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州依旧动荡不休。

    那一日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君奉天为玉离经之事自卸法儒之责,后御钧衡通过皇儒考验,成为新一任法儒无私。

    剑儒尊驾入魔之危,虽经受可祛天毒,洁圣血的半叶芝所解,但也因为经脉受魔气侵蚀而不能再御万剑,后由邃无端、剑咫尺各受五千穷霄辟冥剑,在命夫子的推荐下,成为昊正五道第三道守关者。

    八歧邪神之乱爆发,天邪八部众复生,八歧龙首邪氛再次动乱神州。

    事情一波接一波,江湖风浪始终未停。

    不知是否是因为危机在伏,为了缓解儒门紧张的气氛,儒门众人对偏门八卦的传播越发过分。

    比如调侃法儒尊驾和凤儒尊驾,又或者是调侃我和玉离经。

    被说得多了,我感觉自己对他们的调侃开始有些迟钝无感,如果捉弄我能够让众人开心片刻的话,那这般做亦是无妨。就是拖了玉离经下水,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依旧在被众人围观度过的我,和玉离经难得有时间单独相处。

    “又被戏弄了。”我朝认识已久的好友抱怨,皱起眉略为烦恼地对他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哈。”

    玉离经抬手轻轻笑了笑,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模样,“吾为何要生气,难得看你这幅模样,也是新鲜呀。”

    嗯——不知是不是他在儒门呆久了,总觉得他越发的坏心眼。

    我扶额,语气极为无奈:“我说你啊……好歹是一门主事,拿出些威严,来喝止他们拿你看热闹的行径吧。”

    他面上依旧挂着狐狸般的笑意,偏头看我的模样,可爱又可恶,“正是因为是一门主事,才要为众人分忧呀,何况吾并无觉得困扰。”

    对着玉离经,我就算是有脾气也变得没脾气,自己认识的朋友,除了包容还能怎样?

    “算了,你欢喜就好。”我放弃劝说他,总觉得再劝说下去,只会被取笑的更厉害。

    是说门内的人似乎很喜欢看我手足无措解释的模样,这到底是不是玉离经带的坏头,一门主事这样,所以下属皆是这般脾性么?

    虽然儒门内部如此轻松的心态让人欣喜,却同样让人烦恼。

    或许烦恼的只有我,他们倒是看戏看得相当开心。

    “有什么关系呢?近来事务烦心,众人难得这般轻松,吾更不忍拂他们的意,让他们失望呀。”玉离经伸出手戳了戳我紧皱起的眉毛,指尖用力的抚平。动作极为自然,没什么拘束感地道:“反倒是你,眉头皱得这般紧,是不喜欢他们将你吾当做一对吗?”

    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怎么解释都无用的结局,让我觉得心好累。

    我不自觉地看了玉离经的脸,此刻他敛了半分笑意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在意我的回答。

    指尖从眉梢滑到脸侧,异常专注的凝视,让我内心莫名漏跳一拍。

    我偏头躲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低声解释:“无故累了你的声名,让我感到愧疚罢了。”

    噗嗤一声,我听到玉离经笑了出来。

    他抬起袖子掩住自己的嘴唇,眯起的眼睛,又浮现出狡猾的神色,“真是可爱的回答,让吾都忍不住想要捉弄你了。”

    喂,你不要太过分。

    这些日子受的捉弄还不够多吗?

    那果然不是错觉,离经越发的坏心眼。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换来了更过分的笑声。

    更悲哀的是,我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

    “请你手下留情吧。”我揉了揉额角,简直不想和他再谈论这个话题。

    “吾这可已是留情了呀。”他注意到我越发头痛的神情,又戳了戳我的脸颊,“笑一笑吧,别真的像你的名字般,明却愁。”

    这算哪门子的留情,我纳闷地拍开他的手。

    还有我觉得我的名字没什么问题,当初他初认识我的时候,不也说我的名字很奇妙。

    大概是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玉离经看着我,笑着继续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哈,当真是……

    熟悉的对话,我不由得好笑,用当初的回答回他:“上谁的心头,你的?”

    早非当初青涩年轻的反应,现在的玉离经身任高位许久,对于这笑语般的调侃,态度更是从容平和。他敛了眸中神色,仿佛蕴含深意般道:“是啊。”

    这下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本就是开玩笑,他竟然还真的玩闹了起来。

    正想摇头说什么,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的身后,“还不出来吗?”

    嗯?谁?

    我回过头,同样看向背后的位置。

    草丛簌簌抖动,云忘归顶着一头碎叶,从里面冒了出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哈,主事何必这么快就拆穿吾。”他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叶子,看看我又看看玉离经,偷笑道:“是嫌弃吾打扰了你们吗?”

