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溪恒一睁开眼便习惯性地往顾旌床上看,便看到蜷缩在床上睡得像一只小猫的顾旌,看到顾旌安在,这一天也会好过一点。

    他悄悄起身,放慢动作,有时候越小心做事就越会坏事。“嘭”的一声响起,他不小心打翻了透明色花瓶,一簇簇鲜艳的花随着瓶子的碎裂而散落,水顺着缝隙蔓延。

    荀溪恒赶紧去张望顾旌的反应,心里默念不要听见、不要听见。

    “嗯~”顾旌醒了过来,这一声也打破了荀溪恒的默念。

    好吧,他荀溪恒又搞砸了!

    他小时候总爱搞砸事情,在孩童时,好奇鸟宝宝从哪出来,便会仔细寻找一颗有鸟窝的树爬上去看看,结果发现上面有几个蛋,想拿来玩玩,可以不小心蛋就掉了,露出了已经成型但还未苏醒的鸟儿。他训练累时想逃出去玩,总会撞见宇父。每次被宇父撞见偷逃,便会被鞭子暴打一顿。

    他从小就是这样,越想得到什么,便不会得到什么。

    他曾经想要与赵启昇打破家族命运,成为一生伴侣,最后不也是落得一个死字下场。

    可能他荀溪恒就不能有愿望吧。

    “顾旌,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他很抱歉地说着,活脱脱地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认错一样。

    顾旌拿起银框眼镜优雅地戴上,起身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一一捡起,笑着说:“没事啊,我也快醒了。”

    荀溪恒见状赶紧蹲了下去,急道:“我来吧。”

    顾旌用修长单薄地身子隔开了荀溪恒和玻璃碎片地距离,“我来,你在我这里可不能受伤。”

    他便自己将这一切乱糟糟收拾好了,顾旌边穿白色衬衫边说:“今天我我会回顾家一趟,明天回来。如果你不能适应训练时,你一定要找牧之,他会安排的。”

    “不要硬撑!”顾旌穿上浅驼色西装外套,整理了一下衣袖,余光却从未离开荀溪恒身上。

    “我会的,你去吧。”荀溪恒乖巧地回答,生怕顾旌太过罗嗦。

    荀溪恒送顾旌到大门口时,又叮嘱了一句:“不要硬撑!”

    “牧之,你将数据记录好,我回来查看。”

    牧之无语地看着现在智商直线下降的顾旌,这一路上顾旌小朋友一直在啰啰嗦嗦,他耳朵都起茧了。

    牧之直接上手将顾旌推出了大门,边推边应和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随后牧之便一脸嫌弃地转过头拉起荀溪恒往回走。

    望着一脸寂寞的荀溪恒,牧之伸手揽住他的肩,打趣道:“顾旌不在,是不是很寂寞呀!”

    荀溪恒将牧之的手轻轻拍掉,嘴硬着回了一句:“没啊,还行,总算没有罗嗦了!”这一句算是对顾旌的吐槽。

    牧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克制不住,“你、嘴、真、毒,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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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旌沉默地坐在一辆漆黑的车里,一直默默看着那后视镜中隐蔽良好的大门。随着门的紧闭,顾旌的心门也再次关上,眼中的温柔也消失不见。

    经历了三个小时车程的煎熬,顾旌终于走出了那座研究基地的监控范围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了车门,望着这经久未见的高楼建筑,人潮拥挤的过道,车水马龙的车道,嘈杂的声音,一一印入眼帘,涌入耳中。顾旌感觉到天在自己的头顶旋转着,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就像一个突然闯进这陌生世界的异人,他很想逃离。

    “滴、滴、滴”

    “顾旌少爷,请上车。”司机彬彬有礼地将车门给顾旌打开了,但是眼神中全是冷漠与不屑。

    这种眼神,顾旌从小到大看见得太多了。他在自己的家族中是明面上的少爷,暗地里的废物。每个人都会背着叫他废物。

    只因在各种有关身体的训练中,他都是倒数第一。

    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理论知识,他能冠绝群雄。

    但是在那井然有序、实力至上的家族中,他的这些成绩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各个方面都足够优秀的人,才能得到这个家族的重视与同辈人的追逐。他便在冷漠与不屑长大成人。

    “嗯,谢谢。”顾旌慢条斯理地坐进了车后座,刚一坐进去,车便发动了,顾旌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便被惯性带着撞了车窗一声“咚”。

    “少爷,不好意思,请你系好安全带,夫人要我以最快的速度带你回去。”司机戏弄的声音响起,眼中全是嘲讽,全再说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顾旌平静地回望着这个眼神,以最体面地微笑回应他:“好的,你尽快吧!”

