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皇妹,你要是喜欢钓鱼的话,皇兄带你去钓鱼!”

    看着微生原棠那派天真热忱的神情,她的内心既感到作呕又感到一阵暖流。

    一者因为同一血脉,只因性别之分自己便只能做王位的旁观者,只能在一旁羡慕,一者是因为作为兄长,对方全然对自己这个皇妹的关心爱护。

    微生原棠,她的大皇兄,果真让她烦躁。但她此刻只能压下自己复杂的心情,带上温柔的面具,柔声道:“那便多谢大皇兄了。”

    房间内,精致的鸟笼,美丽的雀鸟,如何让鸟儿只亲近你一人,如何让鸟儿不会逃离。

    世界是一个舞台,每一个人都自己的角色,男人要勇敢坚毅,女人要温柔贤惠。

    她是公主,不能舞刀,不能弄剑,要优雅,要端庄,就像过去许许多多的公主一样,她是公主,就只是公主,历史关于她的记载也只会有公主两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至于她何名,何人,无人在意,因为她就只是公主,贵不可言又微不足道的公主。

    从小她就知道,她是公主,她需要美丽优雅,这样才不会使皇室蒙羞,而这便是她存在的意义,她也乐于成为令人骄傲的公主,尽管她有很多疑问,比如明明她和两位皇兄都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为什么她见到两位皇兄就需要行礼,明明她也想和皇兄们一起玩弄剑,为什么她就会因此遭到呵责,明明留着相同的血,她和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

    不过她是公主,作为善解人意的公主,她应该学会乖巧,学会闭嘴,因为乖巧的公主会得到华丽的裙子以及璀璨的珠宝,尽管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乖巧的公主是不会拒绝的。

    公主的一天很繁忙,每日需要例行像皇帝与太子问安,在前往太子宫问安的路上,她听到了一阵宛转悠扬的歌唱,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又加快了脚步,终于在见到太子殿下的同时,她也见到了正在歌唱的小小身影。

    它的歌声婉转动人,它的羽毛光鲜亮丽,它的住所金玉所镂,毋庸置疑,那是一只华贵无比的雀鸟,因为它的主人是一人之下的太子,也就是她的皇兄微生原棠。

    显而易见她的皇兄喜爱她,向来喜洁的他竟然纵容它停留在肩上,当手指触碰它时,它会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去主动靠近,很是讨人喜欢,尽管它所讨要的却不是她的喜欢,她很好奇,这长着翅膀的鸟儿将它放出笼中,它不会飞走吗?

    她将心中的疑问问出。而她的太子皇兄向来好为人师,一定乐于为她解惑。

    只见太子哈哈大笑,得意地说:“傻皇妹,它当然不会飞走,因为它已经再也飞不高了!”见她依旧一脸疑惑的样子,太子悠然自得地继续说道:“在阿鹂每一次换毛的时候,孤都会亲自将它的飞羽剪短,失去了飞翔的羽翼,它又能飞到哪里去!”

    她还是不解地继续问道:“那它不会记恨剪掉它飞羽的人吗?”

    太子继续逗弄着肩上的雀鸟,笑着说“每一次在剪掉阿鹂飞羽的时候,孤都会蒙住它的眼睛,而且事后孤会准备好她最爱吃的林檎,现在阿鹂已经爱上剪羽这项活动了。”

    见太子的心情还不错,于是她大胆地问道:“臣妹与殿下就这样在阿鹂面前讨论它,它不会生气吗?”

    太子停下了逗弄的动作,笑意也随之消失:“它不过是个畜生,又听不懂人话,哪里会知道生气?就算生气又如何?它飞的出这太子宫吗?况且孤对它这般宠爱,它感谢孤还来不及,又怎敢生孤的气?皇妹你啊,就是女孩子家家,总爱胡思乱想。”

    见太子不悦,微生玉桂连忙低头行礼,连忙道:“是皇妹多想了,请殿下不要见怪。”

    太子摆了摆手,继续逗弄着雀鸟,散漫地说道:“孤是大丈夫,才不会和皇妹你这样的小女孩计较呢?”