    玉离经闻言真是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顺着云忘归的意回答:“如何不嫌弃呢?吾可是难得有机会与却愁独处呀。”

    这时候该反驳啊离经!

    真是……这个谣言能够传得越发广泛,绝对和玉离经的态度脱不开关系。

    他也太爱玩闹。

    闭上眼,我只能当做没听见。毕竟解释更多,都会被他们当做害羞,还不如顺着他们的意,说不定这才是正确的解决之道。

    云忘归看几乎放弃挣扎的我,看热闹的神色越发明显,“婚约多年终于转正,看来德风古道很快就会有喜酒可以喝了。”

    这未免跨度太大。

    婚约什么的,怎么还在拿这个信物开玩笑。

    我睁开眼,正欲解释什么时,云忘归一个滑行走到我旁边,小声道:“拿出气势来,别输给主事啊。”

    到底是要拿出什么气势,我和他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和我对上视线瞬间,云忘归双手握拳,对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真放弃解释。

    “嗯?”云忘归很快就抛下我,抬头往另一边看去,笑了出声:“那不是……”

    我纳闷地转过视线,看有人过来。

    今日这边是否热闹太过,远处过来的人不正是慕灵风打扮的凤儒和御钧衡?

    不等我开口,云忘归一个踏步,藏回方才的草丛中。

    嘶,糟了。他一躲,我和离经在这里岂非显眼?

    不经意间被云忘归的行为带偏,我反应极快的拉过旁边的玉离经,同样藏在附近的树后。

    等真的藏起来之后,我才恍然回神。为何要藏起,我和离经分明没什么,藏起才是欲盖弥彰。

    对,没错,我应该光明正大站出去和两位尊驾打招呼才是,我侧过头,对离经说自己准备出去:“离……”

    玉离经抬手捂住我的嘴唇,食指抵在唇间,对我做了个‘嘘’的动作。

    ……

    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就是很明显的典范。

    真的不能怪我方才莫名的举止,这完全就是他带的坏头,导致儒门之人皆是如此,连我都不能免俗受他影响。

    我拍开他的手,忍不住想叹气,自己怎么会这样?

    那方御钧衡和凤儒越走越近,两人好似在说最近药物消耗过大,需要再次补充的事情。

    分明是正事的氛围,但一开始就以偷偷摸摸的行径藏起,现下再出去似乎不妥,总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无奈之下,我只好随离经的打算,后退一步,将身形藏得更稳。

    御钧衡大概是面对心仪之人,说话间面色带着丝羞涩,结结巴巴道:“吾、吾一人来即可,慕掌门实不必陪同。”

    “哈。”慕灵风垂眸浅笑,突然凑近御钧衡,轻轻问:“你不希望吾陪你吗?”

    “无、无!”御钧衡结巴得更厉害,面上红晕几乎要染成一片,他羞涩低下头,声音低低:“……吾很欢喜。”

    好奇怪的气氛,是说我和离经,也好奇怪的行为。

    树后的位置有些窄,藏一个人或许有余裕,但藏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

    我身后是玉离经的胸口,他需要撑着树干,才能勉强拉开一丝空隙,而贴得极近的距离,我几乎能感到他的发丝轻轻落在的肩头。

    “却愁。”他忽而低下头,在我耳边说话,“你袖子边缘掉出来了,往里藏一些。”

    都怪我方才一时行差踏错,做出这样奇怪的事情。

    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我捏起衣摆,搭着玉离经的掌心,往里挤了挤。

    树干后方落了不少碎石,是以站上去并不平稳。玉离经似是注意到我的困境,干脆握着我的手,让我站稳。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慕掌门有想过动乱结束后要做什么吗?”御钧衡问。

    慕灵风想了想,认真地回复:“奕德熙天的街道惯常热闹,吾很久未回去了,若动乱结束,吾想带你去吾长大的地方看看。”

    “慕掌门长大的地方……”御钧衡脸更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看御钧衡的神色,慕灵风不由得调侃他:“哈,你不愿意吗?”

    “吾、吾自然愿意!不如说,吾很想看慕掌门成长的地方,虽然过往吾不曾参与,但未来,吾想与慕掌门一起度过。”

    这,这当真是谣言吗?过往我一直以为他们和我一样是谣言的受害者,可如今这么看来,分明不是!

    受害者竟只有我和离经?

    得知真相的我,不由得更加心塞。

    身后的人闷闷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什么。我想,大抵是看到门内的好事将近,作为主事亦同感欢欣吧。

    好宽的心啊。我默默感叹。

    耳后又传来玉离经的声音,他声线压得极低,非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而染上我的脸颊,身上淡淡的香味几乎要将我围起一般,沾染我一身。他轻轻开口,“你的手比吾想象中的要小。”

    手?