    司机努努嘴,不再作答。

    车刚停下,顾旌便迅速下车,他可不想在这里被司机戏弄一番。

    他理了理衣服,确定没有丝毫不妥后,便信步跨了进去。他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红木座椅上的女人。

    这是一个面容姣好,岁月从未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弯弯的柳叶眉配上清冷的眉眼,嘴角微微向上唇,非常美丽。

    顾旌清冷的眉眼、向上微笑的嘴角均与这位女人又七八分相似。

    “母亲。”顾旌恭敬地面向这位清冷女子微微弯腰。

    “回来了,坐吧”女人疏离地开口,从顾旌进门开始,从未正眼看过顾旌。

    顾旌听话便寻了一个最远的位置挺直腰板坐下了,用着陌生的眼神直视前面,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中时,门再次打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全身有着成熟男人的气息,高挺的鼻梁,菱角分明下颚,薄且微红的唇,另一个样貌与之相似,只不过年轻了很多,带着现代年轻人的狂妄。

    顾旌赶紧起身,微微鞠躬颔首道:“父亲,大哥。”

    顾父直接略过顾旌,快步走向顾母,温柔道:“文乐,我回来了。”

    “回来了,萧。”顾母赶紧起身,接过顾父的外衣,拿出带着清香的手绢轻轻擦拭顾父额上的汗,轻柔地说着:“你们父子俩辛苦了。”

    “废物弟弟回来了。”狂妄的声音在顾旌面前响起,一双修长的腿突兀地出现在顾旌眼前,顾旌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地哥哥,心里眼里全是陌生。

    这里的妈妈、爸爸、大哥都是他自己的,可是他却从未与他们有过亲近,也很少有问好之外的交流。

    他的妈妈、爸爸会嫌弃他是个废物。他的大哥会直接嘲笑他是个废物。

    “嗯,回来了。”顾旌推推眼镜,将双手揣进裤兜里,微笑着面对这所谓的亲人。

    顾母将早已凉好的茶端上来,满眼温柔地望着刚刚进屋的两人,招呼着:“萧、谦儿,来试试新茶。”

    “味道怎么样?”顾母的语气中满是期待。

    顾父抿了一口茶,笑了:“好茶,一入口为苦,中为甘,最后却出现了微微清甜,好茶。”

    顾母笑了:“这是我母亲送过来的新茶,她最近刚培育出来的,这个茶还很娇贵,不能沸水浸泡,得用温吞的水将其浸泡然后慢慢煮沸,最后将其放凉方可饮用。”

    “丈母娘还是那么喜爱培育各种新品种茶叶。”顾父继续品茶,看得出这新茶很合顾父的意。

    顾旌默默品尝着这份新茶,他却从来不会分辨茶叶的好坏,在他嘴里的茶都只有一个味——涩。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只有涩。那一抹甘甜,在他目前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

    顾父喝完了那一碗茶,才像突然见到了自己第二个儿子一样,开口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旌尊敬地开口:“就在一个小时前。”

    问了这一句后,顾父便发现自己竟然与这个儿子再无话题可聊,便不在意将眼神看向了这个令人满意的大儿子,笑着说:“今天谦儿做得很好。”

    顾谦笑了,满面春光,毫不掩饰自己心中那份骄傲:“我还是觉得我能够更快地截住间谍。”

    顾父哈哈大笑,“那你下次可得快给我看啊,谦儿。”

    顾母摸了摸顾谦的头发,夸赞道:“谦儿会更好的,没辱没家族的着力培养。”

    “这次家族大赛青年组,我会继续成为榜首的。”

    “不过到时候我那废物弟弟也要努力啊,别每次都是倒数第一。”顾谦鄙夷的眼神看向了那最远位置上的顾旌,彷佛就是在看一个垃圾一般。

    顾旌冷眼相看,用最充足礼仪无视这赤-裸裸的鄙夷,用微笑的面具说出最无趣的话:“好的,我尽力。”

    他一回到家,就用自动戴上名为微笑的面具去面对一切丑恶。

    面具一旦戴久了,便摘不下来了。

    顾旌在这个家族里见证了诸多丑恶,从幼年开始便学会在各种嘲笑与冷漠如何生活下去。直到遇到了路蓥,是路蓥发现了他的才能,将他引荐到研究所工作。

    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世界。

    但他每过一段时间都得回来面对这逃离不了的命运。

    看着这合家欢乐,其乐融融的一家的亲子场面,顾旌很想离开,把这里让给他们,但是那名为血缘的东西在作怪,不允许他擅自离开。

    “顾旌,你回来是准备拿什么?”顾母冰冷的声音响起,好似刚才的温柔从未存在一般。

    “是母亲您叫我回来的。”顾旌维持着表面的恭敬。

    顾母却好像忘了这件事一般,奇道:“是我吗?那你吃了饭再走吧,拉姆,晚饭加一双碗筷。”

    顾旌本为清冷的眉眼更加冷清。

    他虽然带着微笑的面具,接受这份不受待见,但是却不会接受任何施舍。

    “抱歉,母亲,我还有工作要做,得赶紧回去了,既然您没什么事,那我便走了。”顾旌说完,便向自己陌生的父母鞠躬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正在倒茶的顾母随意答应道:“好的,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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