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把那通名为伊丽莎白的女人打过来的电话当回事，现在莫名其妙的诈骗电话和短信实在太多，连电视台也已经整天在宣传“啊咧是我是我”的骗局，这种自报家门而且还不认识的家伙，就更不需要理会。
那天晚上我是这样想的。
直至休息日我在夏卡尔喝咖啡，面前坐下了一个身穿蓝色立领连衣裙、双臂戴有半截手套的短发女人。她一头近银色的短发随着她坐下的动作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略含笑意的金色瞳孔一看就不像普通人类。
“中午好。”她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打扰您用餐了，我的名字是伊丽莎白。昨天给您致电过，请问您还有印象吗？”
……现在诈骗手段已经到达了真人会面的地步了么？
不，她看起来就不像个人类。
在阴影怪物的猜测一闪而过之际，她继续说：“可能您已经忘记，但事实上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梦与现实，精神与物质的狭间处，我们早已相遇过。”
我回答道：“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总而言之，那时我们做下了一个约定，我给予您某件事情上的【协助】，而您则负责完成我的委托。”她朝我微笑，“您还记得委托的内容吗？”
“……找我借钱？”
她稍微睁大了眼睛：“原来金钱这种东西，也可以进行租赁的吗？
好，这下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她不是现实生活里面的人了。太过文质彬彬的言辞，诡异的打扮，毫无常识的发言，如果不是从精神病院里逃跑出来，就是存在于异世界的幽魂。
“您的猜测真是令我意外。实际上，我们的委托与你的朋友，结城理先生有关。结城先生拥有不羁之力，与我的主人伊戈尔签订契约，成为了天鹅绒房间的客人。”
提及到结城理的名字竟然让我对她增添了几分信任。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再怎么奇怪也是正常的。
我点点头，问：“理也认识你吗？”
“那是当然。结城先生的精神力量来源于与人的交往，也就是说，与各式各样的人来往，深入了解人类，就能增强他内心的力量。这股力量最终会转化为persona的力量，帮助他更好地战斗。”
“真是形而上的说法，能够将精神力量转化为实际的力量并加以使用……”我评价，“听起来像是自欺欺人的高级版。”
她被我的形容逗乐了，捂嘴笑了一会，才说：“呵呵……您知道吗？在我们的世界里，精神力越强悍的人，也意味着越强大。”
“能令人死而复生吗？”
“这个……”
“我知道，力量始终是有限的。”
“您对精神世界有所研究吗？”
“没有太多，”我回答道，“我只是有一颗多愁善感、软弱的心。”
“您说的话总能令我大开眼界。”伊丽莎白说，“我曾经对您发布一个委托，希望你能加深与人的交往。根据我对人类世界浅薄的理解，一个人能缔结最深刻的情谊就是爱。虽然说人类世界的爱很笼统，亲友、伴侣……但因为您现在父母双亡，朋友也寥寥无几。”
“所以，我决定把委托内容设定为——请您寻找一位伴侣。”
听到这么一大段离奇的话，对我的冲击力不亚于第一次看爱丽丝梦游仙境。我下意识用调羹搅拌咖啡，使里面的白糖融化，留出一些让自己思考的时间。为了让我跟世界有更多地连结而让我找个对象？听起来有些过于滑稽可笑了。
伊丽莎白看见我的咖啡，表现得有些好奇。我请了她一杯，加上奶和糖，对她说：“请用。”
“真是——奇妙的味道。”她没有搅拌，被深烘焙过的咖啡苦得皱起眉头。
“要将奶、糖、咖啡搅拌均匀。”
“为什么人类喜欢这种需要调整的苦涩饮品？”
我笑了笑：“或许是人类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是这样吗？”
“有的是。”我说，“起码我自己就是。”
她喝了一口搅拌均匀后的咖啡，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经过简单的处理，这种名为咖啡的苦涩饮品会变得如此美味。”
我跟她说如果喜欢甜味，再多放一点糖味道会更好，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往咖啡里面放了三块方糖五包白砂糖，看起来糖比咖啡还要多。
“话说起来，说到伴侣，您对未来的爱人有什么期待吗？”
“说实话我还在想你说我们达成协议的这件事。我想象不出来，我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答应你这样的委托。”
她闭上眼睛，嘴角的微笑不变：“在一条旧日的宽阔河流下。”
“……”
“那是您内心的景象，时至今日，您依旧被那一条河流所束缚着。”