    我侧眸看向一旁上下交叠的掌心,我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手心上,简直像个玩具。

    分别以来,他的身形当真变化许多,明明以前都差不多大小,现下反而显出巨大的差别。

    我好奇地比划了一下,往常不太注意,现在看来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练剑的手,掌中不免带了一些茧子,却又如其人一般显得优雅而温柔,不带一丝攻击性的模样。

    一直觉得我的手指并不短,和他的比起来就远远不如了,是因为体型的缘故?

    大概是我一直不安分的在他手上动来动去,身后之人的呼吸重了一些,手指忽然曲起,五指交错过我的指缝,十指交缠。

    ——!

    我下意识抽手,却忘了自己身形不稳,整个撞进他怀里。

    玉离经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被我后退的动作撞得一歪,两个人同时掉出树后。

    这下可糟了,远处的慕灵风和御钧衡一下子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主事和明却愁?”御钧衡看着我俩奇怪的动作,视线下滑,落在交握的手上,莫名道:“你们怎会在此?”

    我猛地抽回手,捂住被人抓住偷窥行为而窘迫发红的脸,说不出话。

    玉离经看我满脸通红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眼睛笑得弯弯的,没过多解释什么:“哈,吾与却愁本不欲打扰你们才藏起。”

    腹黑和腹黑的眼神交错,慕灵风瞬间了解了对方的意思,同样笑出声:“看来,是吾与御钧衡打扰你们了。”

    御钧衡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歉意的神色:“抱歉,吾未想到你们在此。”

    不要道歉啊!好像是我和离经真的在这里做什么一样。

    我简直像被人放在火上煎,想走又不敢走。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我羞愧欲死,更说不出话解释。

    “无妨,吾和却愁正要离开。”玉离经终于意识到再不把我拉走,我就要原地烧起来了,当即握住我的手道:“吾先行一步,请。”

    “请。”

    离得远了,我才恢复冷静,抽回手,毫无理智的怪他:“为何不阻止我,都怪你!离经!”

    都怪他没有立马阻止我藏起来,才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要我以后怎么面对两位尊驾!”

    我没脸见人了!

    玉离经好脾气地哄我:“是,吾的错,别生气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以后儒门的人都知道我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和离经越走越远,身后的凤儒笑了起来。

    “好似能理解,为何主事这般喜欢欺负明却愁。”

    御钧衡嗯了一声,不明所以:“为何?”

    慕灵风看着同样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的人,掩住唇笑笑,没有解释,“哈,你说呢?”

    草丛后的云忘归:感觉吃了很大一波狗粮。

    2.

    那天之后,我和玉离经被调侃的更严重。

    离经根本不解释,任由众人误会,这份牺牲自己缓解儒门紧张气氛的气度,比之与我不知稳重多少。

    唉……百口莫辩。

    我呆在院中独自叹气。

    忽而,强悍的邪气席卷整个德风古道,正当我为这莫名的邪氛感到疑惑时,外围骤响起震天杀声。

    我觉得不对,转身化光至外方,却看到大殿外死杀之气笼罩,遍地尸首,不留生机。

    “离经!”

    我看到地面上的人影,紫色的身影,熟悉如昔,却一动不动,仿佛气绝。

    怎会这样!

    我心一痛,未想长期相伴的人,片刻便是永别。下意识往前一步,欲抱起他的身体,却被磅礴邪力逼退。天空中,紫黑吞月,天地同撼,最难以抹灭的骇然面目,八歧邪神身影乍现,巨大的龙首倾塌而下,风动刹那,几乎生死一瞬!

    “今日,德风古道,全灭!”

    “休想!”御钧衡严阵以待,回首看了我与凤儒一眼,眉目间气势凛然,“尊驾,请护众人离开。”

    事到如今,我怎可能抛下离经与众人?当即摇头,抽出身后儒风,另一只手竖在胸前,内元乍提,金色光辉缠绕,化作昭影长剑。双剑一并,如渊渟岳峙,丝毫不让,“我不可能退!八歧邪神,灭我同门,今日你有死无生!”

    御钧衡:“明却愁!”

    八歧邪神扬首而笑:“哈哈哈哈!同坠无间吧!”

    我气贯剑锋,决意先发制人,“尽一念·影双流·剑风天地!”

    剑族密招,金色锋芒霎起,引起天地崩裂之威。我踏步冲向天空中的八歧邪神,剑锋交错瞬间,如斩虚影,我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没等我细思清楚,八歧邪神反招已至,将我逼下半空,喉中鲜血骤然溢出。

    “明却愁!”御钧衡见我受伤,更是怒不可遏,至衡圣纪顿时上手。

    嗯……等等!

    这是在玩什么?

    终于意识到这个八歧邪神哪里不对的我,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场闹剧就被凤儒戳破。

    “天凤·灵羽破幻!”

