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明却愁,玉离经的同学。

    关于我们认识的过程,在本文第17章第二篇写的很清楚了,简单的说是他刚启蒙儒学的时候认识的学子。

    那时候我和他还是同桌,因为坐的近的缘故,所以关系一直不错,偶尔我写作业不明白的时候会和玉离经讨论,顺便一起吃饭,一起消食散步,第二天一起上学,然后一起放学,一起讨论作业……

    除了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以外,几乎处于形影不离的地步,经常被班上的人吐槽你们成亲算了,反正天天黏在一起。

    我一贯当这种话语是屁话,大家都是学子,怎么能把纯洁的求学之情当做男女之情呢,你说是吧玉离经!

    他一般是笑而不语的带过,顺便说一句:这样好似也不错。

    我懂,他只是爱开玩笑,以此来激励我向上之心。

    我也笑而不语,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丝毫不顾及玉离经嘴边几乎要碎掉的微笑。

    后来,玉离经家里出了点事。他父母似是天命将近,担心他以后无人陪伴,近期非常积极的给他相亲,玉离经不好拒绝父母,又自感无心,不愿意耽搁他人。于是他便问学堂之中最熟,又是他好朋友的我,能不能陪他回去过个暑假。

    我明白,假装女朋友是吧,虽然我完全没干过这种事情,但是为了好朋友,拼了!

    我竖起拇指,自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交我!”

    玉离经又露出了那副狐狸一般的微笑,摆了摆无形的尾巴。

    围观的同学:没眼看。

    2.

    和我想象的有些差别,还以为玉离经的父母会稍微年轻些,没想到竟然是垂垂老者,怎么回事?老来子吗?

    我偷偷朝他招手,等他靠过来才用手挡住嘴巴,在玉离经耳边小声问。

    玉离经侧过头,同样用手挡住嘴巴,小声回答我:“吾是养子。”

    原来如此,所以他和我一样,其实是孤儿?

    我一时颇有同感,又靠在他耳边小声说:“放心吧,我一定把他们哄的高高兴兴的。”

    玉离经眼睛弯了弯,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耳语的贴着我道:“拜托你了。”

    玉离经的父母看我们在他们面前咬耳朵,捂着嘴笑了起来:“哎呀,小年轻就是感情好,让我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了。”

    我连忙让开身子,一时忘记自己扮演的身份,下意识摆摆手道:“没有这回事,我和离经……”

    玉离经反应极快地按住我,朝父母笑道:“却愁个性有些害羞。”

    两位老者丝毫没有怀疑,笑得更开心。

    咳咳咳……差点露馅,我赶紧夹了两筷子菜,放到他们碗里:“菜快凉了,请先用饭吧。”

    “好好好。”老者也给我夹了一筷子,催我们赶紧用饭。

    过程中,两位老者还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我想也没想,把我是孤儿的事情告知他们,顺便说了我被捡到那天的日子。

    两位老人并不嫌弃,温柔的摸我的头安慰,并说我和离经的八字极合,一看就不会吵架。

    一顿主客尽欢的饭席过去后,我和玉离经收拾碗筷到后面洗碗,玉离经的父亲看着我们靠在一起,合作默契的身影,蒲扇在手中摇着,时不时不知道想到什么,呵呵的笑了起来。

    “抱歉,方才差点露馅。”趁着他父母听不见,我小声和玉离经道歉。

    玉离经摇摇头,“该说抱歉的是吾,吾为难你了。”

    多好的人啊,明明是我差点害他漏底,他还反过来安慰我。不行,我得更加融入这个身份才行……嗯,但是要怎么融入呢?以往看的书可没有教我怎么做人家女朋友的啊。

    我接过玉离经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这时候,玉离经的母亲走了过来。

    “我帮你收拾好了房间,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和老头子去给你买。”

    这个是我向玉离经建议的事,虽然他担忧我住在他家会有损我的名节,一开始并不同意。不过江湖中人,哪有真的在意这回事的,我强硬的对他说要演就要演全套,至于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情。

    在我再三的劝说下,他终究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不必担心,习武之人皮糙肉厚,雪地荒漠都可以住,何况有了安身的小屋。”我在进入学堂读书之前,就学了剑艺防身,是以对住的要求并不高,反而道:“我看厨房柴火不多,我去给你们捡些柴火回来。”