她说的话令我屏住呼吸了一瞬间。吸气，呼气，维持生命的运作。我在感受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然而却再次品尝到水流倒灌入肺部，灼烧般的痛感。
我看着她把那杯糖混咖啡全部喝下去。
“可是，伊丽莎白。”我很不解，“你为什么想要和我达成协议？这听起来都是对我有利的事情，对你而言并不是。”
“实际上，我也并非只是在帮助您。”伊丽莎白说，“我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
“我的职责是指引天鹅绒房间的客人走在成长的路上，所以我一直有在关注结城君的动态。”她面带笑意地说，“小姐，您内心拥有的力量已经失去，作为失格者，与您的交往令他停滞不前。所以，我也有责任推动您的成长。”
*
协议？失格者？停滞不前？
每个词语我都听得懂，但是组合起来实在令人费解。我花了一点时间整理疑点，第一，我跟她达成了什么协议？第二，在达成协议的前提下，我有什么需要她协助的地方，以至于答应完成这么无厘头的委托？
关于失格者的问题，结合“精神力量能够转化为实际力量”这一点来说倒可以理解，结城理对人的了解越深，就越能感受到友谊和羁绊的力量；而我与理认识太久太久了，他一直活在我旧日的残影里，我们之间如今的关系复杂且矛盾，如履薄冰，对他没有什么帮助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更何况他近期还天天往我这里跑。
所以今天伊丽莎白梦游咖啡馆的原因不是我，而是他。处理这件事情也很简单，只要不再让结城理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好。
……说起来简单，肯定是因为伊丽莎白拦不住他，所以才会想办法从我这边入手。
离开咖啡馆后我在港湾乱逛。今天是休息日，大街上已经没多少穿校服的学生，年轻的面孔大多选择连衣裙、衬衫和牛仔裤，出入电影院或游戏厅，笑容里没有任何阴霾。我一直在行走，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目的地。
现在回想起来，她提到了那一条宽阔的河流。
我站在港湾列车站前，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面向无边无际的海洋。今天天气晴朗，正值下午三点阳光最炽热的时间，海面上波光粼粼，伴随着永无止境的波浪，在一瞬间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天气真好啊，看来很快又要到夏天了。
海岛的夏天总能让我联想到潮湿和闷热，摇晃的电风扇，野菖蒲的气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了，上一次度过这样的夏天，还是和结城理一起。
*
那年我刚过十岁生日。千叶乡下大片的农地随处长满野生茂密的波斯菊和野菖蒲，国小放学后我和五十岚绘理、结城宥子常常在草地里玩耍。那天我抓到了一只漂亮的碧绿色蚂蚱，把宥子吓了一大跳，为什么要抓虫子，为什么要抓虫子？
我没回答她，用洗干净的牛奶瓶把它装了起来，后来绘理就拿着牛奶瓶去追着宥子跑。我在后面大喊：“别把我的蚂蚱弄死了——”
绘理和宥子玩了一圈，还给我的时候牛奶瓶里面多了一朵白色的野花。是绘理丢进去喂虫子的。临近夕阳斜下的黄昏我们就手牵手一起回家。我们住得很近，在联排别墅区域，宥子脸上还有激烈运动后残留的潮红，回家路上闷闷不乐。我们左问右问，才从她口中套出了原因：“爸爸妈妈又吵架了……爸爸有个远方亲戚的孩子想要来寄住一段时间，但妈妈不同意。”
“欸？那不就是你的表妹吗？”
“不知道……”
我安慰她：“反正你爸爸妈妈吵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啦，没关系的，过了今晚，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结城宥子看起来有点欲言又止。
五十岚绘理倒一直神游天外：“表妹啊，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说不定能跟我们玩到一起呢。”
我问：“怎么会来你家寄住呢？”
“听说是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年纪比我们要小。”宥子说，“爸爸说接过来可以跟我一起当玩伴，但是我不需要啊，我有你和绘理就够了。”
我们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回家，我把牛奶瓶藏进外套里，拉上拉链，在门外把鞋子沾上的泥巴和草屑擦拭干净，才偷偷摸摸溜进玄关。爸爸还在厨房做饭，妈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轻手轻脚快步走上二楼，把牛奶瓶藏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妈妈听到了动静，在隔壁房间问：“凛，是你回来了吗？”
