被扭送进衙门,后一脚,那家人就发现他算的东西灵验了。

    李大头只好奇张半仙这回是说了些什么,怎还得罪京城来的这些公子哥。看到南芝也是随他们一道来的,李大头走过去,小声问起。

    南芝将段副手此行目比说与他听,李叔听后,面上憋着笑意。

    “我也想看这老东西当回落汤鸡。”他说。

    那边,张半仙使劲挣脱两人的禁锢,径直走向师爷。责备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尊老爱幼都不懂,这身老骨头都要被他们给推散架咯。”说完,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就要伸手去掏他的烟杆。

    两下扑空,老人气急败坏瞪向段从星。

    “你们县衙真是,越来越回去了,竟还干起拿物什威胁人的把戏!”

    说着,他看向段从星,气急败坏道:“把老头我的老伙计还我!”

    段从星拿着烟杆,身旁的林景俯过去,对他小声耳语了几句。段从星当即眉目弯下,得意道:“今日这水你不下,便让这烟杆替你下去!”

    老头起身,龇牙看向这个可恶的小年轻。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屋中的那道绛紫色身影。他故意朗声道:“可是这没鬼,你让老头我下水,安的什么心啊!”

    “有没有鬼,你下去了不就知道!”

    “管你老不老的,收了我们十几两,今日要不拿出点真本领出来,就把你关大牢里喂蚊虫!”段副手在旁恶狠狠警告!

    “没鬼没鬼,你们就是想看老头子我出糗。”张半仙继续嚷嚷。

    大伙心照不宣的真实目的被他挑破,他们也不觉得尬,只更加得意地说着:“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透过稀疏的树影,南芝看到二堂大门开着,里头有一道绛紫色身影。他坐在躺椅上,手上拿着一本册子,也不知是在阅读或是在闭眼假寐。

    张半仙一直强调着没鬼,莫非,是作业那个黑衣县令?这般想起,南芝瞥见身旁的林远,小声问到:“大人也在?”

    林远不确定,也往里头探了探。看那道身影确实是像主子,他迟疑道:“许是今日精神好,主子出来透透气。”

    南芝抬眼看去,依稀看出他身穿一身绛紫色锦袍,贵气的很。想起昨晚那个身影,她小声问身旁的林远:“你与林景生的这般相像,若非衣着不同,我们还真不好分辨。”

    “大人他会否可能,也有一个喜穿黑衣的同胞兄弟?”

    林远细想了下,摇头,“应该是没有,主子那些兄弟,不太可能会穿黑衣。”

    段从星那边,像是刚结束争辩,看到南芝这儿,他走过来,大声搭话:“你们两个在这说些什么,什么黑衣?你们喜欢穿黑色衣服?”

    林远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说到:“说的是主子,在想有哪个皇子会穿黑衣出门呢。”

    段从星拧眉,细想了下,笑着说到:“咱主子懿王东方潜排行第四,上面就有三个兄长。”他话音戛然而止,摇头道,“不对不对,其中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是人有病的,自小体弱多病就没怎出现在人前。三皇子……”

    段从星恍然,“三皇子与主子确实是有几分像!而且他脸上有疤,贯穿眉目,看着就凶,平日里确实会穿着黑衣故作冷峻样!”

    脸上有疤?想了下昨晚所见,南芝摇摇头,不可能是三皇子。

    “怎了,怎突然问起这些?”

    “只是有些好奇。”说着,南芝再次抬眸看向二堂方向。这回再看过去,那道躺着的人影已站起身,正往这处走来。

    ……

    二堂之中,难得不困倦,头脑清醒。东方潜手上拿着一本南方的志怪话本。

    什么虎头妖强抢民妇,痴情书生勇抗妖怪,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尸鬼为寻爱人转世流离人世千载,最终在爱人怀中化成飞灰;还有什么重来一世,先断情绝爱再手刃仇人的。

    东方潜看的直蹙眉,一眼便知瞎编,还通通是胡编乱造。

    这时外头传来争执声,他放下话本,向外看来。

    那儿簇拥了不少人,尤其是段从星,嗓门格外的大。还有那算命的老头,他一直在强调没鬼?

    昨晚的事,他都知晓?