    “不急,不急。”伯母止住了我的动作,朝我和玉离经招手,让我们过去。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玉戒,沉绿色的细环在她掌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我们家穷,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戒是家里传下来的,虽然很小,希望你不要弃嫌。”

    这……我扭头看向玉离经,这应该是他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吧,看起来应该是代代传下来要给家里儿媳妇的,我不过是假扮这个身份,收下是不是不太好。

    玉离经看着似乎也有些为难的样子,开口想要劝说他母亲收回。

    伯母何等老江湖,不等玉离经开口,就把戒指放在他手中,催促道:“离经啊,还不给却愁丫头戴上。我们老了,想来怕是等不到你们成亲的一天,合目之前,至少能看到这个戒指,戴在未来的儿媳妇手上。”

    他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同样走过来,抬手拍了拍玉离经肩膀:“是啊,就当让我们安心,离经。”

    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收下似乎有些不太对。

    “戴啊,为何犹豫?”伯母听起来,眉目中开始浮现怀疑。

    “这……吾……”玉离经到底还是年轻,在父母的催促下,嘴唇张了又闭,手上的指环捏的更紧,始终没有递给我。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迟疑,不想给我太大的负担。

    既然决定要帮他,自然要帮到底,当下我下了决心。

    “怎会弃嫌,只是我惯常练剑,他怕我笨手笨脚弄坏罢了。”我朝玉离经伸出左手,朝他安抚一笑:“喏,戴左手上吧。”

    “你……”玉离经回过神,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歉意。

    “麦等了,磨磨蹭蹭。”我一副嫌他磨蹭的样子,拉着他的手,硬将戒指戴在我的左手上,“这不就可以了。”

    戴个戒指而已,反正之后会还他。

    不过拿他家的东西也不太好,特别是他家看起来并不富裕的样子。我想了想,抬手从脖子上取下自小戴着的玉坠,当做信物一样交到玉离经手上,作为交换。

    “我父母不明,这是我自小戴着的东西,给你了。”

    玉坠上还有我的体温,似乎烫了他一下,玉离经下意识握在掌中,整个人仿佛热到极点般,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像是想还给我,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结结巴巴道:“吾……这怎么可以?”

    他的父母看我们交换信物,非常开心,笑了数声,满意极了,“哪有不好?却愁丫头,离经就交你了。离经也是,要好好照顾却愁丫头,明白吗?”

    “吾……”玉离经还想说什么,被我一巴掌盖住嘴巴。

    “放心吧,他会的。”

    玉离经手忙脚乱拨开我的手,脸上血色更甚,见事无有转圜,便只好点头认下。

    两位老人家看我们感情很好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眉间的愁色一扫,整个人看起来轻松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离经相当自觉的负担起家里的大小事务。以前独自生活的时候,该会的一点不落,种田卖菜对我来说不过小事,闲余时间我顺便把邻居家以及邻居的邻居家的地都给种了,还拉着离经上山挖水沟,便于他们以后取水用。

    一时间村内都知道了我的存在,对我赞不绝口,说离经福气当真是好,捡了这么一个妻子。

    玉离经被调侃的连连败退,反倒是我,淡定无比,人家说什么都应。

    啊……假的嘛,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对玉离经这么劝说道,但不知怎的,他听闻我的话,整个人呈现出死灰般的色泽,朝我笑的又无奈又心塞。

    干嘛啦,我哪里说错了?

    我朝他不知所以的歪头,换来玉离经一个叹气的摸摸头。

    这样的时光过了半个月,有一天,玉离经和我分道说去捡柴火,我先带着今日卖菜的钱回家,屋外看见一个陌生的人影。

    黑发白冠,一席白蓝衣袍,鬼鬼祟祟的往内窥视。

    “何方宵小!”兵器未在手上,我折下旁边的树枝,挽起剑花朝对方刺去。

    对方反应极快,身法更在我之上,不过一招就挥断我手中树枝,更将手指抵在我脖颈。

    “你是……”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疑惑,不等他回过神,我气一沉,就要放声大喊‘有贼啊’。

    ‘有’字刚溢出喉咙,他便抬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止住声响,剩下的声音顿成“唔唔唔”。

    好在我的声音到底还是引起了房内人的注意,两位老者持着扫帚和木棍冲了出来,一看到来人,双双顿住。

    伯母放下了扫帚,“恩人?”