    圣凤忽现,羽刃湍射间,乍破幻形,庞然邪气,也随之凝缩遭收。

    皇儒从天而降。

    ……果然是闹剧。

    我无语地将长剑收回,别过脸不想听他们拙劣的解释。

    说是演习,谁信啊!

    不管我们信不信,总之口头的解释就是这样。

    那方说完后,玉离经走到我身后,笑眯眯探过头,“却愁,生气了吗?”

    还问?有可能不生气吗?

    那一刻我当真以为自己失去了离经,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痛莫名。

    “是啊,麦生气了。再说,吾们有那么弱吗?怕是你关心则乱吧。”劝走了凤儒和御钧衡,云忘归同时滑到我身后,开始帮玉离经劝我:“怎样,看到这样的场面,后悔没珍惜和主事之间的时间了吗?”

    “走开!”我推开两个烦人的家伙,抬腿就想走。

    “唔——”身后的玉离经扶住胸口。

    我见状不对,把方才的怒火抛到身后,又急急绕回扶住他,担忧道:“你受伤了?”

    “哈,演戏演全套呀。”玉离经擦掉唇边的血渍,笑眯眯的表情,真让人猜不出话语是真是假。

    到底是担忧的心情占了上风,况且我向来无法对他真的生气,无奈道:“真是欠你的,走吧,我送你回房。”

    玉离经手背在身后,朝云忘归挥了挥。

    云忘归顿时了解情况,捂嘴偷笑一声,快速消失。

    乌云散去,月色重归大地,朦胧的色泽将德风古道的风景映照一片雪白。我抬手扶在玉离经的身后,他温和的侧过头,好似方才的欺骗不曾发生一般,与我闲聊:“吾还是第一次见你的昭影。”

    我是剑族这件事,以往写信的时候就告知过他,是以他并不吃惊。

    平日里少用双剑,另一把剑几乎都在体内不曾取出,他确实是第一次见。

    “……我还没原谅你。”我闷闷地开口。

    “那要怎样,你才会原谅吾?”他好脾气的问。

    我没说话,埋头将他送到房外,转身想走,没走成。

    玉离经软下神色,抬手握住我的手腕,缓缓将我拉回。他忽而抬手扫开遮住我眉眼的长发,指尖沿着脸颊滑到下颌,轻轻捧起,低头认真唤着我:“却愁。”

    “别叫我。”虽说是不想生他的气,但现下想来,他未免做的太过分。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忍不住阖起眼,轻忽问他:“我实不知该如何才能原谅你,玉离经,我对你而言……是可以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夜风拂过,月色下斑驳的影子摇晃起来,明暗交杂地落在两人身上。如雾霭的浅紫色长发顺着肩膀的弧度蜿蜒而下,琥珀般淡金的眸子紧闭,唯独微抿的嘴唇,泄漏微微的颤抖。

    纵使如今知道方才看见的场面只是幻象。可见到他生死不明时,那些慌张,那些担忧,那些不知所措,那不自觉浮现在心间的痛,种种的情绪皆为真实。

    要如何才能忘记?

    “吾错了。抱歉,吾不该这么做,不该害你担心。”寂静的夜色仿佛被无限拉长,漫长而短暂的瞬间过后,玉离经再次开口,比平时低了许多的声线似碎裂的湖面,熟悉又陌生:“却愁,原谅吾,好吗?”

    “……不要对我开这样的玩笑了,离经。”沉重的情绪,压得我倾下身子。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仅有的浮木般,头抵在他的肩上,“我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了太多不舍和依恋,轻而易举击碎人的心湖。

    还好。

    这个人还好好地存在于眼前。

    莫名的触动。玉离经弯下身,揽在身后的手那样紧又那样温柔。

    温暖的气息,使悬空不定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身前的人一下下抚摸着我的头发,好像哄小孩似的,语气轻缓的近乎小心:“吾不会离开你,却愁,你和吾还有白首之约,吾答应过你不会食言。”

    我与他身上浅淡且相似的墨香环绕,伴随着平缓的心跳声,轻轻拂去我的怒火。我揪着他的发尾,不放心的警告:“没有下一次了,以后再开这种玩笑,我就和你割袍断义。”

    “嗯。”他声音里没有惯常的笑意,亦不曾说调侃之言,极为认真的向我承诺:“吾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还差不多。

    真的是……算了,就当他说的演习是真的,以后不准他再玩这种把戏。

    过了一会,感觉自己心情平复,我抬手推开他。

    “我要回去休息了。”一个晚上有太多惊吓,我决定回去睡一觉,冷静冷静。

    玉离经闻言笑了笑,似是不舍得与我分离一般,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温和道:“吾送你。”

    怎么说呢?

