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雾身子单薄,踩人的力道用足了劲道,因此裴少韫都能看到江絮雾雪肌脖颈处绷紧的线条,再看她装模作样的懊恼。

    裴少韫轻嗤,却难受地作出隐忍姿态,“小娘子莫担心,只是——”

    见他按住小腿,收紧袖袍,让江絮雾心虚地在想自己的力道有这么大吗?

    此时车舆渐渐往前行驶,抱梅身为婢女在车舆外跟着。

    车舆只剩下江絮雾他们。

    “裴大人,原来你的身子骨这么弱吗?”江絮雾不傻,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旋即坐在车内离他有几尺开外。

    裴少韫装模作样,见江絮雾不上当,还扬言下车舆后,让江辞睢帮他看看。

    “我自小身体弱,走路都磕磕绊绊,久而久之,我的阿兄都会帮我看脚伤。”

    他不免失笑,旋即也不推辞,“那就麻烦小娘子的兄长。”

    江絮雾观他从容不迫,自知拿捏不住他,也就不再多言。

    裴少韫撂下袖袍,端坐在矮几前,如琢如玉的世家子弟风范,尽显无疑。

    “话说小娘子和江大人关系较好,倒令人心生艳羡。”

    裴少韫温柔地叙说,斟茶抿了一口。

    江絮雾想到裴少韫的家世,其父是户部侍郎,其祖父曾是当今皇上的太傅,其母则是张国公嫡女,簪缨世家出身,可惜裴少韫的亲娘很早去世,只留下裴少韫独子,在裴少韫生母去世三年后,其父再娶,并有了弟弟妹妹。

    不过江絮雾上辈子没有见过裴少韫的弟弟妹妹,只见到一个怯弱的小姑子。

    据闻裴少韫的弟弟妹妹们皆在十几年前病得病,亡得亡。

    但江絮雾曾从裴少韫的继母口中得知,这些人的死跟裴少韫有关。

    江絮雾左思右想,佯装不知情地道:“裴大人家中无手足吗?”

    她这话问得直白大胆。

    裴少韫淡笑:“曾经有,可惜我命里应当无手足。不过我府中有一妹妹,奈何生性胆怯,从不愿见生人。”

    江絮雾听不出他话里的漏洞,便歇了探究之心,可这引发了裴少韫的趣味。

    “我能否僭越一问。江小娘子与江大人明明不是亲兄妹,却看起来胜似亲兄妹。”

    这话莫名地让江絮雾似曾相识,犹记上辈子,她就曾被裴少韫过问此事。

    如今再次过问,物是人非,江絮雾忽略熟悉的错觉,垂下眼眸道:“我与阿兄一见如故。”

    车舆不知何时停下,抱梅小心翼翼地道:“小娘子。”

    江絮雾回过神,眼见裴少韫起身,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小娘子在此处等着,我去告知一下你的阿兄。”裴少韫侧身回眸,温柔一笑,看起来清风明月。

    江絮雾只觉得他装模作样,眼不见心不烦地点头,就见裴少韫搁下帘子,而她则是孤零零一人坐在车舆中。

    春夜的风,引人瑟瑟发抖,江絮雾的步摇叮当响起,宛如弹奏的琴弦,她远离了一下窗边,却不料有人竟闯入车舆。

    白龙涎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江絮雾还未惊呼,闯入者捂住她的口鼻,香软的身子一个劲靠在她身上。

    “嘘!”

    车舆外传来惊呼声,“朝宁公主。”

    江絮雾这才明白眼前的女人是谁,面前的女人一身宫装,锦绣华服,眉眼轻佻,唇如樱桃,微微一瞥,风情惑人。

    女子察觉江絮雾的目光,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你是哪家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

    朝宁公主是京州百姓众所周知的人,不是其生母是皇后,而是她的形式作风受人诟病。

    据闻朝宁公主生性爱美,不止是物件上,更是对人亦是,身边养着俊秀男子数名当护卫,还因喜欢七年前刚中状元的张沉,竟当街抢人,最后被百官上奏弹劾。

    可六年前,张沉一家六年前牵扯到后宫的巫蛊案,朝宁公主亲自去牢房捞人,逼着张沉入洞房,成为驸马。

    这事闹得轰轰烈烈,而张沉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结果被朝宁公主逼着太医给救了回来,而皇后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因从小瘸腿,对这唯一健全的女儿自是百般疼爱,为此求到皇帝面前。

    皇帝自然也疼爱女儿,无奈之下,只能让张沉一个罪臣成为朝宁公主的驸马,但张沉从此无缘朝堂。

    谁知成婚的朝宁公主,不安分守己,居然与多名侍卫有染,还当着驸马的面勾搭俊秀的男子。

    左司谏上奏弹劾,不安于室,天天说有伤风化,身为一朝公主不该……

    可皇帝疼爱朝宁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件事也让众人唏嘘不已,曾经的惊艳绝才,眼下因妻子风流,每日亲自去抓妻子回府的可怜人。

