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行要一直向东而行,前往阆城,而我现今还在这荒凉的西北叵土坡,两地相距约有快两千公里,单凭我一双脚力丈量这土地,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所谓富贵险中求。

    倘若只有三个人,我便有八成把握可以偷偷顺走一匹马,五个人我也可以勉强一试。实在不行,还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毕竟我这轻功是从陆子期那学的十成十的。

    说干就干。

    顺手从衣角扯下一块布用来蒙面,我悄声摸到前方五百米处,掩在一块石头身后,这下倒是看的较为真切了。他们此行共有四匹马,其中一匹套了马车,马车上蒙了一层黑色巨布,估计是押送什么人。这几位军官大人的鼾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他登场,好不热闹。

    我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如雷的鼾声,踱步悄悄走进离我最近的一匹马,用我纯熟的手法快速解下系在树上的缰绳,同时纵身上马,一气呵成,“驾!”朝东一路狂奔。阆城,我来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穆雷还没在梦里和美人私会,就被五黑给一嗓子吼醒了。

    “大早上的吵吵什么吵吵!”穆雷顶着一双肿眼泡狠狠的瞪着五黑,正梦到关键呢,就快香到芸娘了,被这不长眼的给打断了。越想越气,直起身来对着五黑就是两脚。

    五黑转圈躲着老大的攻击,嘴上嗫喏开口,声音不觉低了七八分,委委屈屈的,“大哥,咱少了一匹马。”穆雷环视一圈,果然少了一匹。昨夜他倒是听到了马蹄子的声音,但很快又由近及远听不真切了,近几日连着赶路,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他大爷的!不长眼的玩意儿,偷东西偷到我头上了,要是让我碰到,老子给他大卸八块。”穆雷嘴上骂骂咧咧,抬脚走到马车边,掀起一角,看到马车没事,顿时放下心来。马丢了事小,这人看没了,那远在阆城的秦大人指不定怎么折腾他呢。

    四人草草吃过随身携带的干粮,便又继续快马加鞭的赶往阆城方向。

    “大哥,马车里的女子是谁啊?”驾着马车的一人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穆雷一句话就给打发回去了,小弟讪讪地不再说话,只专心驾马。

    穆雷偏头看了一眼,其实这趟任务他也只是照章办事,也不清楚秦大人究竟为何要将马车中这名女子不远千里的从西江运往阆城。

    为防出现意外,除了吃饭,其他时候他都封着该女子的地仓穴,隔几日还喂其少剂量的五石散,一路上倒也安静。

    按目前的行进速度,最快也得十天左右才能到阆城。距离七月初七还有半月,时间上的确有些紧张。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今天尽量找个驿站休整,马必须好好喂一次了。”

    “嗯,明白。”

    骑行一夜,天亮了。

    余光看到一则湖水,想到身上黏腻的不行,特意绕湖一周,先把马匹藏好,这才小心的下了水。水中倒映出一张容貌秀丽,但看起来分外操劳蹉跎的脸。我仔细打量着自己,五官看起来虽与前世别无二致,但双眼却失神的紧,无形中也营造出一种神似而形不似之感。脸色也看起来略微腊黄,与脖子倒是蛮有反差。不再端详此刻自己这般模样,草草洗完简单擦拭后,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是抓到一条鱼。

    “算你命不好,被我个半瞎给碰上了。”

    打开包裹,翻出里面之前向丁婆婆讨来的一块打火石,竟发现还有几包草药,肯定又是丁婆婆收拾包裹时塞里的。老人家的一番好心让我一阵心里泛酸。还好临走时悄悄将手镯放草药堆里了,傍晚收拾的时候应该是看得到的。

    肚子咕咕响了,赶忙在周围忙活起来。树林里别的不多,柴火倒是不少,没一会就捡了一堆。燃起火来等待烤鱼果腹。

    捕鱼烧火对我不在话下,原都是陆子期手把手教过的。我对正儿八经的擒拿骑射兴趣不大,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这身轻功,大抵是不满自己比不上一头猪吧,故学习轻功之时用了十成十的劲头,再加上勤于修炼,也就是翻砖倒瓦,以至后期甚至可以和陆子期口中的武学天才云不痍五五开。其他的则是样样都不如他。