    感觉开始粘人了,是因为我方才反应太激烈让他不安了?

    以前相处的时候他就有这个习惯,每次看我真的生气之后就开始粘着不肯走。

    “不用了。”刚把他送回来,他又送我回房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无语地拨开他的手,算是保证地对他说:“我真的不生气了,你不是受伤了吗?在房内休息吧,我明日再来见你。”

    一旦回到平日相处的气氛,玉离经身上的温和与坏心眼的脾气一下子便恢复,弯起眼睛对我道:“哈,但是吾暂时不想和你分离,总还想和你相处片刻。”

    “你是小孩子吗?好歹都是主事了,成熟点吧。”我抬手把他往房间的位置推:“快去休息。”

    仿佛感觉不到我的挖苦,玉离经摇了摇头拒绝,话语轻幽:“吾在你面前何曾是主事呢?吾只是玉离经啊,比起他人,总有任性的权利吧。”

    你也知道自己是任性。

    离经这人,可靠的时候是真的可靠,任性的时候,也真的是任性。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总是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终究败下阵来的人,一脸头痛的看着他,“可你总要休息。”

    “嗯,是呀,但武林中人一日不休息亦无妨吧。”他坚持,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温柔的坚持,“吾不想看你离去的背影。”

    真是败给他了。

    这样僵持总不是办法,于是我开口建议:“要不然我倒退着走吧,你就看不到我的背影了。”

    温馨的气氛瞬间被破,玉离经闭目深深呼吸一口气。

    “却愁,你能不能稍微……”他说不出话了,满心只有无奈。怎么会有这种个性的人呢,毫无风花雪月的细腻心思,直接的让人好笑又苦涩。

    “又怎样了?这不行,那不行,离经你才是为难我。”我看他神色中有退让,果断把他往房间的位置推一步,“好了,不闹了,快去休息,我明日一定来见你。”

    说着,不等他回应,转身就走。

    月色温柔朦胧披散一身,总感觉落在我背后视线一直未消失,分明已往外走了两步,此时不该回头。不知为何停下脚步,不受控制地折回身子。

    我回过身时,恰好对上玉离经静静注视的眼神。安静如往昔的人,月轮一般的眸子干净柔和,白皙的面容映着洒落的月色,温雅端庄,却又带了一丝我不能察觉的柔软情意。

    “忘记和你说。”我忍不住与他一般弯起眼睛,再自然不过开口:“做个好梦,离经。”

    我看到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意外,眼睛眯起,抬手掩住唇角过分上扬的弧度,轻轻回我:“嗯,你也是。”

    做个好梦。

    3.

    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见到鬼麒主。

    为了查询八歧邪神的下落,玉离经卸下儒门主事身份,门内此时由敬天怀暂为领导。

    云忘归时不时来我这里刷存在感,惯常调笑:“一个人在此担心离经吗?”

    “如何不担心呢,一别之后再无消息,实不知他如今在何方。”知道他是用八卦作为关心的手段,我闻言并不生气,神情不变道:“往常虽也分离两地,但他总会给我寄信,告知我他的现况,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现下这般安静,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呃……

    好似知道离经为何会载在这个人身上了。

    云忘归一把抛掉被塞进嘴里的狗粮,哈哈笑道:“好直接的回答,离经听见会很开心吧。”

    “大概吧。”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人,我不由得也笑起来,抬首望开放了花朵的树木,“这样的风景,不想一个人独看太久呀。”

    云忘归抬手安慰的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说太多。

    稍微聊了一下,我便离开德风古道,往外巡查附近是否有动乱发生。

    安静的街道,战乱之后难免有几分潦倒。好在百姓坚韧,早就学会了苦中作乐,待我去巡视,还有人热心端来热茶招待。

    身为儒门之人,保护弱者理是当然,实不必这般客气。

    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我往另一个村庄转移。

    路途中,一股森寒鬼气席卷而来,我抬手握住身后剑柄,却看到意外之人。

    “嗯?离经?”他怎会在此?那他身前这位身穿蓝袍,手持白骨扇的男人便是……他的父亲,鬼麒主吗?

    “哦——是吾儿的未婚妻,剑族出身的明却愁啊。”鬼麒主一摇白骨扇,毛绒绒的扇尖拂过眉眼,上下打量着我:“吾儿的眼光与吾一般无二,果然是一位美人。”

    ……

    这个谣言没完了。

    他能看出我的出身不奇怪,剑族和鬼族向来是对头,过往有过不少冲突。

    “慎言!”玉离经一改过往作风,声色具厉的喝止了鬼麒主的轻佻之言,往我的位置走了几步,软下神色:“你怎会在此。”

    我侧身看他背后那位摆出‘寒夜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吾的心’造型的魔者,当真不像是三界第一鬼智,反倒像是三界第一缺智。不过就五官上来看,和离经丝毫没有相似之处,唯一衬得上的大概只有身高。

    收回目光,我拉着他往远处走,确定鬼麒主听不到我们说话后,才开口:“我来此巡逻,关于八歧邪神的消息,你有着落了吗?”