    江絮雾思绪回转,眼前的朝宁见她不说话,欲往前逼问她,可车舆外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朝宁,你给我出来。”

    男人声线如竹溪,潺潺流水,颇为好听,想来这就是张沉了。

    江絮雾刚这般想着,爬在她身上的女子不满地侧过身对车帘外的张沉道:“我要是出去,你要把手里的剑给我收起来。”

    “呵,那公主能否跟我保证回去后,不再去那种风流之地喝花酒。”

    “张沉,我身为公主喝个花酒,你也没必要管得这么宽。”

    “可公主喝个花酒,为何身边都还要几个男人伺候。”

    “只许男人去喝,就不许女人喝吗?对吗?这位小娘子。”朝宁轻佻地撩起江絮雾额前的碎发,若是男子,江絮雾会厌恶地推开,可眼前的人是女子,举止之间,她并不厌恶。

    所以她下意识点头,“公主说得对。”

    朝宁眼前一亮,仿佛找到知己一样,握住江絮雾的手,眼波流转,宛如烟云,“小娘子真乖,改天我送几个男人给你。”

    “多谢公主大方,可小娘子还未出阁。”

    车帘被掀起,裴少韫去而复返,一袭长衫被春风卷起云团。

    朝宁笑得肆意张扬,明媚动人的脸上浮现暧昧,“原来是裴大人,你我都多日未见了。”

    她欲伸手一摸,奈何裴少韫往身侧一躲,他这一躲,提剑的男子,正在气势汹汹地瞪她。

    朝宁心里一慌张,可张沉冷笑,“公主再不下来,别怪我遣送公主身边的侍卫。”

    “你敢——”那可是她精心挑选的俊郎。

    张沉冷哼一声,臂力一挥,直接将人抱下来。

    江絮雾看得一愣一愣,还未回过神,就听朝宁公主她们又吵起来。

    甚至还听到一句,“我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凭什么拦着我。”

    朝宁气急败坏,挥手一巴掌摔在张沉的脸上。

    张沉面色不改,任由被揍,气得朝宁牙根咬咬,忽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发呆的江絮雾道:“你是哪家小娘子,我明天送几个好看的郎君给你。”

    “正好给你开开眼。”朝宁话音落下,就被张沉黑着脸塞进了另一辆车舆,随后拱手向江絮雾赔罪。

    江絮雾摆摆手,表示理解,很快朝宁公主就被带回去,而裴少韫却还伫立在原地。

    “裴大人,你不是去找我阿兄吗?”江絮雾仰起头看他,心想他怎么赶了过来。

    “小娘子的阿兄还不能脱身,所以我来带话,让小娘子等会,正好我撞见这幕,也不知小娘子受惊了没。”

    裴少韫摩挲着指间,眼眸映入江絮雾的倒影,唇角噙笑,仿佛是真真切切关心她。

    江絮雾衣袂飘飘,也不知是春风搅动她的鬓发,还是在车舆被朝宁公主压倒,才会有几分凌乱之姿,少了几分往日端正温婉,多了几分灵动之气。

    他漫不经心地思忖,却听闻江絮雾淡淡道,“劳烦裴大人帮忙,我并未被吓到。”

    “是吗?我还以为小娘子会被朝宁公主的言论吓到。”裴少韫捻着白月扳指,意有所指。

    江絮雾倒是有其他见解,“朝宁公主生性活泼,所想所念,皆理当不同。”

    “小娘子是赞同她的话,我还以为小娘子不敢苟同,倒是我眼拙,用狭隘之心揣度小娘子了。”

    他这番自谦,若是旁人定当摆手,可江絮雾颔首道:“裴大人知晓就好。”

    “……”

    四周静默。

    裴少韫在如此窘迫的气氛下,依旧温笑道:“小娘子教训的是,不过我倒是好奇小娘子会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他这番话有点出格了,但他面冠如玉,温润有礼,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江絮雾本来想借机呵斥他一番,转眼又怕是他的试探,因此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喜欢的郎君自然孔武有力,能护我周全。”

    这话自是针对裴少韫。

    江絮雾故意为之,原以为他会不以为然。

    可眼前恍若谪仙的裴少韫,露出玩味的笑容,“是吗?”

    江絮雾冥冥之中,心神不宁,忽然往后看去,发现沈长安不知何时出现,身边还有抱梅,她正挤眉弄眼,显然是要提醒她。

    再听裴少韫,恶劣至极地补充道:“也不知道沈大人会不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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