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山意秋可从不是等英雄救美的人啊。

    山大人武力不行,武器来凑。

    就在这僵持时刻,山意秋猛然间抬起无力的右手手肘,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按住了袖中的机关。

    “嗖”地一声,便有箭矢穿破了她的袖口,凌厉的冷光一现,就直直射中男子的胸口,血肉翻绽间,一行血珠直接迸溅了出来。

    那双缚住山意秋脖子的手骤然无力,混着血液的箭头顺着她的衣襟滚落在地,滚到了草丛里,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倏忽间,有另一支飞羽,划破气流,势如破竹一般疾驰而来,在这时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的眉心,一箭的力道就足以将他的头颅贯穿,眉心炸裂。

    “砰”地一声,就将男子死死地钉在地上,再也无法挣扎。

    两处要害被攻,本就靠着嗜血的狠劲才撑到此刻的男子,惨厉地叫了一声后,瞬间没了生机。

    恐惧又怨恨的神情永远刻在了那张阴毒的脸上。

    山意秋竭力转身,对上他那双因为死不瞑目而充血的眼,笑得勉强:“哦还忘了...说了...小山大人我啊...要比什么安王和北昭王都厉害啊...”

    脱离了命悬一线的状态后,她眉眼一松,满目昏沉,原本灼热的喉间好像都没了感觉。

    双脚一软,顿时天旋地转,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翩然而落。

    耳边是急切的一声:“意秋——”

    山意秋带着血渍的嘴角微微扬起,终于轻轻合上了沉重的眼,带着一身伤,安心地倒在了宽阔又温暖的怀里。

    她知道,宿子年一定会接住她的。

    每次都会。

    ————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沉闷的躁意盘桓在心头,浓郁得难以散去。

    疼痛感在脑子里不断叫嚣,随着意识的清醒,愈演愈烈,像是燃不尽的火,以烈火燎原之势从头蔓延到喉间,再渗至心口。

    无法抑制的疼席卷全身,她想叫出声来,但那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的咽喉,只能撕扯出几句破碎又沙哑的低吟。

    天边最后一点残阳从窗外刺了进来,这是天地间最后一点在挣扎的光,无声嘶吼着,生死之际的窒息感久久不散。

    她颤抖着睁开眼睛,恍惚地瞧见黄昏里的人影。

    宿子年以手背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拂去她黏在脸上的碎发,温柔地说道:“醒了?你在发热。”

    他一靠近,便有一股血气袭来,墨绿色的衣裳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意,是山意秋的血。

    一整个下午,都不敢离开她半步。

    生怕她会消失。

    “我...厉害吗?”

    山意秋从被衾里伸出手,一点点抹平他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

    宿子年裹住了她的冰凉的手,将其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一点不敢用力,怕她碎了。

    微暗的光线里,他的眼里有点点星子,一笑起来熠熠生辉:“厉害,颇有女侠风范。”

    在她呼吸微弱,无力地躺在那时,他心里有过千言万语要与她说。

    但她真的醒来时,好像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就够了。

    只要她活着就好。

    他爹娘,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山意秋微微侧过头看他,在翻身时她的手不小心挠了挠他的掌心,细微的触感像是蒲公英的种子散在掌心,一点点生根发芽。

    她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水光盈在苍白的唇上,却更像是透明、易碎的古玉,而那声音更像是玉上的裂纹:“那今日军中谁...赢了?”

    “不知道谁赢了,但山大人一定赢了。”

    宿子年低着头,为她掖了掖被角,又轻轻拽了拽她手腕间滑落下的袖子。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怎么连寝衣都如此宽松了。

    只说了几句话,胸闷之感便再也无法伪装,山意秋微微敛起眸中痛楚,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残破的气音:“你查那些...侍卫了吗?”

    今日不是偶然的事故,那个男子指缝里残留的粉末,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旁人或许闻不出,但她记事以来就在喝药,没人比她更敏锐了。

    只是割喉,她这孱弱的身子根本不至于如此吐血。

    是那些药粉,一下子引燃了她沉积在身体里的沉痼顽疾。

    谁会如此了解她的身体呢?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瞬间直直坠入了千丈冰窟。

    “查到了,放心吧。”

    “再睡会,好不好?”