    恩人?

    我眨眼,看了看伯母,又看了看陌生人。

    他叹了一口气:“吾本想悄悄来……”说完,他看了我一眼。

    懂了,被我打断了是吧。

    我指了指他的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大喊了。

    他这才放开手,转而和两位老者交谈了起来,并留下一个包裹给他们。

    对话中,我知道他是送玉离经来此的武林中人,此次前来只是想看玉离经过的如何,见他过的不错便安心了,当下打算离开。

    两位老者劝说对方留下,对方却摇头拒绝,说自己身在风云中,不适合再见玉离经,并让我们隐瞒他来过这里的事情。

    毕竟是恩人的要求,两位老者顺从答应。

    走之前,他问我的名字。

    “明却愁。”我老实回答,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留给我一本剑谱后毫无留恋的离开。

    果然学剑的人都帅的不行,我瞧了瞧手上他留给我的剑谱,决定以后也要从成为一个拯救众生的剑客。

    玉离经回来后,我们谁都没提起那个忽然出现的剑客,一如既往的说说笑笑。

    3.

    时间点滴过去,两年后,玉离经的父母因病缠身,一一离世,留下我陪玉离经操办后事。

    纸币飘洒,碑坟锁愁。

    玉离经和我身穿麻衣跪在墓前,一下下烧着手中的黄纸。

    他眼眶泛红,一眨眼,又是泪珠流下。

    从未见过他哭的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犹豫半晌,只能环过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朋友间的安慰。

    “此后,只有吾一人了。”他抱紧我,泪水浸湿了我的肩膀。

    我闻言,温柔的拍拍他的后背,不由得心软安慰:“你还有我,我会努力修上,争取活过你,不让你为我伤心。”

    他抱着我的力道更紧,在我耳边轻轻道:“多谢你,却愁。”

    “嗯。”都是认识那么久的老朋友了,若不是时机不太对,我当真会建议在他父母面前上香立誓,以后以兄妹相称,成为真正的家人。不过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太好,我想了想,延续方才的话题:“你我之间无须言谢,约好了,一起活到白发苍苍。”

    我和他在墓前勾指立誓,自此之后无论身在何方,皆不可忘记今日的誓言。

    过程中,我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还给他。

    这一想,就是好几年没找到机会。

    后来我们从学堂毕业,他选择去儒门进修武艺,寻找过去的恩人身影。我则是打算四处游学,决定先去西煌佛界走走,顺便精进自己的武艺,争取学到更高的剑法。

    两人相约以后学成之后再见,他走之前和我开玩笑:“可不要抛下我,真的入了佛门啊。”

    “不会的。”我摆摆手,完全没在意他说的‘抛下’之言,粗神经地回答:“我不是做和尚的那块料。”

    “却愁,你还是那么迟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留给我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留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迟钝?我哪里迟钝了,虽然考试是没考过他,但我也屈居第二,被同学们称为万年老二。

    就算如此,我也是学霸啊。

    我到底哪里迟钝,玉离经你别走,你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到底还是没在玉离经口中得知我哪里迟钝,后来我到西煌佛界游历后,又兜兜转转辗转好几个门派,最终落根于德风古道分支一笔春秋,在这里进修许久,彻底入了儒门。

    在那之后,我时不时和玉离经通信。信里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好友,是儒门圣司墨倾池,感觉我一定会对这种剑术高超的人感兴趣,有空介绍给我认识,并问我在一笔春秋过得如何,可有认识什么有趣之人。

    啊……有趣之人?

    我想了想,挥笔急写,把一笔春秋所有人的名字写了上去。

    另一边。

    收到回信的玉离经,展开厚厚的信件,只看到一堆人名,以及每个人的工作职位。

    ……为什么能把信写得像是卧底回报工作的报告?