我忽然间浑身一颤。
“对的妈妈！我刚上楼呢！”
我快步走出门外，妈妈已经在走廊等我了。我朝她露出一个自我感觉很自然的笑容，她双手抱胸看了我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肯定是干坏事了，但我不追究你。洗手吃饭去吧。”
父亲在楼下说：“饭菜好了，快下来吧！”
吃过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步，这边附近有一条以清橙山为源流的分支，河流的水很清澈透亮，有一股山上久经不散的寒意。夕阳的余晖在山丘尽头逐渐消失，宽阔的水面倒映出一团黄红色的模糊影子。
父母在前面散步，我在后面走走停停，时不时蹲下用手指掘土，试图给家里的虫子找个伴。
夜晚回到家，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靠在床边看绘本。小王子，爱丽丝梦游仙境，黑猫的故事，边上还有本看了一半的小说，偷影子的人。睡前我把玻璃瓶放在窗台上，让我心爱的宠物沐浴在温柔月光下，我对它说了一声晚安，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我还是把玻璃瓶藏在外套里面跑出家门，站在结城宥子家门前，想着今天也要吓她一跳。我按了按门铃，按照往常来说，一般都是宥子高高兴兴出来迎接我，这是恶作剧的最佳时刻。
我按下门铃。
门打开了。
“看这个——”
我掏出玻璃瓶吓唬她，但今天竟然毫无动静，我心想不对劲，不会被我吓昏过去了吧？然后一只手接过了我的玻璃瓶，我抬头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站在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瓶中虫，很犹豫地说：“……谢谢？”
这个小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脸有有些圆，蓝色头发和灰色眼睛和宥子如出一辙，只是因为长相过于清秀幼态，看不出性别来。因为绘理那句表妹，我就先入为主地把她当作是宥子家来寄宿的表妹了。
“你就是宥子的表妹吗，好小啊，真可爱！”我朝她露出一个很蠢的笑容，打招呼道，“早上好，你喜欢那个吗？当作见面礼物送给你啦！你姐姐在家吗？”
那天晚上我是这样想的。
直至休息日我在夏卡尔喝咖啡，面前坐下了一个身穿蓝色立领连衣裙、双臂戴有半截手套的短发女人。她一头近银色的短发随着她坐下的动作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略含笑意的金色瞳孔一看就不像普通人类。
“中午好。”她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打扰您用餐了，我的名字是伊丽莎白。昨天给您致电过，请问您还有印象吗？”
……现在诈骗手段已经到达了真人会面的地步了么？
不，她看起来就不像个人类。
在阴影怪物的猜测一闪而过之际，她继续说：“可能您已经忘记，但事实上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梦与现实，精神与物质的狭间处，我们早已相遇过。”
我回答道：“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总而言之，那时我们做下了一个约定，我给予您某件事情上的【协助】，而您则负责完成我的委托。”她朝我微笑，“您还记得委托的内容吗？”
“……找我借钱？”
她稍微睁大了眼睛：“原来金钱这种东西，也可以进行租赁的吗？
好，这下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她不是现实生活里面的人了。太过文质彬彬的言辞，诡异的打扮，毫无常识的发言，如果不是从精神病院里逃跑出来，就是存在于异世界的幽魂。
“您的猜测真是令我意外。实际上，我们的委托与你的朋友，结城理先生有关。结城先生拥有不羁之力，与我的主人伊戈尔签订契约，成为了天鹅绒房间的客人。”
提及到结城理的名字竟然让我对她增添了几分信任。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再怎么奇怪也是正常的。
我点点头，问：“理也认识你吗？”
“那是当然。结城先生的精神力量来源于与人的交往，也就是说，与各式各样的人来往，深入了解人类，就能增强他内心的力量。这股力量最终会转化为persona的力量，帮助他更好地战斗。”
“真是形而上的说法，能够将精神力量转化为实际的力量并加以使用……”我评价，“听起来像是自欺欺人的高级版。”
