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笔春秋位至边境,虽有灾乱,但仍可控制。此行甫出,才得知如今神州大乱,越至中原地带,混乱更甚。

    是以难得前来见玉离经一趟,无奈并无太多相处时间,大多时候我都随着儒生出去救灾护人,为阻止螟瘟扩大四处奔走。

    本就有够忙乱,本以为仁宇明圣的人前来,能解决一二人手不足的问题。偏生慎恒之拂夜而至,却是为神州之乱问罪玉离经,更说他来历不明,要他卸下德风古道主事之责,逊位敬天怀,让这位德风古道创者方御衡的后裔领导儒门。

    为弥平冥瘟之祸,杀除血螟虫祖,解除虫灾,玉离经欲寻法儒、凤儒二位尊驾援手。根据儒门规则,只要闯过昊正五道,便能得到守关者协助。考虑到此,他决定一闯昊正五道。

    待众人一同前行时,我故意落后两步,走到玉离经旁边。

    “离经。”我唤了他一声,略有些担忧这位好友。听闻法儒尊者性格刚正,作为守关者向来严厉,同时担心玉离经会逞强,便建议道:“让我与你一同闯关吧。”

    两个人的胜算,总比一个人要大。

    我是这么想的。

    “哈。”他笑了一声,似是察觉到我的担忧,故作笑语道:“不相信吾吗?”

    “不是。”虽然从未与他动过手,但我知道他向来认真,于武途一路更是从未放松。只是那慎恒之咄咄逼人之举太为过分,作为朋友或支部一笔春秋的成员,我必须要展现出支持他的一面,认真道:“两个人的话,我也能为你分担。”

    他想了想,脚步越缓,风吹起他的袖袍,轻轻擦过我的手背。他侧过头静看着我,忽而叹气:“这段时间德风古道上下忙碌,你已助吾良多,怎好再麻烦你。”

    “说这句话未免见外。何况身为儒门之人,为苍生献力,分所当为。”我摇了摇头,继续道:“你惯会逞强,有什么事情总是一力承担,我知晓你有身为主事的责任,但我非是外人,何妨依赖我一次呢。”

    “……非是外人吗?”

    玉离经若有所思般低低一语。

    那声音太轻,我一时没听清楚,疑惑地嗯了一声,靠近他一步。

    他眨眼回神,轻咳一声,带过方才的话题,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吾一直很依赖你呀。”

    又在开玩笑了。

    我晃头带下他的手,正欲说什么,他却止住了我的话。

    “这件事,吾只能一人为之。”玉离经语气依旧温和,却不由拒绝,轻轻道:“相信吾一次吧。”

    这……

    还是这般脾气。

    对这位认识已久的好友,我始终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无奈应承:“好吧,就这一次。”

    看着对方认真说‘就这一次’的表情,玉离经不免想到每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有下一次。

    他忍俊不禁,弯起眼睛看着我,“却愁,你真可爱。”

    话题变的太过突然,实在让人接不上。

    是说用可爱来形容我,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听过人家说我澹泊明志,或说我清微淡远。偏只有玉离经,喜欢说我迟钝和可爱。

    我微妙的看着这位从小认识的好友,当真有些不明白。

    在玉离经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事无转圜,我随着儒生在外等候,看他艰难闯过第一关,随之进入第二关。

    本以为事情会顺利。当然,也不能说不顺利,只是没想到他会昏阙被送出,昏迷一天一夜。

    我在房内静待他醒来,邃无端忽然前来看望。

    看到我,他似乎有些惊讶。

    “你是……明却愁。”他说着向我施了一礼,我连忙欠身回礼,他才道:“之前,多谢你阻止了吾,救了圣司。”

    “举手之劳。”他那时入魔,气焰极为嚣狂,没想到本人实际会是这样的脾气,我忍不住问:“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吗?”

    “嗯,尊驾已为吾驱去魔气。”他简略带过我的问话,担心的看向床帏间昏迷不醒的人,问:“主事如何了?”