    他无奈笑了笑,将信件翻到最后,终于看到明却愁的留书。

    [有趣的定义是什么?如果以你为例的话,那整个门派无甚有趣之人,啊……不对,还有一个公子笑纳。作为儒门之人,毒舌程度简直令我咋舌,若你有机会遇见,可不要跟他说话,更不要说你认识我,因为他非常讨厌我。

    至于讨厌我的原因,大概是我总是听不懂他说话吧。

    另外系雪衣远游回来,给我带了一罐茶叶,我尝了还不错,什么时候见面,我把茶叶带给你。

    以及,上次说帮我想诗号,想得怎么样了?

    明却愁笔。]

    八采儒鹤·系雪衣吗?

    玉离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那三个字,久久沉思。

    “哇,一脸沉重,在想什么?”云忘归从他背后探出头,只来得及看到信件末端的‘明却愁笔’四个字,信件就被玉离经收起。

    “无事。”玉离经神色淡淡,惯常的笑容没出现在脸上,看起来有几分冷淡。

    “明却愁的回信?写了什么?”很少看到玉离经不笑的模样,简直让人不习惯。

    对于明却愁此人,他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让玉离经面上出现这样的神色。

    传闻是玉离经未婚妻的人……虽然玉离经本人并没有承认过,但他同样没否认。云忘归何等老江湖,怎么会看不出玉离经对此人有意,他身上甚至还有那人赠与的玉坠,不过就不知道对方态度如何了。

    “吾只是在想……系雪衣是个怎样的人。”玉离经沉思片刻,问云忘归:“你见过对方吗?”

    “八采儒鹤·系雪衣?”云忘归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毕竟对方在儒门相当出名。他眼神一转,坏心眼的说:“西儒青年才俊,听闻容貌颇为英隽。”

    玉离经一脸淡定,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闻言反而笑了出来:“她不是在意外貌之人。”

    如果光凭外表就能吸引明却愁,那他自不必如此发愁。

    不过能和她关系这般好的人,一定有对方的出众之处,他一定要再问问。

    玉离经想着,抬步向房间走去。

    “离经?喂——玉离经!”眼看对方越走越远,云忘归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他摇摇头,“恋爱中的人啊。”

    4.

    再次收到回信的我,看见第一行写了诗号,还不错,就是那个明道千载怎么回事?这不是玉离经的称号吗?

    算了,不用在意,我接着往下翻。

    他对系雪衣感兴趣?

    我挽袖磨墨,开始写回信。

    不久,玉离经又收到了明却愁的信。

    他打开一看。

    ……还是那种像做工作报告的风格,满满三页纸,写得尽是系雪衣出名的事项,顺便包括了他的身高外貌与剑招。

    很好,还是她的风格,一点都没异常。

    信件的最末,惯常写了她的回复。

    [你上次说的书我看了,很有意思,不过我觉得闲书还是少看为好,情情爱爱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是说为什么你最近回信都在问别人,你要过来一笔春秋作客吗?那我很欢迎,什么时候来?我好把戒指还你,哦,还有茶叶。

    明却愁笔。]

    果然还是迟钝,还戒指?怎么能给她机会。

    玉离经磨墨写回信。

    一段时间后,我收到玉离经回信。

    [总是忙于学习也是无趣,偶尔放松一下不是挺好的吗?吾许久未见你,甚是挂念,亦担心你和旁人能否相处的好,如果有什么人际交往上的难题,可以写信来问吾,吾一定为你解答。

    茶叶吾心领了,但是玉戒是母亲给你的礼物,对你吾意义非常,若不弃嫌便留着吧,毕竟吾非常喜爱你赠吾的回礼,不想还你。

    玉离经笔。]

    嗯?他那么喜欢那个玉坠么?令人意外呢,平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喜爱的东西。

    意义非常,指的什么?友情的证明?

    我一头雾水,不过除了这个解释,似乎没什么其他的可以联想。

    算了,作为朋友不好夺人所爱,他想留着就留着吧。

    后来我们常常书信往来,却一直因为双方的事情忙碌,没有见过面。

    如他所说,他帮我解决了不少人际交往上的难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按照他的方法回复别人,别人的反应都是一言难尽的样子,是说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那么难相处?