    也不知他们如今都怎么样了。

    思绪被食物的香味拉回,三下五除二的吃完,灭了火,又是一阵骑马赶路。

    为防万一,我一路上都行人迹罕至的小路。没别的,做贼心虚。

    许是不同路的,天下也没有那么巧的事,如此甚好,我心里暗想。

    一路上如此反复,倒也没碰到被我偷的那几个官兵,行了一十二日,我终于回到了我此行的目的地——阆城。

    看着眼前城门上大大的阆城二字,忽得生出一阵不真实。这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故乡,这里的每厘每寸,红砖绿瓦几乎都有我的印记。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景还是那景,心境倒是完全不同了。

    下马步行入城,先把马暂时放到一处偏僻地,此处只有我们师徒三人知晓,原是我的秘密基地,后被迫开放给了他们二人。将马安置好,第一站便是回家。

    轻车熟路的回到独属我和阿娘的家,不知秦立是否住在此处,我一路都格外小心。打东南角翻身入府,因这边是阿娘专为我辟的演习场,方便我闲暇之时练习射箭的。除了最北侧有处简易搭出的茅草凉亭外,便什么也没有了。我窝身在墙角的一片冬青树里,四处观望。

    因阿娘最喜冬青,几乎院中围墙处皆种有此树。打我有记忆起,阿娘便是年年修,年年补,好不仔细。如今这冬青长得都有半墙之高了,姿态也越发不羁,前后之转变,像极了从娇养的冬梅到无人照拂的纨绔。

    窝身好一阵子,在双腿酸麻之前我起身出来,刚才一直没有各色涌动的身影出现,也未曾在此听到人声。也是,秦立怎会住到这处宅院,怕是连他最是鲜少光顾的一处府邸也比这处华丽不少。

    我一路上不忍看各处风景,因为每看一眼,就总忍不住想起阿娘。凭借地理优势,须臾便到了我的住处。推开房门,杂糅着灰尘霉菌的空气扑面而来,也是,离我过世也两年有余了。看来房子一直空着,无人气温养,果真是万万不行的。

    我走向窗口,正欲开窗通风,却听到了陌生女人的声音,听声估摸着有三十来岁,声音软媚,与之相匹的脸想来不会太差,但我听着却莫名刺耳。

    “道长,穆雷已经将人带回来了,还剩两日,不知时间上是否足够道长准备?”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无妨,足矣。”听到道长肯定的回答,秦立拧紧的眉头才稍有缓和。

    “夫君放心,道长已入空盾,小小捉妖定然不在话下。”秦立轻轻拍了拍丁宜良挽在胳膊上的柔荑,面色更是和缓。

    “道长认为在哪开坛设法最为合适?”

    “先待老夫观测一番。”

    捉妖?着实可笑。姓秦那个披着人皮的东西不比妖怪可怖的多。

    看那三人在院中走走停停,我趁机找到生前藏于活砖之下的银票,这都是阿娘临终前交给我的。还好没被秦立这厮给搜刮了去。担心秦立一行人会朝屋内走来,我悄声从后窗翻到房顶,也正好看看他要作什么妖。

    “此处阴气最重,神坛设在此处最宜。”只见那白胡子老道站定在我阿娘的屋前。

    “明日将那女子的血取来,放到这盅里。”秦立伸手接过老道递来的白色瓷瓶,在一旁俯身点头称是。

    “只需开设一个法坛吗?那需不需要也来一个?”顺着秦立手指的方向,我立刻伏的更低。呵,亏心事做的多了,原来他也是懂得怕的,我不由冷笑。

    “不必。”白胡子老道似是不满被秦立质疑,语气不容置喙,转身就走。

    秦立和那女人忙跟在身后,做小伏低,当真一副小人嘴脸。

    待其走远,我飞身下楼,走向阿娘房中。阿娘房中只剩下一张床和一面梳妆镜,首饰瓷器一类的都不在了,想来定是秦立那厮把值钱的家伙什都给搬走了。

    这人,当真是惜财如命的紧,哪怕本不属于他,也要全然拿走。想到这,心底对他的厌恶不由得又浓了好几分。

    看着这偌大的房子,四处空荡荡的,总忍不住想要落泪。我独自躺在阿娘的床上,虽只有一张破落的铺席,却好似还能从中感受到阿娘的体温。

    一夜好眠。

    这一觉是我最近睡的最好的一觉。天还未亮,估摸着刚过丑时。不知秦立一行人何时还会再来,趁着月色,我悄然动身出了门。

    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泡了个热水澡,一阵小憩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铜镜里的我终于有了点之前的俊俏模样,脸色也明显好了不少。

    拿着拐杖,出了客栈,打算先去置办两身合身的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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