她被我的形容逗乐了，捂嘴笑了一会，才说：“呵呵……您知道吗？在我们的世界里，精神力越强悍的人，也意味着越强大。”
“能令人死而复生吗？”
“这个……”
“我知道，力量始终是有限的。”
“您对精神世界有所研究吗？”
“没有太多，”我回答道，“我只是有一颗多愁善感、软弱的心。”
“您说的话总能令我大开眼界。”伊丽莎白说，“我曾经对您发布一个委托，希望你能加深与人的交往。根据我对人类世界浅薄的理解，一个人能缔结最深刻的情谊就是爱。虽然说人类世界的爱很笼统，亲友、伴侣……但因为您现在父母双亡，朋友也寥寥无几。”
“所以，我决定把委托内容设定为——请您寻找一位伴侣。”
听到这么一大段离奇的话，对我的冲击力不亚于第一次看爱丽丝梦游仙境。我下意识用调羹搅拌咖啡，使里面的白糖融化，留出一些让自己思考的时间。为了让我跟世界有更多地连结而让我找个对象？听起来有些过于滑稽可笑了。
伊丽莎白看见我的咖啡，表现得有些好奇。我请了她一杯，加上奶和糖，对她说：“请用。”
“真是——奇妙的味道。”她没有搅拌，被深烘焙过的咖啡苦得皱起眉头。
“要将奶、糖、咖啡搅拌均匀。”
“为什么人类喜欢这种需要调整的苦涩饮品？”
我笑了笑：“或许是人类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是这样吗？”
“有的是。”我说，“起码我自己就是。”
她喝了一口搅拌均匀后的咖啡，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经过简单的处理，这种名为咖啡的苦涩饮品会变得如此美味。”
我跟她说如果喜欢甜味，再多放一点糖味道会更好，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往咖啡里面放了三块方糖五包白砂糖，看起来糖比咖啡还要多。
“话说起来，说到伴侣，您对未来的爱人有什么期待吗？”
“说实话我还在想你说我们达成协议的这件事。我想象不出来，我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答应你这样的委托。”
她闭上眼睛，嘴角的微笑不变：“在一条旧日的宽阔河流下。”
“……”
“那是您内心的景象，时至今日，您依旧被那一条河流所束缚着。”
她说的话令我屏住呼吸了一瞬间。吸气，呼气，维持生命的运作。我在感受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然而却再次品尝到水流倒灌入肺部，灼烧般的痛感。
我看着她把那杯糖混咖啡全部喝下去。
“可是，伊丽莎白。”我很不解，“你为什么想要和我达成协议？这听起来都是对我有利的事情，对你而言并不是。”
“实际上，我也并非只是在帮助您。”伊丽莎白说，“我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
“我的职责是指引天鹅绒房间的客人走在成长的路上，所以我一直有在关注结城君的动态。”她面带笑意地说，“小姐，您内心拥有的力量已经失去，作为失格者，与您的交往令他停滞不前。所以，我也有责任推动您的成长。”
*
协议？失格者？停滞不前？
每个词语我都听得懂，但是组合起来实在令人费解。我花了一点时间整理疑点，第一，我跟她达成了什么协议？第二，在达成协议的前提下，我有什么需要她协助的地方，以至于答应完成这么无厘头的委托？
关于失格者的问题，结合“精神力量能够转化为实际力量”这一点来说倒可以理解，结城理对人的了解越深，就越能感受到友谊和羁绊的力量；而我与理认识太久太久了，他一直活在我旧日的残影里，我们之间如今的关系复杂且矛盾，如履薄冰，对他没有什么帮助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更何况他近期还天天往我这里跑。
所以今天伊丽莎白梦游咖啡馆的原因不是我，而是他。处理这件事情也很简单，只要不再让结城理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好。
……说起来简单，肯定是因为伊丽莎白拦不住他，所以才会想办法从我这边入手。
离开咖啡馆后我在港湾乱逛。今天是休息日，大街上已经没多少穿校服的学生，年轻的面孔大多选择连衣裙、衬衫和牛仔裤，出入电影院或游戏厅，笑容里没有任何阴霾。我一直在行走，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目的地。
现在回想起来，她提到了那一条宽阔的河流。
我站在港湾列车站前，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面向无边无际的海洋。今天天气晴朗，正值下午三点阳光最炽热的时间，海面上波光粼粼，伴随着永无止境的波浪，在一瞬间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天气真好啊，看来很快又要到夏天了。