    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拒绝了许多桃花的明却愁,今日依旧单身。

    不过后来有奇怪的传闻,说我早就和别人有了婚约。这到底又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算了,有这个谣言没什么不好,没人打扰,我更能静心练剑了。

    将错就错的我没有否认这个消息,公子笑纳对此嘲讽了一声。

    “木头就是木头,永远不会开花。”

    ……这人,欠打吗?

    什么叫做木头,我很聪明的好吧。

    朝公子笑纳翻了个白眼,我惯常在书信里吐槽他难相处。

    玉离经回信劝说我,要好好和同事相处,有空可以找掌门庭三帖喝喝茶,聊聊武功。

    嗯,非常好的建议,我现在就去。

    时光飞逝,后来我听闻玉离经做上了德风古道的主事,刚好我此时无事缠身,想着也该和他见一面,便和掌门打了声招呼,前往德风古道见旧人。

    5.

    荒山古峰,鏖锋依旧。

    原是挚友的两人,如今只剩剑锋相对。

    “清锋鸣道定千秋!”

    “神锋·极一!”

    双剑交错的一瞬,剑尖欲入圣司胸口,此时——

    “九霄涤锋破万境!”

    一道剑光插入,快似惊电,势如狂涛,强撄圣剑锋芒,邃无端因此而退。

    急踏的脚步声迅急上前,揽住圣司后退的身形,淡淡的墨花香气,清圣卷儒风,一扫魔氛。

    我连点圣司身后几处大穴,为他止住伤势,才抬剑对上面前手持圣剑之人,喝道:“何方霄小,伤我儒门之人,该死!”

    正欲上前,怀中的圣司揪住了我的衣领,止住我动作。

    “他受魔气所控,非是本意。须要注意他手中圣剑,以擒抓为要。”

    啊?这个时候还要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对面那个人拿的是德风古道的圣剑没错吧?

    我一头雾水,看看圣司,又看看对面准备打过来的人。

    “算了,先听你的,抓下再说。”到底是认识的人说的话占了上风,我松手让他站好,手中长剑一挥,招式再提。

    “澄心荡世净锋尘!”

    “宵风·鸣雨!”

    几番交接,我察觉到他手中圣剑受日轮所激,威力更盛,当下下了决定。后退两步一把抄过圣司手上的剑,一震尘嚣,双剑并行,左手缠斗封住身形,右手进攻尽逼生死。

    数招过后,我挑落他手中圣剑,持剑刺入他身躯,封住了他的经脉。

    经脉受我所制,他一时身形停止,圣司趁机上前,一把打晕了他。

    这才算是彻底功成。

    放松了下来,圣司捂住胸口,血渍点点喷落地面。

    “你没事吧?”我抱住怀中陌生的剑客没法行动,只能看他踉踉跄跄的靠在树上,开口慰问。

    “无事。”他深呼吸了好几口,压下了伤势,环顾四方,“圣剑还需收回……”

    我这才想起还有一把剑要收回,跟着他的视线到处看,却没看到圣剑。

    啊……剑呢?刚才我是往哪个方向挑飞的?左边?右边?

    墨倾池大概心有见定,没找到剑也不意外,反倒立马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向我:“吾方才未来得及问,你是……?”

    “一笔春秋,昭心天证·明却愁。”完了,把圣剑搞丢了,这下不好交代,我叹了一口气,把怀中的人又往上抱了抱问:“现在怎么办?这个入魔的要怎么处理?”

    明却愁……就是主事挂心的那个人吗?

    他沉思片刻,回我一句:“先回德风古道再做打算。”

    “只能这样了。”是说两个伤者,我是要怎么带回去,头痛,“要不我把你扛在右边吧?”

    我诚心建议。

    墨倾池一头黑线的拒绝了我的建议。

    最后还是一只手扶着圣司,一只手扛着名叫邃无端的剑客,像是个合格的搬运工一样把他们一起带回了德风古道。

    *

    德风古道,看见我带着两个伤者的儒生,大为失色,连忙指引我到客房。

    后面来了一个看起来非常眼熟,好像很多年见过,只是黑发变成白发的剑客。他提招驱散邃无端身上魔气,并从我们口中知道圣剑失落的消息。

    啊,是说这个人……

    不就是送玉离经给他父母抚养照顾的人吗?所以离经来德风古道就是为了寻他?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我,淡淡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我点头,更是迷惑地问:“你……原来是昊正五道的尊者。”