    从那以后,她总是莫名的在意太子宫里那只金黄的雀鸟,午夜梦回时分,浮现在她眼前的总是那金黄的小小身影啼血歌唱的身影,这啼血歌唱的身影令她无端惊起一身冷汗。

    明明太子殿下说了,他对它宠爱有加,它的笼子是金玉所铸,它的食物是稀有的林檎,甚至殿下亲自为它剪羽,这样备受宠爱的雀鸟又怎会啼血哀鸣?

    太子殿下说的对,是她胡思乱想了。

    再后来,她听说那只雀鸟因为啄伤了太子,被活生生打死,听到这消息的她失神打碎了被子,殷殷鲜红流淌,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第二天她问安时果然没有听到那熟悉悦耳的啼唱,至于了那道传说中阿鹂啄伤的伤口,她更是没看见,或许已经痊愈,也是,一只被剪了飞羽的雀鸟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她突然感觉好冷,冷得她浑身僵硬,她僵硬地向皇兄问安,问起阿鹂的事。

    “殿下,听闻那只雀鸟竟然敢啄伤殿下,臣妹特来问候,不知皇兄伤口的情况怎样?”

    提起阿鹂,太子脸色一变,冷冷一笑:“畜生就是畜生,养不熟!还是皇妹贴心,知道关心皇兄,皇兄的手上的伤已经痊愈,皇妹不必担心。”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皇兄好陌生。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太子走了过来,步履间带有几分仓促,担忧道:“皇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明明受伤的是孤。”感受到手心的冰凉,太子将手举到她的眼前晃了晃,温声说:“孤说了,小伤而已,孤没事,你不用为孤担心,孤可没有没出息到要女孩子担心。”

    见到这样为她担心的皇兄,她努力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见到她笑了,太子也放心地笑了。回去的路上,走在这辉煌壮丽的亭台楼阁间,她发觉,原来不管自己怎么走,好像都走不出这座宫殿,这辉煌的宫殿好似成了巨大的牢笼,囚禁着她不得喘息。

    那天夜晚,她依旧做了梦,梦里有着熟悉的黄金牢笼,只是那本应在那黄金笼中的雀鸟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张金枝玉叶,丹凤朱唇,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那是她的面孔,皇朝唯一的公主,微生玉桂的面孔,梦醒惊觉,寒灯残月,一夜无眠。

    再后来,因为国师的预言,说她会克太子,甚至会毁掉整个皇朝,于是她被赶出了宫中,发配到了寺庙,任她自生自灭,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到皇宫,与太子说起阿鹂,对方却早已忘却。

    陛下的旨意无人更改,她不过是一个公主,无力改变什么,可是如果是太子呢?想到这,她立刻跑去找了太子皇兄。

    “皇妹因何哭泣?”

    她哭得更厉害了,说:“太子皇兄,臣妹特来向皇兄告别,臣妹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兄,就……”

    太子蹙了蹙眉,疑惑道:“告别?可孤最近并没有外出的打算。”

    她伤心地说:“是臣妹要离开皇宫。”

    “你是公主,公主不在宫里?是要在哪里?孤到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敢让孤的皇妹离开宫中!”

    太子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

    玉桂哽咽道:“是,是陛下。”

    太子顿了顿道:“陛下?陛下向来英明,怎会如此?”

    玉桂擦了擦眼泪,继续道:“陛下下旨说让臣妹在寺庙为皇朝祈福。”

    太子蹙眉道:“那么多和尚老道都在为皇朝祈福,哪里非要孤的皇妹到那寒酸寺庙受苦?”

    紧接着,有温声道:“皇妹,你放心,想必陛下是听信了奸臣谗言,也总是有一些奸佞给陛下上书说孤无才无德,要陛下废了孤这个太子,立微生原棣那个爱装模作样的,但陛下英明,从未听信那□□佞的谗言。皇妹,你放心,孤去向陛下谏言,使陛下不被奸臣蒙蔽,孤相信,陛下一定会继续做出英明的选择。”

    太子坚定道:“皇妹,你就再次好好等待孤的好消息。”

    好消息没等到,反而等到了太子皇兄被关禁闭的消息,二皇兄因为太子被关禁闭一直跪在陛下宫外请陛下开恩,这是手足情深。

    她以为太子皇兄会是个例外,原来就算贵为太子,也不过是权力下的一粒尘埃,他们都是这飞不出牢笼的笼中雀鸟,不自由!

    欲为囚,愚为笼,天下人,尽在囚笼,不自由!