    “尚无。”玉离经简略的和我说了一下近期的事情,顺便关心了一下门内的大小事情。

    交流情报的时间很短,因为鬼麒主不知何时又偷偷摸摸的靠了上来,我和离经都闭上了嘴。

    鬼麒主一点都没有被人排斥的自觉,摇着扇子,站在我们身旁厚脸皮道:“何必这么冷漠,吾怎么说也是吾儿的父亲,以后更是你未来的父亲。不如习惯下,现在唤吾一声如何?”

    我侧过身,不想和鬼族的人说话。

    玉离经皱起眉头,难得生气喝了一声:“鬼麒主!”

    “哈,还未成亲,就这么怕老婆怎行?”鬼麒主哈哈笑了一声,视线不经意地滑过我,似是试探般问:“此身不为剑,而为鞘。好奇异的功体,你是天生的剑胎吧?”

    果然会被他看出来。

    身为八歧邪神的下属,是想将我的来源告知他吗?

    他的态度让我十分警惕,莫名的试探之言更是让我有几分不愉。

    “与你无关吧。”我没有回答,淡淡应了一句,回过头对玉离经道:“我尚有事在身,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嗯。”玉离经瞪了鬼麒主一眼,对我道:“吾送你。”

    是还有话要说?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问他鬼麒主怎么办。

    当真觉得鬼麒主在这里很碍事的玉离经,问也不问的抬手推向我背后,告诉我:“他不会跟上来。”

    鬼麒主:?

    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但看鬼麒主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打算跟上来。

    诸事繁忙,各有任务绊身。况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不欲浪费他太多时间,在路口分叉处抬手止住了他的身形。

    “我先离开,你若行事自由,可写信给我。”

    分别多日,好不容易相见,时间却如此短暂,他看起来似是遗憾,朝我抱怨了几句。

    我无奈轻笑,分别数日,粘人程度更胜以往。

    交错的眼神,各自落入不舍情绪。

    如今各方奔走,是为了以后能有和平的盛世,不单为了苍生,还为自己。

    我与他皆有此念,亦为此努力。

    走之前,他与我道别,“下次见面时,吾希望你可勿要迟钝了。”

    似乎习惯他说我迟钝了。

    我表情不变,抬手挽起被风吹散的长发,不知为何很想笑:“说得再清楚些吧,离经,我当真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眼眸弯弯,“哈,总是吾主动,实在不甘心呢。”

    主动什么?主动吐槽我吗?

    我摇摇头,朝他挥手告别。

    却未曾想到,这寻常如过往每一次的对话,竟会成为我与他共同的遗憾。

    4.

    在德风古道休息时,忽收到鬼麒主飞信。行文中,鬼麒主态度暧昧不明,似对我的来历了如指掌,却暗示未将我的事情告知他人,并欲与我一谈。

    对他莫名的反应感到在意,更不知到底是离经的话语影响了他,鬼麒主目前打算转往正道,还是另有其他筹谋?

    不打算依从他信中约见的时间,我提前离开德风古道。

    行至半途荒野,匆匆赶路的我,意外遇见八歧邪神真身。

    彼时鬼麒主与离经联手,欲抗八歧邪神。战斗来的紧急,我不及细思,身后儒风出鞘,明锐锋芒,划破夜空。

    “儒浪万里清烽靖!”剑引儒门圣气化无形天风,撼冲六宇,摧折八方。

    几乎动用全部力量的一击,竟只化消了八歧邪神五成功力,剩下五成尽付鬼麒主之身,鬼麒主当场重伤倒地。

    突然来变故,不该出现的剑招,熟悉莫名的内力,玉离经骤然回首,看见尽头处淡紫色身影。

    “却愁!”

    招式相冲,惊起的烟尘,被八歧邪神中的枭一挥而散,同时对新来的剑者起了兴趣,“哦?儒门之人,何名?”

    挥剑一震风中尘嚣,锐利的剑光反射无边锋芒,袖袍飘扬,来人缓缓踏上峰顶荒野,靠近八歧邪神。

    “君以仁心说,士以公心辨。纵横书卷,明道千载,天下止烽烟。”萧萧荒野之上,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从未遇见过的强敌,丝毫不敢松懈,紧紧握着剑柄,“昭心天证·明却愁。”

    八歧邪神眼眸一转,片刻中似换了一个灵魂,含着打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表情玩味,“哈,趣味。”

    “来得一点不是时候。”鬼麒主竟然没死,虽此时伤重躺在在地上,看起来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勉强抬起身子,瞪了我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情念诗号,与吾儿转身快逃,一个两个被儒门教得如此死脑筋,真是麻烦。”

    我不敢分神谈笑,更不敢看玉离经的反应,抬手一招,夺过鬼麒主手上的千魔暗邪刃,“借来一用。”

    鬼族的剑,和我果然不合适。

    无奈现在这个场景没有别的选择,勉强用之。

    “加多一人,又能如何,同葬今日吧。”说话间,八歧邪神招式再起,无边邪力引动天际风云变色,万雷腾动,“邪乘殛!”