    “嗯。”他没有否认,后来又提点一句:“勿要对离经说起。”

    神神秘秘,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

    完全弄不明白先天高人思路的我,点点头算是答应。

    墨倾池伤重,邃无端昏迷。我夹在这里像是个吉祥物,随便摸了个角落坐下,顺便和周围的儒生打招呼。

    作为德风古道支部的一笔春秋的成员,他们对我的态度极好,不但给了茶还给了我点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像在围观我,那眼神,仿佛见到什么传说中的人物。

    ……所以为说搞不懂德风古道的人,到底在搞什么神秘。

    “圣司!”门外的人急急踏入,一抬眼,率先看到和墨倾池面对面对瞪的我,神色一时愣住。

    “却……却愁。”他似是不敢置信,不自觉往我的方向走了两步,很快又在墨倾池揶揄的眼神下收敛情绪,冷静下来,“好久不见。”

    “啊,是离经吗?”我上下瞧了瞧他,比以往变得成熟了,雍容华贵的主事打扮,要不是他先叫我,我还不敢认。

    我笑着招手,“好久不见,你变得有威势许多。”

    “你啊,还是这般爱开玩笑。”他上前,瞧了瞧我手上的玉戒,笑得更深,“你将吾的信物保管的很好。”

    嗯?这个戒指吗?

    我抬手看了看,想起什么,问:“我的信物呢?”

    “在这。”他从领口拽出一个细细的绳子,上面正是我以前赠与他的玉坠。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倒抽气声,我抬首看去,才发现儒生们都没散开,反而围在外面看戏。

    ……有啥好看的,是没见过一笔春秋的人吗?

    我回过头,对玉离经说道:“你们这里是很少人光顾?”

    不然怎么一副看到奇景的样子。

    “哈,要看来的人是谁啊。”玉离经转头,好脾气的对周边人摆手,“很闲吗?需要吾给你们安排点事情吗?”

    周边的儒生坏笑着一哄而散。

    周围清净下来,玉离经总算想起了正事,和墨倾池交换起情报来。

    据墨倾池所说,他在席断虹墓前感到一丝魔气,顿察觉邃无端可能受背后阴谋者所控,前往寻找邃无端的时候,看到他和恨吾峰对上,为了阻止魔气影响他更深,所以和他有一场战斗,再之后,就是我看到的场景。

    我点头承认了他的话,跟着说下去。我阻止了邃无端之后,与圣司想寻回圣剑,未想圣剑不知何时已然遗失,他们两个当时伤重,无奈下只能带他们回德风古道再作打算。

    圣司推测,大概是他已经接近了阴谋者的真面目,才会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人。

    “有何猜测吗?”玉离经追问。

    墨倾池摇摇头,“尚不能有结论,待吾再行确认后,会告知与你。”

    “好。”玉离经答应,回头看了我一眼,才回道:“圣司伤重,还是先休息为要。却愁,我们离开吧,别打扰圣司。”

    喂,一开始打扰他的就是你好吗?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在这里喝茶。

    在我无语的眼神谴责下,玉离经笑了笑,抬手抓我的袖子,“走了。”

    “好啦好啦,别拉我。”我被他从位置上拽了起来,回头朝墨倾池挥挥手:“我晚点再来看望你,离经信中说要把你介绍给我认识,我当真对你的剑招非常好奇,有空我们可以切——唔唔唔唔。”

    玉离经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半拖着我往外走去。

    “这些事晚点再说,吾们好久没见,吾带你到德风古道转转。”

    “唔唔唔——”别拉我,我话还没说完,至少让我道一句再见。

    墨倾池好笑的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走出门口,这人就是玉离经挂怀已久的婚约者吗?当真有趣。

    也当真迟钝。

    *

    门外,我一把拨开玉离经的手,抬手推开他,“你别拉我。”

    “抱歉,一时心急。”他从容退开,狭长的眼睛眯起,依旧如同以往的温和,低声笑问:“吾好久未见你,当真想念,更想与你好好独处,你呢?”