    “尚在昏迷。”我拧干毛巾,坐在床边给他擦汗。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眉头一直未曾松过,神色极为难受,让人不忍心离开他。

    “许久未见他这般情状了。”我叹气。

    “嗯?你是主事的好友。”邃无端似乎不知道我的身份,疑惑开口问。

    “以往我与他是同为一堂学子。毕业之后,我四处游学,多方辗转,才至一笔春秋进修,是以你未曾在德风古道见过我。”他对我陌生,我对他亦是。虽多少听闻儒门灭佾事变的传闻,但那会我还未至一笔春秋,不明经过,如今还是第一次见。

    “这样。”

    他毫不怀疑的相信了我的说法,性格单纯直率之处,从这里就能看出。

    门外有人窃窃私语,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般,疑惑看了看我,又看看玉离经,若有所思问:“吾是否打扰?”

    打扰?打扰什么?

    我同是探头看向门外,只看见草丛摇晃,什么都没有,“怎会,你能前来探望,足见离经平日受众人拥戴甚深。日后,就算我回到一笔春秋,也能不再担心他。”

    邃无端不明我为何出此言,“担心?”

    “嗯。”我点头,回眼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抬手握住了他在腰间的手,“他本就是喜欢热闹,害怕孤单的人,所以过去总是执着于我,不愿片刻分离。如今,见他身边有意气相投的人为伴,以后也……不会说只剩他一人的话了,我很开心。”

    邃无端嗯了一声,并没有多想,下意识问:“主事过往……说过这样的话?”

    “哈,当时他还是少年,难免情绪外露,会说这种话也正常。”听着邃无端如此直白的言语,倒叫我有种不小心破坏玉离经在众人面前形象的心虚感,收回手道:“你还是忘了那句话吧,被他知道我私底下对别人这么说,他可是会生我的气。”

    邃无端点头应承,却也反驳我:“主事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他情绪不显罢了,背地里他小心思可是很多的,特别是对于在意的人。”我好笑的想起以前,他信中总是埋怨我关注他人太过,或者是太醉心武学,给他回信太慢的事情。

    不知不觉有些走神,察觉到床间的人呼吸微重,似又陷入梦魇,我连忙抬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耐心安抚他。待他呼吸平和,才继续道:“过往他总抱怨我痴心剑道,忽略了他,真是被冤枉了好多次。”

    “主事还有这样一面?”他听我这么说,似乎有些讶异,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床间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会说这样话的人。

    “哈哈,是啊,意外吧。”我趁着他没醒,毫不客气的戳穿他温柔持重下调皮的一面。大概是从来没人问我与他的事情,说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声音含着笑:“若非是与他有那样的约定,我这些年又怎会拼命修上,这人……真的是……”

    我无奈地叹气,一回神,看到邃无端闭目沉思的模样,终于意识到我说的太多,连忙止住话语道:“抱歉,听我说这些一定很无聊吧。”

    怎么回事,对着这个人,好像不知不觉就能敞开心扉,是因为他看起来太过纯澈不含心机吗?

    邃无端摇摇头,“不会,反而很羡慕你和主事的感情。”

    咳……感情什么的……这人说话方式怎么这么直接。

    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站起身,走到桌前端起水,“水有些冷了,我去换一盆,劳你照顾片刻。”

    “嗯。”邃无端点头答应。

    我离开不久后,玉离经睁开眼睛坐了起身。

    邃无端一愣,没有丝毫怀疑,上前关心:“主事,你醒了?”

    “方醒不久,只是一直没有打断的时机。”玉离经眯起眼睛,略有些狡猾的神情,掩唇害羞似的笑了笑:“让你担心了,抱歉。事情吾已知晓,走吧,如今该行正事了。”

    “是。”邃无端跟在玉离经身后,垂眼沉思。

    奇怪,主事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不过换一盆水的时间,行到半途,便听闻玉离经已醒,目前正整顿人手,准备前往血巢螟窟,弥平冥瘟之祸。

    正事要紧,我抛下水盆,一同前往帮忙。

    2.

    好不容易灭除虫祖,一场劳碌,却被一名叫做轩戎元争的人夺取功绩,未免有些丧气。好在离经并不在意此事,只是担心对方并非真心为天下着想,而是另有图谋。

    总觉得他最近除了担忧此事,还有其他思虑,眉宇间不免浮现了其他难解的郁结。似乎自从闯了昊正五道,见了凤儒之后就一直如此,是在里间发生了什么吗?