    惊世魔掌,挟带强不可撼的威力,一击之下,四方皆催。我和离经虽及时避过对方极招,却受余威波及,同受重伤。

    “呃……”单剑支地撑住身体,我捂住胸口,血渍从唇缝溢出,滴滴答答染红衣领。

    玉离经抬手扶住我的后背,惯常带笑的脸,惊现一抹慌乱,“却愁!”

    甚至不曾正面面对,只是余势,便已如此强悍。

    八岐邪神之威,果然不能轻撄。

    “无事。”我抬手擦掉唇边的血渍,分神看向鬼麒主的方向。

    他没事,一个奇怪的黑色麒麟将他背起,避开了方才的攻势。

    天空乌云密布,淹没天地的黑暗如雾弥漫,似要吞噬一切。此时此刻唯有手中的长剑锋芒依旧,摇摇欲坠的在这片荒野上闪如将要湮灭的光芒。

    终究,还是逃不过。

    “离经。”

    风声渐止,我浅浅唤了他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森林中回荡,如幽如泣,如再也不能诉说出口的告别。

    “那个约定,我要食言了。”

    不等玉离经反应过来,我骤然提气,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将他击向鬼麒主的方向。

    交错的袖袍,空中伸出的手,视线相对,骤然远离。

    不过片刻不及的错过,便永远不能再相握。

    以为可以永远陪伴,以为可以同走一道。

    却未想过……原来那些圆满,如恍然一梦,总是不如人意。

    好在现在的你,身边已有许多人陪伴,我不是唯一一个,能够陪伴你身边的人。

    只是遗憾,年少时互相许下的白首之约,恐不能与你实现了。

    “到头来,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抿起嘴角,最后朝他露出笑容,眼睛弯弯,含了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别太早来见我呀,离经。”

    若一人的牺牲,能换来万世和平。那此等天命,明却愁愿为领受。

    身为鞘,封天道因果之剑,剑族剑胎降生于世,唯一诛邪祟。

    我将儒风插至地上,双手合十,捻法印,抵在额间。

    “天地尽一念,一剑赴无期。”

    彻底破除体内封印,天地因果之剑磅礴现世。雄浑无边的圣光正气破开天际,凝聚一丝的金色光辉落在我身上。霎时,昊光一化万千剑影弥漫神州,向八岐邪神而去。

    此路迢迢,我道不孤。

    唯止烽烟,我道不悔。

    千万年来,神州大地上为诛邪卫道而亡的灵魂的同受感召,化作金色剑势,铺天盖地,自各处而来。留下最后不舍的一眼,我消散身躯化作一抹剑意,随无边无尽的厉剑之雨,穿过八歧邪神的胸口,将原本八首同躯的邪神击碎,邪神骤然化作八道光影,散向各处。

    尘嚣过后,天地寂灭,满目疮痍。唯剩地上的儒风长剑,在风中屹立。

    握住了那言不悔的人的剑,才发现所谓的牺牲,原来会让剑有着这般沉重的力道,重得让人无法拔起。

    自高处滴落的水渍,落在地面,化作小小痕迹。

    “却愁……”

    5.

    本以为兵解之后,我会就此死亡。

    好在天道仁慈,给我留了一丝生机。而苏醒过来的我,依旧是天道之剑的剑鞘,不过看起来似乎可以自由使用了,不像以前,常常要抢别人的剑来用。

    某方面来说也算可喜可贺。

    就是看了玉离经的脸色好久。

    原本不爱生气的人,原来生起气来这么恐怖,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未变,但就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可怕。

    那一日,八歧邪神被天道之剑斩断因果,力量分散各方。

    各路正道齐心协力,加上狱婪不知立场的背叛,将剩余龙首一一击破。厄祸邪神的力量消散天地,却没想到狱婪最后又再次反目,趁其他龙首身亡,夺走他们的力量。好在他夺走力量之后没在做什么,反而和一个叫做阿丙的路人一起到处趴趴走,神州重归平静。

    受其影响的组织回归本门,百姓重回家园,希望之火再次自神州燃起,熊熊蔓延四处。

    拖了许久的凤儒和御钧衡在事情结束的那天答应成婚,要求皇儒作主婚人,同时还在调侃我和离经的婚期到底在什么时候。

    ……重回人间,怎么这个谣言还在继续。

    是没有消失的时候了吗?