    他低头,微微一笑,说到最后时,轻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呢喃一般哄她入睡。

    睡吧,睡吧。

    睡着了,在梦里就能舒服一些了。

    过了许久,月上柳梢之时,她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些,沉沉睡去了。

    只是依旧眉头紧蹙,额间因痛楚不断渗出冷汗,时不时从齿间溢出几声嘤咛,不知她究竟是疼晕了,还是陷入了困倦里。

    见此,宿子年还是不得不心怀不舍离去。

    有些事,也要有个了结了。

    等房门合上后,他寒潭般的眼底,肃杀般的戾气不断涌动,凛冽与桀骜毫不掩饰。

    夜色里,初春张牙舞爪的风无孔不入,风一猛烈,树影被月光拉扯得极长,飘忽不定,刹那间瞬间僵直。

    忽地一声破裂的颤声响起,一节摇摇欲坠的断枝利落地斜插入泥地里,刺透一地飘零花叶。

    而树上栖息的飞鸟被惊得振翅乱飞,扑腾间羽毛肆意飘落。

    宿子年便在此时,推开了地牢的门。

    一个侍卫装扮的人双手都被沉重的铁链锁着,无力地垂在身后,像是折翼的鸟。

    浑身的衣衫被利鞭抽得支离破碎,洇出了深深的血痕,他的脚下是一地血泊。

    光影昏暗,时不时有水滴落下来,混在他面上粘稠的血渍里,顺流而下。

    这人叫吕平,是宿子年从京城宿家老宅带来的侍卫,他爹原是宿游手下的一个小兵,被匈奴杀了,他娘得了死讯后抑郁而亡。

    老宅管事心善,收了十来岁的他做侍卫。

    因为吕平年纪大了些,再以精兵的要求操练有些困难,宿子年并未将他带进军中,只让他常年守护王府而已。

    宿子年接过暗卫手中的长鞭,漫不经心地卷在手里,往前走了几步,死寂的牢里只听得见他沉重的脚步声,颀长的身影像是笼罩在夜色里的魔影。

    “吕平,为何要背叛我?”

    他微微低头,直接死死地掐住了吕平的脖子,将吕平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吕平胀得像是猪肝一般的脸,听着吕平的呼吸声从粗重到几近于无时,才松了手。

    这般重复了几次,见吕平要被折腾得没气了,才勉为其难地退后了两步。

    他原来也晓得疼啊?

    宿子年冷冷一笑,琥珀色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暴戾,眉心的红痣更显出他的嗜血之意。

    吕平吐了口血,眼里淬着深深的恨意,恶狠狠地骂道:“咳...王爷...我只不过为了报仇而已,我们真正的仇人难道不是那些狗官,那个狗皇帝吗!”

    宿将军当年本不该败,要不是朝廷那些个人,怎么会败?

    他爹娘又怎么会死了!

    吕平还未说完,一道铁鞭闪着冷光而来,它的尖端划破空气,迎面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从眼角至下巴处了裂了一道长缝,剧痛感令他的怨毒之言全都吞了回去,喉间只得发出闷痛声。

    满意他的安静,宿子年重重地将鞭子摔打在地上,溅起一地血花,他一点也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嘴角一扯,眼神锐如鹰死死盯着吕平,有着难言的压迫感。

    “那她又做错了什么?”

    “我...听说她若继续在,接下来战役里景朝有极大的获胜可能。可只有让于汪那十多万人全死光了,才能损了景朝的根基!我们九死一生去杀匈奴有用吗?杀得越多,龙椅上的狗皇帝坐得越稳!”

    吕平一直在北昭王府,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山意秋,知她确有大才,不过还是对她能左右战局一事心有犹疑,但上峰给了他信息,一丁点的可能他也不愿放过。

    他疯狂地叫着,神色狰狞,双手不断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像是恨不得将狗皇帝的头砍下来的样子。

    竟是这般可笑的理由。

    “吕平,你该死。”宿子年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挤出了这几个字来,他的嘴里不知何时也有了一股铁锈味。

    “啪”,又一记鞭子如刀一般割破吕平胸口的皮肉,鲜血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迸溅到了宿子年的脸上。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逼仄的地牢里,他不由得想起,执刃说,日后山意秋的嗓子每逢换季,不可避免地要疼上一阵。

    宿子年嘴角一沉,阴鸷的眼里红光一闪,丝毫不顾吕平的哀嚎,手指关节突出,挥鞭的力道又更大了些,他冷漠地朝着吕平的脖颈处疯狂地甩上了一鞭又一鞭。

    这个夜还长,有些罪是算不清的,但他也要一一讨回来。

    他的姑娘,应该永远无病无灾。

    应该永远灿烂。

    山意秋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执刃轻声唤她喝药。

    她没有接过药碗,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执刃裸露在外的眼睛,之前一直觉得执刃以面具遮面或有隐情,从不会长久直视执刃,唯恐引她想起伤心事。

    可如今,山意秋第一次从那双平平无奇的狭长眼睛里,看出了故人的影子来。

    原来如此啊...

    原来,她们都是骗子。

    一开始就是骗子。

    她有些凉薄地抬眼笑着,沙哑地问道:“执刃,既然…治不好我,能不能…稍微甜一点啊?”

    什么时候,她喝的就不是对症的药了呢?

    是执刃不再痛心疾首骂她的时候吗?

    是药不那么苦的时候吗?

    还是从头到尾,她喝的就不是对症的药呢?

    怎么能,那么坏?

    她不明白,不再想去揣测骗子的心思了。

    她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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