    不单是我这么想,其他儒生亦有同感。

    昊法修堂首堂四大剑者之一,浩青冥看着玉离经离去的背影,忽而开口:“主事最近,总是一发不言便离去。明明先前方解灾患之时,主事都会与众人玩闹一下。”

    御钧衡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是担忧轩戎元争另有目的,加上仁宇明圣之事,让主事的情绪愈显低落吗?自昊正五道出来之后,主事的心情似乎又更加沉重。”

    站在大殿后方未来得及走出的我,听殿上儒生谈起此事,不由得也担心玉离经起来。

    是因为他身为主事,很多事情不好与属下商谈,还是他当真有什么事情瞒着众人,又在勉强自己?

    我皱着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你不前去探望离经吗?”身后,忽然有人开口问。

    我回过头,发现站在后方的是之前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儒门圣司墨倾池。

    近期他好像去调查鬼麒主的事情了,几乎没看见过他的身影,如今静下来交谈还是第一次。

    “不了。”我摇摇头,指着大殿上的人道:“还有这么多人关心他,离经身为德风古道的主事,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好友,或许他更需要的,是你们的陪伴。便将开解他的机会,让给他人吧。”

    “有分别吗?”墨倾池早就看出这两个人有点问题,平静自然的劝说,“你认识他这么久,难不成不明白他的为人?正是身为是德风古道的主事,有些事情,他不会对我们说。但作为玉离经,他却不会瞒自己的好友。”

    我陷入沉默。

    身为一笔春秋的人,我迟早会回去。并非是指我自此不再关心他,而是我觉得他应该除了我,该有更多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我希望他能有更多朋友,更多人陪伴。

    “圣司为何不去?”我有些奇怪的问。他看起来一样关心离经,不去开解他,反而在这里跟我一起偷听,还试图让我去找他,“难不成圣司不想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吗?”

    墨倾池闭了闭眼,真不知道这人是迟钝还是真的没察觉到,当即不多废言:“吾认为该对症下药罢了。”

    对症下药?什么意思?

    我更加疑惑,我看起来像是什么神丹妙药?

    “为什么是我?”明明他自己也可以去劝说对方,他不同样是离经的好友吗?

    “你说呢?”墨倾池看了我一眼,没有说更多,只是浅笑反问:“有更好的人选,为何还要迂回选择其他人,明却愁,你试问自己能放下心?面对本心吧,你分明在意,何必推却。”

    ……

    无法反驳。

    “这……好吧。”虽然不明白墨倾池为什么觉得我比较适合,但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该去见玉离经一眼,毕竟作为好友,我确实担心他,“那我先去寻个箱子,稍后再去见他。”

    箱子?

    墨倾池略为纳闷的看着对方,不知此言何来。

    不过……算了,总之目的达成即可,其他事情,不必思虑太多。

    墨倾池朝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我在浩青冥和楼千影的帮忙下,找了个高度合适的箱子,才往玉离经的房间走去。

    背后,楼千影和浩青冥一言难尽的看着越走越远的淡紫色身影,怎么也想不出箱子的用途到底是什么。

    “她不会拿这个来给主事当头箱喝吧?”浩青冥思来想去,半是开玩笑的说道。

    “……不可妄测。”楼千影同样不明白箱子的用处,但他拒绝想那个画面。

    浩青冥深呼吸了一口气,“算了,就让主事的未婚妻去劝说吧。”

    “嗯。”

    房中。

    我从窗口冒出半个头,房内只有玉离经一人,御钧衡似已离去。

    玉离经注意到我的出现,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朝我招了招手:“却愁,你来寻吾吗?”

    “嗯。”我从房门踏入,找了个位置把箱子放下。

    “这是……”玉离经看着莫名不和谐的箱子,一头雾水,同样想不出这个有什么用途,调侃道:“给吾的礼物?”