    离开宫中的那天,太子皇兄没有来,听说他因为这事去找陛下理论,结果被关了禁闭,这确实符合他的个性,也让她得到稍微感到了那么一点安慰,不过,就只是那么一点。

    谁能想到众人眼中高傲蛮横的太子殿下才是这座无情宫殿中最有情的人呢?

    无际的天边包裹住整座人间,这人间本是一座樊笼,谁人不是笼中雀鸟?

    她的二皇兄倒是来了,沉着一张俊容,不像是给自己的皇妹送行,倒像是给仇人送行,一开口便是问罪。

    “是你煽动太子殿下顶撞陛下,不论那预言是真是假,你已经给殿下造成了伤害,你不该留在宫中。”

    她反问道:“二皇兄知晓陛下要皇妹离开皇宫的原因?”

    二皇子冷冷道:“国师预言,皇朝将因你而覆灭,”

    她只感觉可笑:“皇兄,你是说这偌大皇朝会因为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而覆灭,皇兄,这话你相信吗?”

    二皇子冷冷道:“国师预言从未出错,而你已经给太子殿下带来了伤害,不管怎样,你不该留。”

    呵呵,那些支持微生原棣的大臣们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太子党就是他们心中英明神武的二殿下啊!

    “皇兄,这么凶,是要在这,在天子眼下取皇妹我的性命吗?如果皇妹我出了什么事,想必太子皇兄一定会十分为我伤心。”

    二皇子冷冷道:“原棣只会取威胁皇朝之人的性命。”

    她讽刺道:“好一个威胁皇朝之人的性命!太子皇兄说得对,二皇兄,你确实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二皇子一脸正直:“板荡识忠臣,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殿下自然会知道谁才是最忠心侍奉他的人。”

    她嘲讽道:“微生原棣,你可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可惜你的主人讨厌你,不要你~”

    二皇子露出一个满足的笑:“雷霆雨露俱是恩典,殿下的一切原棣甘之如饴。不过这些就不劳皇妹费心了,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皇妹就再多看这最后一眼皇宫吧,这也算是皇兄我的一点心意。”

    她嘴硬道:“太子皇兄不会忘记我。”

    二皇子走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俯身,轻声道:“皇妹,你说,太子殿下他现在还会记得阿鹂吗?”

    “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它不该迷惑殿下,使殿下玩物丧志,更不该使金尊玉贵的殿下受伤!”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留在逆流,而她被恐惧,愤怒,不甘所淹没。

    “说得这么正气凛然,其实皇兄你不过是嫉妒它可以博得太子皇兄的喜爱,而你无论怎样做,都只会得到他的厌弃,是,你厉害,你高明,你大可在这里便杀了我,死人是完美的存在,死去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记忆力逐渐臻于完美,从此,我会成为你最爱的太子殿下心里最完美的存在。”

    二皇子慢条斯理地说:“皇妹,你大可以继续活下去,不过请保持足够的警戒,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彻底消失在殿下的世界,因为你与阿鹂其实并无区别。”

    “请皇兄省下多余的等待,因为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嗯,没错,他现在不会杀她,求死易,求生难,比起剑落在脖子上,还是悬在空中更让人痛苦,他是想折磨她,比起装模作样,或许阴狠毒辣更适合他。

    而且现在太子皇兄正处在无力拯救他柔弱皇妹的愤怒之中,现在他杀了她,无异于火上浇油,让他与太子之间一厢情愿的关系雪上加霜。

    至于取她一个被发配到寺庙的公主的命对一个拥有众多支持手中握有实权的微生原棣来说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所以他大可等过段时间太子平复了心情,甚至是忘了她这个正在偏远寺庙的皇妹时候再动手。

    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

    她知道答案了,就算都是笼中鸟,也存在着弱肉强食,她知道是谁剥夺了她靠近权力的权利了,答案很简单,是靠近权力的人。

    靠近权力的人希望他们可以永远拥有由权力赋予他们的权利,自然会排除其他想要靠近权力的人,而靠近权力的人往往以为自己就是权力的化身。

    可他们忘了,他们只不过是比别人距离权力更近,而在他们之前,也有人曾像他们一样靠近权力,如今早已化作黄土一抔,而这就是他们的未来。

    欲望作囚,无知为笼,问苍生,谁人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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