海岛的夏天总能让我联想到潮湿和闷热，摇晃的电风扇，野菖蒲的气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了，上一次度过这样的夏天，还是和结城理一起。
*
那年我刚过十岁生日。千叶乡下大片的农地随处长满野生茂密的波斯菊和野菖蒲，国小放学后我和五十岚绘理、结城宥子常常在草地里玩耍。那天我抓到了一只漂亮的碧绿色蚂蚱，把宥子吓了一大跳，为什么要抓虫子，为什么要抓虫子？
我没回答她，用洗干净的牛奶瓶把它装了起来，后来绘理就拿着牛奶瓶去追着宥子跑。我在后面大喊：“别把我的蚂蚱弄死了——”
绘理和宥子玩了一圈，还给我的时候牛奶瓶里面多了一朵白色的野花。是绘理丢进去喂虫子的。临近夕阳斜下的黄昏我们就手牵手一起回家。我们住得很近，在联排别墅区域，宥子脸上还有激烈运动后残留的潮红，回家路上闷闷不乐。我们左问右问，才从她口中套出了原因：“爸爸妈妈又吵架了……爸爸有个远方亲戚的孩子想要来寄住一段时间，但妈妈不同意。”
“欸？那不就是你的表妹吗？”
“不知道……”
我安慰她：“反正你爸爸妈妈吵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啦，没关系的，过了今晚，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结城宥子看起来有点欲言又止。
五十岚绘理倒一直神游天外：“表妹啊，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说不定能跟我们玩到一起呢。”
我问：“怎么会来你家寄住呢？”
“听说是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年纪比我们要小。”宥子说，“爸爸说接过来可以跟我一起当玩伴，但是我不需要啊，我有你和绘理就够了。”
我们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回家，我把牛奶瓶藏进外套里，拉上拉链，在门外把鞋子沾上的泥巴和草屑擦拭干净，才偷偷摸摸溜进玄关。爸爸还在厨房做饭，妈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轻手轻脚快步走上二楼，把牛奶瓶藏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妈妈听到了动静，在隔壁房间问：“凛，是你回来了吗？”
我忽然间浑身一颤。
“对的妈妈！我刚上楼呢！”
我快步走出门外，妈妈已经在走廊等我了。我朝她露出一个自我感觉很自然的笑容，她双手抱胸看了我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肯定是干坏事了，但我不追究你。洗手吃饭去吧。”
父亲在楼下说：“饭菜好了，快下来吧！”
吃过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步，这边附近有一条以清橙山为源流的分支，河流的水很清澈透亮，有一股山上久经不散的寒意。夕阳的余晖在山丘尽头逐渐消失，宽阔的水面倒映出一团黄红色的模糊影子。
父母在前面散步，我在后面走走停停，时不时蹲下用手指掘土，试图给家里的虫子找个伴。
夜晚回到家，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靠在床边看绘本。小王子，爱丽丝梦游仙境，黑猫的故事，边上还有本看了一半的小说，偷影子的人。睡前我把玻璃瓶放在窗台上，让我心爱的宠物沐浴在温柔月光下，我对它说了一声晚安，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我还是把玻璃瓶藏在外套里面跑出家门，站在结城宥子家门前，想着今天也要吓她一跳。我按了按门铃，按照往常来说，一般都是宥子高高兴兴出来迎接我，这是恶作剧的最佳时刻。
我按下门铃。
门打开了。
“看这个——”
我掏出玻璃瓶吓唬她，但今天竟然毫无动静，我心想不对劲，不会被我吓昏过去了吧？然后一只手接过了我的玻璃瓶，我抬头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站在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瓶中虫，很犹豫地说：“……谢谢？”
这个小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脸有有些圆，蓝色头发和灰色眼睛和宥子如出一辙，只是因为长相过于清秀幼态，看不出性别来。因为绘理那句表妹，我就先入为主地把她当作是宥子家来寄宿的表妹了。
“你就是宥子的表妹吗，好小啊，真可爱！”我朝她露出一个很蠢的笑容，打招呼道，“早上好，你喜欢那个吗？当作见面礼物送给你啦！你姐姐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