    这般想着,他站起身,往那处走去。

    眼看人群之中争辩声停下,纷纷看向自己,尤其是段从星,打量的目光最为不加掩饰。东方潜蹙眉。

    “主子,你可带了黑衣过来?”他问。

    眸子淡淡瞥过他,他将视线停于张半仙身上。

    “张半仙可会抓鬼?”他问。

    张半仙眼珠子转了转,理直气壮答到:“若我会抓鬼这活计,何必还干卜卦算命的行当。”

    “时不时还得被人抓县衙来告上一状。”

    “他会,他还卖符给我们。”段从星说着,伸手拿过林景手上的黄符,递给主子。

    东方潜接过那张符篆,指尖碾过符身,上方道道淡色雷文浮现。

    这符是真的!他看向张半仙,看他还是一副邋遢不靠谱的样子,不禁也好奇起他的来历。

    “这符是你自己画的?”

    张半仙捋着胡须,眯起眉眼,说到:“我有一个老道老友,这些符都是他寄存于我这,一两银子一张,童叟无欺。”

    看他这时还不忘着坑钱,南芝以为他这般与县令大人说话,大概这趟跃鲤池是非下不可了。

    哪知对面紫衣服的男子微微颔首,大手一挥,便要了五张符篆。

    张半仙眼巴巴看向那锭银子,口中低喃:“失算了,这回出门,竟没带黄符。”

    ……

    临近傍晚,去往皎远县的人回来了。

    他们此行带回了一个人。那人体型圆润,一眼看去就是个富态模样的小财主。

    同行回来的还有一些人,他们自称也是怀南人,只是早年举家搬迁去了皎远行商。

    一问起来,果然,他们带回来的这人就是辛文山,只是与传闻中区别有些大。

    早先听他母亲还有邻里说起,辛文山是一个清秀瘦削的小伙子。南芝也一直以为二十年过去了,他应该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如今一看到人,油头粉面的,与他贫苦的母亲形成鲜明对比。

    不到一会儿,辛文山的母亲也被带到县衙来。母子时隔二十年再见,却是相隔数米,谁也不多走一步。

    辛母腿脚不利索,她被那个热心的胖邻居搀扶着。

    “那是……那是阿山?”辛母看向对面,那人眉眼中带着精明,她儿子一向老实……可再细看,他眉目确实也像当年的阿山。

    老人在胖大婶的搀扶下,踉跄着靠近辛文山。她哆嗦着开口询问:“阿…阿山?”

    辛文山也看向面前形容枯槁的老人,他低下头,敛眸轻声唤了句母亲。可看他双拳紧攥着,这场相认,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段从星看向面前人的绝情样子就来气,也不想着让张半仙下水找水鬼叙旧了,就得让这个不孝子先下去让水鬼教育教育!

    想着,他便下令,让人抓住辛文山,就要押往跃鲤池去。

    “等下。”张半仙掐指,看向面前男子,笑眯眯道:“老夫觉得,先与骨头叙旧也是一样。”

    虽不喜这老骗子,但他这话不无道理。段从星于是下令,让人先带他去见见那具白骨。

    一听要去见死人骨头,辛文山踉跄退后两步,面色已然惨白。

    “大人…大人,若是草民犯了什么事,你们直说便是,怎……怎还吓唬人。”

    “你做了什么,等你与骨头见一面,让他帮你回忆回忆。”段从星说完,手一挥,压着辛文山的林景林远便将人往尸骨那处带去。

    “不,大人,草民没有杀人,大人!”辛文山的声音在他见到骨头时戛然而止,此时还有些许阳光。

    骨头摆放在日光下,它上面的一些淤泥水草都已干涸,附在森白的骨头上。

    “呼~”看到辛文山像是松了口气,段从星不由怒从心头起,他让人将他带近尸骨几分。

    “是不是你害死了他!”段从星厉声喝问。

    “不是,我没有杀江光耀。”他说着,神情放松下来,就连看向老母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柔和。

    “谁告诉你你杀那个江什么了,你们不是一起去的跃鲤池。”张半仙拿着失而复得的烟杆,心疼地抚摸烟身,仍不忘替他落井下石。

    一听跃鲤池这三字,辛文山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他再次看向尸骨,面上已带上了骇然。

    “这具尸体,是跃鲤池里带上来的?”颤抖的声线,已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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