    “不是。”我淡淡否认,放下箱子后就没再动,抬头看他,还是看不出他在烦恼什么,便直接开口问:“你最近好似有事挂心,是怎么了?若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谈吗?还是你已经和御钧衡谈过,不再烦恼了?”

    玉离经一愣,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淡去,有片刻的恍神。

    都认识那么久了,我自然能看出他心底的事情依旧在困扰着他。

    这时候箱子就派上用场了,我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玉离经回过神,虽不知所以,但还是随我的动作,走到箱子面前停下。平视着我,眼神略带一点新鲜:“好难得的角度。”

    我知道我比你矮,可也不至于说的那么明显吧。

    叹了一口气,我站在箱子上,在他上下打量的眼神下向前一步张开手,倾身抱住他。

    玉离经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比起过往长高了很多,再也不是我能轻易拥进怀中的身形,是以我想出这种办法,让时间再回过往。那时在墓前,他满心悲愁,我也是用这个办法安慰他。

    “这样,你有好受一点吗?”我抬起手,缓缓拍着他的后背,靠在他耳旁道:“你长高好多,我好似不能像是以前那样抱住你,只能靠外来之物。虽然不明白你在烦恼什么,但如果你真的不想说,那就不说吧,这样依赖我一下就好。”

    “却愁……你还是……”他的身体缓缓柔软下来,过了片刻,我感到有一双手环上我的腰间,他靠在我肩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还是让吾对你,毫无办法。”

    “是吗?”我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抚:“毕竟认识很久了,偶尔重回以前,没什么不好。”

    他收紧手,轻声细语:“抱歉,让你们担心吾的事情。”

    这样的姿势,我看不出他现下神色如何,盯着房间的桌子,开解道:“你我之间还需这些客套话吗?离经,我不知晓是什么事情让你忧愁至此,可是你还有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

    玉离经笑了一声:“哈,你这么说,吾反而不知该如何对你开口。”

    我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觉得只要他和我都还在,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毕竟我已非过去的我,他也非当年的他,我早已成长为能为他撑起一片风雨的人。

    到底是不想勉强他,我静静抱着他,不再劝说。

    玉离经呼吸浅浅,收在背后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道,沉默了一会,似是下了决心。

    “却愁……如果吾说,吾其实是魔族之人,你相信吗?”

    嗯?魔族?

    我下意识抬起头,动了动身体,想看他的表情。

    玉离经以为我要离开,腰间的力量更重,按得我一时无法动弹。

    “吾想知道,你如何想。”他说。

    魔族么……确实,人族和魔族之间的立场不同,就结果上来说,几乎是对立面。

    如果他真的是魔族,那么作为儒门之主,他的身份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我如何想,还有什么好想。

    他以往没有这种思虑,是在昊正五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了这个结论,而他也不是无故放失的人,多半是有这回事。

    我思考了一会,才开口:“不怎么想,你还是玉离经,对我而言重要非常的人。”

    “重要非常的人吗……”他叹了一口气,毛绒绒的头饰,蹭在我脸上有些痒,他苦笑了一声,声音越发低沉:“吾却担心,哪一天这个身份,会害得吾无法控制,伤害到你,这么一想,吾还是觉得你不知道更好。”

    “你这么说才是伤害到我,离经。与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让你一人烦恼,我宁愿与你共同进退,共对风雨。”我看着指间的玉戒,那时很久以前,我与他交换的信物。这么一思起,我的神色就软了下来,轻声道:“别忘了,我们还有白首之约。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窗外的日光逐渐淡去,寂静的风吹入微暗的房内,依靠的两人,像是水中并倚的河莲。

    玉离经的眼中仿佛落入了星光。他抬起手,温柔的环住怀中人肩背,像是要将自己全部交托出去一般,依靠着对方,声音柔软的近乎轻叹:“是啊,你吾还有白首之约。”

    时间停滞的近乎静止。

    光线彻底消失,黑暗中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我安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你比以前重好多,这些年你到底吃了什么,才长那么高。”

    玉离经:……

    他可悲的发现自己彻底习惯了对方这种随时随地能破坏气氛的性格,甚至能在这种境地下,笑着开口:“却愁,你非要这个时候说这个吗?”