    我扶额不言,当真对这群喜欢看八卦的同事毫无办法。

    玉离经开玩笑似的应承,要皇儒可别太早退休,留下来做他的主婚人。

    皇儒当即表示想让他退休,等这群人都能成婚再说,并侧头对我大声道:“却愁丫头听见没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别继续拖拖拉拉,赶紧定下婚期。”

    我还能对他们说什么?

    挂上无奈的笑容,我叹了一口气:“你们高兴就好。”

    问我,我能给出什么答复,再说不管是怎样的答复,都只会被他们看笑话罢了。

    已经有了无数经验的我,选择放弃挣扎。

    热热闹闹的儒门,众人互相打闹。

    在一旁拖着两个徒弟喝酒的命夫子,见缝插针到处说八卦的云忘归,跟君奉天不知道谈什么的墨倾池,被众人祸害调侃的另一对受害者御钧衡和慕灵风,背过身去抹眼泪的皇儒和给皇儒递手帕的侠儒,还有许许多多抛弃形象群魔乱舞的儒生。

    这样就很好。

    我偷偷离开热闹的大殿,坐在后院角落,靠着墙,抬头看不知何时种下的紫藤。

    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流云般的花朵层层叠叠,在灿烂的阳光下随风摇曳。我抬手接住一朵落花,小小的花骨朵沾着露水,在掌中格外柔美,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却愁。”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从幽长游廊尽头缓缓而来的玉离经。

    花下的身影,斑驳的光斑从他身上游过,淡淡的金色光辉,印照得来人如梦似幻。

    “离经。”心头突因这份画面微微一乱,我不自觉别开眼睛,声音却含着笑意,轻声问:“身为主事,你应该在大殿上陪伴众人。”

    还以为事情结束后,他会更愿意看儒门热闹的画面。

    “哈,主事做久了,也想当当玉离经呀。”他在我身边坐下,好奇地看着我掌中的花朵,反问一句:“喜欢吾种的花吗?”

    我闻言啊了一声,有些疑惑,“是你种的?”

    “是呀。”玉离经满足地笑了起来,指了指我们头顶上的花朵,视线缓缓移回我脸上,柔声道:“这个颜色,和你的发色很像吧。”

    方才没注意,这个颜色确实和我的发色相差无几。

    有些好笑,是因为分离过一次,所以更粘人了吗?

    扑簌簌的花朵翩然落下,随风降落在交错的视线中,我垂下眼睛,莫名不敢看他。

    “却愁。”比落花更温柔的声音,玉离经抬手握住了我悬在半空的指尖,十指缓缓交错,他低声道:“那一日,你让吾说得清楚,还记得吗?”

    说清楚……

    啊,是那个啊。

    我问他为何总说我迟钝。

    “我记得。”

    拖延许久,他终于要告诉我答案了?

    “吾以为时间总是很多,亦不甘心你从未察觉。”玉离经抚上我的脸,月轮般的眸子,在朦胧的光线下照得清晰,他静静凝视我,眼神柔和的像春河,“却愁,你当真不明白吗?吾对你的心意。”

    被他碰到的地方立刻烫了起来,几乎从话语中透出的意思,让我一时愕然,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你……”我稍稍后退,背脊碰到角落的墙壁,抬起头想看清楚他是否有开玩笑的痕迹。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难道说,他之前不否认众人调侃的话语,是真心这么想?

    淡淡的呼吸落在我脸颊之上,似在我脸上看到了并不抗拒的神色,他弯起眼睛,缓缓伏下脸,距离近的几乎让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抬目只能望见他身后的紫藤花,盛开的如此艳丽。

    “离经,你是开、唔。”未尽的话语,被落在唇上的温度打断。

    身后是无可躲避的墙,我熟悉的怀抱中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身前之人侧头在我唇上摩挲。

    淡淡的墨香环绕一身,盖过了浓郁盛开的紫藤花香味,修长的手指将我的握得更紧,细细的玉戒在指间几乎要留下痕迹。

    “却愁,你还是那么迟钝。”片刻后,他稍稍后退身形,却没有离开,温和迷蒙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刻在眼底。他轻轻一叹,又抬起我的脸,低声道:“这种时候……要闭眼呀。”

    仿佛受到蛊惑,我下意识闭上眼。换来身前人轻轻的一笑,再次低下头。

    唇上辗转的力道吻得更深,我忍不住抬手扶住他的肩头,生涩的在他的掠夺中呼吸。

    风吹过紫藤花,纷纷扬扬的紫色花瓣,光影交错,掩住廊下相拥的身影。

    天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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