    “嗯?是好久没见。”自从从学校毕业之后,就一直书信往来,没见过一次面,“不过再见,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没什么变化,我是说性格。”

    对人一点距离感都没有,是因为认识太久吗?总觉得他好像越发粘人了。

    “哈,怕吾变得太多,你认不出来啊。”他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示意我跟上。

    “嗯?为什么会认不出来?不过你的打扮确实有些让人不敢认。”我好奇的瞧了瞧他头发上毛绒绒的装饰,有点像是狐狸。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好脾气地朝我偏过头,问:“想摸一下吗?”

    “啊,可以吗?”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他好歹还是一门主事。

    玉离经面上笑容更深,意有所指般的说道:“以你与吾的关系,你对吾做什么都可以啊。”

    关系,什么关系?认识很久的老朋友关系?

    我没思考太多,反正他答应了,我也确实好奇。

    我抬手试探了一下,他朝我弯下腰,如月轮般的瞳仁认真的盯着我,示意我可以摸。

    摸下去的感觉有点软软的,再往下是他的发丝,微微的凉意绽放在指尖。我忍不住两只手都摸上去,抓了一手毛绒绒。

    手感当真不错啊,哪里买的,我也想买点放在床上。

    大概是我的力道有些重,恍惚间,玉离经的脸越靠越近,愈发朦胧的视线,我几乎可以感到他的呼吸落在我唇上。

    “你在做什么?”我眨眨眼睛,松开手退开,“我摸得太重了吗?”

    “咳。”玉离经似是回过神,连忙直起身子,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抱歉,吾一时失礼。”

    “没有啊,如果我摸的太重,你应该开口,现下我双手都有练剑,有时候是把握不好力道。”我实话实说,但玉离经脸上的红晕因我的话语彻底消散。

    他盯着我半晌,没忍住叹气:“你……为何还是那么迟钝。”

    “喂,你说这句话我就不喜欢了。”离别之前他就说过我迟钝,那时候我就让他解释清楚,偏生他什么都不说,维持着那副神秘色彩,让我自己猜。

    我没忍住抱怨:“我在一笔春秋考试成绩可是很高的,我还考过了系雪衣学长。”

    “吾不是说这个……算了。”玉离经揉了揉额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怕开口太急把人吓走,又怕对方始终不卦心上,思来想去,还是先放下,便道:“你第一次来此吧,吾带你转转。”

    “嗯好,我对此处确实好奇。”我点头,拽过他的袖子,往一边走去:“你们练剑的地方在哪里,我好似没和你切磋过,先打打看。”

    “……你脑袋里,除了剑还有别的吗?”玉离经声音低涩,无形中,好似感到他又叹了一口气。

    “嗯?当然有啊,为何这么问。”我看起来是那种练剑狂人吗?我只是好奇他目前的武学进境罢了,脑袋里除了剑还是有其他东西的,我掰了掰手指,煞有其事的数了起来,“有我的藏书,珍藏的茶叶,最近很有兴趣的笔帖,以及——”

    我说着,偏头朝他一笑,眼睛弯起,心情非常好的道:“与我许久未见的你啊。”

    玉离经似是一怔,脚步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我。垂下的眉眼,看起来温柔又怀念,还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似绕指的水一般缱绻。

    “你还是如以往那般,轻而易举就能让吾溃不成军。”

    ……嗯?我哪里说错了吗?

    我张唇欲解释,玉离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我的嘴唇,虽然眼神中还有笑意,但更多的是无奈。

    “你还是别开口了,吾怕你一开口就破坏了现在的气氛。”

    喂——有些过分了吧。

    我扒下他的手,啧了一声,“不是要带我转转吗?不想练剑的话,找个地方喝茶吧,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吾也是。”他抬手拉过我的,温热的指尖搭在我无名指的戒指上,笑道:“跟吾来。”

    ……来就来,为什么要牵手?

    我想吐槽,想了想还是不要说好了,感觉会被玉离经反吐槽。

    于是我跟着他,在月色下缓缓散步,走过花丛与繁树,往更安静的地方走去。

    待人走后,草丛中冒出几个儒生。

    “此人好可怕的神经,比山下的树更粗。”

    “第一次看见主事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喂……你们是没事做吗?被主事抓到可别说吾没提醒你们。”

    “走了走了。”

    儒生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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