    嘶,虽然语气温柔如常,但总觉话语中还有其他情绪在。

    我赶紧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忘记刚才的话。

    可惜已经没用了,他松开手,房中烛火骤亮,印照他眼底明显的‘待以后再算’的神色。

    “咳咳,心情好些了吗?”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带开话题,顺便从箱子上下来。

    “好很多了。”他看我想浑水摸鱼的表现,脸上笑容更深,深的我惊出一身冷汗。

    “哦。”我呐呐地应了一声,别开眼神,轻咳一声,“关于你方才说的话……”

    他深深看我一眼,终于没再追究方才的事,顺着我的话语将话题延续,“现下只是猜测,吾打算再寻凤儒尊驾一试。”

    “也好,总归是一个办法。”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直觉告诉我,最好快点跑路,当下就想搬走箱子开溜。

    他阻止了我的动作,抬手将箱子化光收起,“这个,让吾留着吧。”

    嗯?留箱子做什么?

    我朝他递出疑惑的眼神。

    玉离经:“哈,作个纪念呀,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途。”

    是能派上什么用途啦,我无语吐槽:“你的兴趣越来越奇怪了。”

    玩笑话语说过就算,正事还是要继续,他动身去找凤儒无情,我趁机跑路,打算近期都不要和玉离经单独相处了。

    3.

    后来又发生许多事情,世事流转,玉离经身世之迷终于爆发,遭受渡月桥裁衡阅千旬等人逼问。危机之刻,君奉天出面,忽出惊人之言,道玉离经乃他与玉萧的孩子。虽是如此,德风古道主事一职仍受众人所指,皇儒便让敬天怀与玉离经一决,胜者继任主事之位。

    所幸最终玉离经更胜一筹,在德风古道其他支部和武林人士的见证下,重领德风古道主事一职。更有皇儒无上的保证,将为玉离经驱除身上鬼气。

    见事情顺利,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略一侧眼,朝望过来的玉离经悄悄一笑。

    他抿着唇,同样对我露出笑容。

    偷偷围观的其他儒门之人,各自交换八卦的目光。

    夜间晚宴。

    一笔春秋掌门庭三帖抚着胡子,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冷不丁开口:“事情结束,你在外亦游走多时,还不回归本门吗?”

    呃……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是说一笔春秋的人都闲不太住,除了我以外,系雪衣学长同样常常在外,怪不得掌门怨气如此之重。

    我挠了挠脸颊,控制不住的回头,想去看一眼玉离经。

    “看什么看,吾在和你说话,你看哪里?”庭三帖冷下声色,面上神情更严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倒是不难回答,只是为什么你们都不喝酒,都在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无辜成为众人眼神中心的我,叫苦连天。

    “嗯……这个,我……掌门……”我还是有些担心玉离经,他重接掌主事之位,按理来说我应该能安心回一笔春秋了才是,可是就这般回去,我好似又不能。思来想去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道:“再过两天……”

    “不准!今日就与吾回去!”庭三帖意外的坚持,说着更要动手把我带回去。

    “好了,没完没了!”在大殿上飘来飘去的皇儒无上终于没忍住开了声,“没看到人家小情人还想相处一段时间,非要做这个坏人拆散他们做什么!”

    ……

    虽然皇儒无上的声音很严肃,但怎么都消不去话语中看好戏的情绪。

    还有,什么小情人,谁和谁?主角之一是我,另一个是谁啊!离经吗?

    我苦着脸,“皇儒尊驾莫说笑了……儒门如今诸事繁忙,我作为儒门一员,应当……”

    “啧,你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迟钝!分明信物都交换过了,还不承认!”皇儒无上打断我的话,继续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吾看现在人员也齐,免得之后奔波,今日便将事情定下。”

    是定下什么啊!

    我下意识捂住手上的戒指。

    这个信物,明明非是那个意思……纵然被调侃,我也知不能任由他人误会我与玉离经,这在开始确实只是一场刻意为之的信物,但时间诺久,此物意义对我已然不同,可应该怎么解释,他们才会听?

    “尊驾别开我和离经的玩笑了。”我脸上苦色更甚,略是小声的辩解:“哎呀……我要怎么说,离经,离经,你快开口呀。”

    我忍不住唤一旁捂着嘴偷笑,显然同在看好戏的友人,急切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开口解释。

    再这么下去,他当真会被我耽误名节。

    嗯……是说男子中有名节这回事吗?

    算了,不管了!

    我着急的原地转来转去,百口莫辩。

    “咳咳。”玉离经总算开口打断众人对我的围观,神色看似颇为慎重其事,可惜双目中的笑意依旧让他看起来毫无正式之感,“别开却愁的玩笑了,她当真不擅长此道,稍后可会落荒而逃。”

    “离经!”怎么你也在取笑我。

    “明明你也想知道她怎么想,何必装模作样,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都这样慢吞吞吗?以后被人追走,你小心后悔莫及。”皇儒哼了一声,在殿上飘得更加欢快,又瞬移到庭三帖背后赶他:“走走走,这只已经是德风古道的人了,没吾允许,不准带走她。”

    “尊驾!!”

    读书也好,练武也罢,我向来游刃有余,却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调笑,一失控之下,干脆扶额化光而逃。

    众人待人消失了,才笑出声。

    玉离经见状无奈摇头,朝上方的皇儒说道:“你看,真逃了。”

    皇儒闻言,厉喝一声:“放肆!你这是在怪吾!”

    可惜在场众人都不觉得他生气,反而是调侃更过。

    庭三帖收起那副硬装出的严肃神情,摸着胡子哈哈一笑:“别怪吾没提醒你,却愁丫头在一笔春秋可是很受欢迎。可惜过往不知是谁,教了她奇奇怪怪的话术,让她一张好人卡发遍支部上下。”

    教人奇怪话术的罪魁祸首,玉离经眼中笑意更重,丝毫不隐瞒道:“毕竟是吾在意的人,吾自要步步筹谋,小心会慢人一步呀。”

    “待你追到再说吧。”皇儒毫不留情的拆台,从光球中发出一道轻微掌气,推向玉离经,“赶紧去追,要办喜事了再来找吾为你们主婚。”

    “哈。”玉离经抬手捂住唇,温和一笑,才回身朝众人欠身,“吾先离开一步,请。”

    “快去。”皇儒恨不得从光球出来,在殿上催促的赶人。

    玉离经转身化光,往明却愁离开的方向而去。

    *

    离开了宴席,我才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墨蓝的天空繁星如河,一望无垠,分明是安静的画面,却不知为何,让我思绪有些混乱,不由得握住了指间的玉戒。

    细细的沉绿戒指,在我的拨弄下,离开底部分寸。

    “却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从天空收回视线,回头望去。

    淡紫色的身影迎着晚风徐徐前来,发冠之上的装饰摇动,更衬得来人华贵而典雅。玉离经转眼间来到我面前,视线下滑,注意到我握着手指,指尖正紧攥戒指,便将手放了上来,轻轻将离开的戒指推回原位。

    做完这些,他转向握住我的手,拉我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最近诸事繁忙,尊驾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些,你生气了?”

    因为他的举动过于理所当然,我一时忘了反应,待他坐在我身旁,才会过神来挣脱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双手交叠盖住。

    刚才的接触,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却愁。”他自然地收回手,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无事……”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我摇摇头,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甩开,开口道:“我……是不是该将此物还你?”

    这个戒指,当初不过是为了让离经的父母安心才戴上,没想到会造成今日的误会,现下或许是机会,让一切回归正轨。

    玉离经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耳语一般道:“你不是说过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现在非是往日,那时的我不过是小小的儒生,可他现在已是德风古道的主事,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不在意,而坏了他的声誉。

    我欲言又止,为难非常。

    “何况,将此物留在你身上,吾也有自己的私心呀。”

    嗯?私心?

    我被转移了注意力,侧头去看他,想都没想的问:“什么私心?”

    哈,果然还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玉离经眯起眼睛,语调依然温和:“却愁,你有倾心之人吗?”

    这话题未免变得太快。

    从未想过的事情骤然摆在我面前,我一时愣住。

    四方修行许久,在苦境中,勉强算得上先天的年纪,可不曾有过感情的经历的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更因为陌生,心头难免浮现些许羞涩。

    皱起眉压下心间莫名而奇怪的躁动,我勉强冷静开口:“现下神州动乱,实不是谈论感情的时机,我暂时无心于此。”

    “哈,是暂时,不是一直吗?”不知道我说的话那部分取悦到了他,玉离经弯起嘴角,神情温柔:“却愁,你还是这般单纯可爱。”

    又是这样的形容,真的很好奇,我在他眼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形象。

    我有些无奈,“你带开话题的举动太明显了,离经,我是认真在问你。”

    “吾也是认真的在回答你呀。”玉离经声音微低,月弦一般的眸子凝视着我,神态缱绻,“战乱总会结束,那一日到来之后,你会想做什么,你有想过吗?”

    以后想做什么?

    我沉思了一下,大概会回到一笔春秋继续修上,偶尔出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我如实告诉他,顺口反问了一句:“你呢?”

    “吾呀。”他抬手,拂开被风吹到我脸颊上的碎发,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认真对我说:“吾想与你在一起。”

    嗯?

    与我在一起?

    我抬头看他温和儒雅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永远和煦地恰到好处,对谁都和颜悦色,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仔细想想,我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

    “但你是主事,不能和我回一笔春秋吧?”

    我实话实说,他嘴边的笑容缓缓地碎了。

    这下换玉离经感到无奈。

    他下手狠狠捏了我的脸,然后才收回手,语气重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还是这般迟钝。”

    我捂着脸颊,莫名其妙,没有过多细想的反驳:“你又说我迟钝,到底哪里迟钝了,你说清楚。”

    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一直很聪明的好吗?要不是出门没带试卷,我非得让他看看我的分数不可。

    “你自己想。”玉离经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连吾都有些可怜吾自己了,为何偏偏遇上的是你。”

    “玉离经!”

    我抬手不满地拍了他一下,明明就是他抱怨我迟钝,怎么反过来像是我的错?我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哈,现在不生气了吧?”他没有再说我听不懂的话题,转头看向天空的月轮,笑道:“吾很久未和你一起看过月色了。”

    自我来此之后总是繁忙,确实很久没和他这般单独相处。

    我同样抬头,与他看向同一轮明月,声音似被风吹散,“是啊,如果一直这般平静,我能闲下来天天和你看月亮就好了。”

    这人……

    分明迟钝,有时候却能说出这般令人动心的话。

    玉离经笑笑,忽而调侃我:“吾以为你会更愿意将时间花在修习上。”

    这嘛……说的也是。

    不愧是从小就认识的人,他对我的了解,比其他人更甚。

    我笑出声,想想自己好似无法反驳,便道:“毕竟和你有那样的约定啊。”

    一句承诺,穿越恒久的时光,落在同样沐浴在月光的人身上。

    玉离经神色再次温柔下来,他静静的看着我,低沉似春水的声音,缓缓溢出唇畔,落在我耳旁。

    “白首之约。”

    我与他的白首之约。

    “是啊,白首之约。”我笑着,同样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的重复。

    无论身在何时,无论身在何地,永远不会遗忘的诺言,亦决不食言。

    我和他的约定。

    月色的光芒安静而缱绻,夜风将我与他的视线吹落同一处,愈加靠近的身影,在簌簌的声响中,被铺天盖地的影子掩埋。

    我低头,错开的身形,没忍住撞到他肩上,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了。”

    玉离经:……

    嗯,习惯了,当真习惯了,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他干脆侧身更贴近我,让我好好靠在他肩头上,无奈道:“你酒量向来不佳,若是困了,便靠着吾休息片刻无妨。”

    “我眯一会,等下记得叫醒我。”毕竟认识了很久,我对他早就没了对常人的距离感,自然不会想到我可以回房睡觉这回事,蹭了蹭他的肩头,干脆的闭目睡去。

    玉离经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笑着应承。

    月色下,相互依靠的身影,他将头轻轻靠在怀中人的头顶,深深叹一口气。

    路长且深远呀。

    背后屏住声息偷偷围观的众人:……

    ——明却愁!好迟钝的人!

    算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散了!

    围观的人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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